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著多年來在女皇身邊工作的經驗，婉兒諳知了她對這一類事情所應當采取的態度。那是女皇的秘密，而女皇的秘密自然也就是婉兒的秘密。很多年來婉兒一直嚴格恪守著她的這一份在女皇身邊工作的原則。後來這甚至成為了婉兒的一種生存的狀態，所以女皇信任她，所以女皇在知道她可能繼續回到武三思那裏的情況下，也並沒有提醒婉兒要保密。但婉兒知道這是秘密。她是自覺在為這一份秘密負責任的，她要恪盡職守，或許僅僅是為了她自己。
婉兒一邊回味著剛才的情景，一邊快步回到文史館。她果然發現武三思並沒有睡，還一直等她。憑直覺，武三思知道聖上那邊發生了重大事件，否則半夜三更聖上不會派張易之跑到文史館來找婉兒。而婉兒隻是說，是張氏兄弟的一些事情。他們在向女皇索要更大的官位。“那麼聖上答應他們了嗎？”武三思輕輕地撫摸著婉兒，他一邊問著一邊讓婉兒感覺到他是怎樣地需要她。“大人說呢？”婉兒也不得不應和著武三思的激情，直到武三思精疲力竭沉睡了過去，婉兒才安靜下來，覺得她終於逃過了這一劫。她想她是剛強的，她不會向權勢低頭，更不會向溫情低頭。其實在他們衝動的過程中，武三思一直在迂回曲折地逼問著她，但是婉兒卻也一直支吾其辭，不曾吐露聖上的一絲隱秘。她想幸好她的心可以把所有的秘密藏起來，又幸好，她的心裏是誰也看不見而且猜不透的。於是人們可以兩麵三刀，口蜜腹劍。婉兒並不是真的不想讓武三思知道那個幾乎和政變沒有什麼本質區別的秘密，但是她怕武三思會憤怒，會覺得他被欺騙了，而瘋狂地跑到女皇那邊去理論，這樣，不但出賣了婉兒，而且會把他自己弄得更一塌糊塗。如果武三思的掙紮能改變朝廷格局，他不枉一搏；而如今朝堂歸還李家已是不可逆轉的趨勢，三思又何苦要去做那無謂的掙紮呢？在婉兒看來，武三思既然能夠在數十年間屈尊折節地侍奉姑母，甚至將姑母的狗屁情人都捧到了天上，那麼，他又何以不能繼續屈尊侍奉李唐的那些皇子們呢？反正都是為臣。為臣者又怎麼能對他的主子橫挑鼻子豎挑眼呢？
婉兒盡管對接回廬陵王的事情始終嚴守，但是她又反複地向武三思滲透未來朝廷可能會發生的變化。她抓住一切時機，不停地向他灌輸：聖上老了，聖上越來越心有餘而力不足了。王朝遲早是大唐的。聖上已經時常提到廬陵王了。一開始武三思對婉兒的這種悲觀的論調一點也不能理解。其實在某種意義上，他就是把婉兒當作了一個聖上的晴雨表，他覺得倘若聖上真的決定把王朝交還李唐，以婉兒的聰明投機，她也就決不會毫無節製地和他如此親密了。武三思這樣想可能是因為他到底是沒有真的讀懂婉兒。他既看不到婉兒的重情重義，也根本就無法理解婉兒的那一份高妙的絕招。所以他憤怒。他說王朝隻能是武家的，千秋萬代。於是婉兒就會再度重申，一個人隻有審時度勢，察顏觀色，才能找到自己的位置。不能以己之心，度聖上之腹。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我真的不懂了！聖上真的要傳位於東宮了嗎？”
“滿朝文武都在說是到了決定繼承權的時候了。”
“可她是一直怨恨李旦的。”
“難道大唐就隻剩下李旦這一個兒子了嗎？”
“聖上不會讓廬陵王回來的，那就等於是承認她錯了，聖上怎麼會承認她錯了呢？”
“但是顯畢竟是她親生的兒子，而且是文武百官都滿懷期待的。”
“不過是李唐的幾個老臣子，就像是終日在聖上耳邊嗡嗡叫的臭蟲。他們怎麼能代表文武百官呢？我從沒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