武三思麵對可餐秀色,怎肯就此罷休?他仿佛被婉兒的拂袖而去激怒了。他不要婉兒走,他要聽婉兒說。他很粗野很蠻橫。他不再管婉兒到底怎麼想怎麼看。他不僅抓住了婉兒,還從身後緊緊地抱住了她,讓她緊貼在他的胸前。就在三思粗野的同時,他又用一種異常急切的聲音在婉兒的耳邊低聲說:“婉兒,婉兒,你是惟一讓我心動的女人。”
“武大人,我讓你心動?你看看我臉上的印記吧!這是不是你送我的禮物呢?”
“我已經對你說過無數次了,你就不能相信我嗎?我並不是有意要傷害你。”
“那你幹嗎要提到我的家世?你還要用怎樣的手段再陷婉兒於死地?”
“不,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
“是啊武大人,你總說你不是那個意思。那麼你又是什麼意思呢?我隻記得十四歲那年,我是被聖上從掖庭接到這朝堂上來的。這才是我永遠不忘的,因為聖上要我走出黑暗,看見光明。武大人又能從我的這些話中探查出怎樣的蛛絲馬跡呢?又能羅織出怎樣的罪名將我再度送上刑台呢?”
“婉兒你為什麼總要這樣誤解我?你要我怎樣剖開我的心給你看呢?好吧,就直說吧,你知道嗎,你我本該是惺惺相惜的,是上天要我們遭受同樣的命運的,是上天讓我們都有一個不幸的童年的。就是你忘了,我也不會忘。我是怎樣在龍州那個險惡的地方長大,又是怎樣被孤零零地接進皇城。我雖然貴為聖上的侄子,我的這種尊貴的國戚地位又帶給了我什麼呢?苦難。全是苦難。這就是我少年時代的所有記憶。我們全家待在一個那麼荒僻的地方。本來在京城做官的父親不知怎樣得罪了他的妹妹,而被貶龍州,客死他鄉。是誰逼死了我的父親?又是誰讓我們兄弟姊妹流落遠方,在艱辛中苦熬?婉兒你難道沒聽說過我的家世嗎?你如果聽了這些還會懷疑我對你的真心嗎?”
“武大人,你不要這樣說,你們父子能在京城呼風喚雨,還不是武後赤手空拳,獨打天下的結果?”
“所以婉兒我知道,你真的就是看不起我,從骨子裏就看不起。但是難道聖上也貴為大家閨秀嗎?不,連聖上也沒有顯赫的門第。聖上無論怎樣地至尊至上,她也終是難以擺脫那微賤的出身。當年琅王李衝叛亂的時候,那個連聖上都十分欣賞的由駱賓王所書《討武檄》不是就以此在攻擊聖上嗎?而我的血管裏流淌的也是和聖上一樣的血。為什麼沒有人說聖上卑賤的出身,卻總是要蔑視我們這些無辜的人呢?而聖上的至尊至上又是怎麼得來的?那是聖上殺人如麻,包括她殺了我父親……”
婉兒望著已麵露猙獰的武三思,心中突然一片豁然明朗,她想這正是她想要的。她知道她就要抓住那個曾經陷她於絕境的仇人武三思的把柄了,那是她一直在苦苦尋求的。她苦於一直不能夠握住那罪惡的把柄為自己的屈辱和傷痛複仇。她想如果有一天武三思敗露,那也是他飛蛾撲火,自取滅亡。為了獲得女人的芳心他竟不顧授人以柄。在政治的風雲中如此淺薄,婉兒覺得這樣的男人更令她輕視了。
於是婉兒來了精神。她想自黥刑之後她一直在等的這一天終於到來了。她知道這一天是遲早要來的,但是她卻想不到,這一天竟是武三思自己拱手送來的。
“武大人,如果真心喜歡我,就與我說實話。難道你真的怨恨聖上嗎?”
“婉兒你別跟我兜圈子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顆恨不得現在就殺了我的心。不要,不要這樣。不要讓我們為敵。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想想看我們有多少一樣的經曆?我們都是從小就失去了父親,又從小都遭遇生活的磨難,後來我們又都被聖上接進朝堂,又都被聖上寵愛和信任。想想吧婉兒,在我們生命的經曆中有過多少類似的心情,那無盡的苦痛苦盡甜來又悲欣交集。想想吧婉兒,在這偌大的皇宮裏,還有誰能比你我更了解對方的心呢?我們為什麼就不能成為朋友呢?你說呀,婉兒……”
大概是武三思的肺腑之言使婉兒不能不感動。婉兒聽著她此生最恨的那個男人說出的那些話,她竟然淚流滿麵。她在武三思的懷中不停地抽泣著。她也許真的感受到了那種惺惺相惜的真情,總之她不再反抗不再掙紮也不再費什麼口舌,她正在被一種她身體中的某種感覺帶走,她有點眩暈,她想她也許是被身後的那個男人抱緊了,她正在被窒息,她將因窒息而死,就死在她恨的這個男人的懷中。於是她又開始掙紮。而被窒息所支配的掙紮,在此刻已經變成迎合的扭動和呻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