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顯返京,與婉兒重溫舊夢;武三思為保烏紗,拜倒在韋氏石榴裙下;公主少爺,幹柴烈火;聖上龍床,柔情繾綣;三郎隆基,隱隱有帝王之相;《三教珠英》,牽出日後姻緣……
一久別重逢,誰解其中味
十四載恩怨,十四載期盼。
在漫漫十四年幽禁房陵的生活中,顯早已銷鈍了他的銳氣。從一個三十歲的瀟灑天子,到一個老氣橫秋、精神萎靡的中年男人,當徐彥伯帶著女皇的聖旨星夜兼程地趕到房陵顯的居所時,顯被嚇壞了。他是在睡夢中被驚醒的。他被那不斷被撞擊的木門聲嚇得周身大汗。他的心劇烈地跳動著,仿佛震動著他的身體。他在那一刻甚至不能從床上坐起來,他想他完了,這是不祥之兆,他清楚地記得當年被流放到巴州的二哥李賢就是被母親派去的特使丘神在流放地逼迫而死的。顯想不到十四年後他會遭到和二哥一樣的厄運。他本來以為過了那麼久,母親也已經登基做了皇帝,他就逃過了這一劫了呢。而門外馬蹄噠噠,血雨腥風,顯終於知道那時的二哥是怎樣的心情了,那是一種死期臨近的絕望。
顯終於周身顫抖地打開大門,率領他一家大小跪在地上等待著徐大人宣讀聖旨。當顯得知他將被押解京都的時候,他幾乎癱倒在地。他想他連這十四年偏安的生活都將不複存在。他又想十四年來他從未輕舉妄動過,他究竟又怎樣惹惱了母親,以至於她要把他全家人都押赴京城問罪呢?
一家之長的怯懦軟弱,自然帶給了一家老小恐懼和絕望。幸好有與李顯風雨同舟的韋氏在這關鍵時刻硬撐住了這個已如喪家之犬的男人。那時的韋妃大概是已懷了必死的信念。她想既然死都死定了,還怕什麼呢?而她要撐住丈夫,其實也是為了在徐彥伯麵前向那個置他們一家於死地的女皇示威。她想如果她麵前的不是徐彥伯而是女皇,她會像一頭發瘋的母獅子,衝過去抓破那個女人的臉撕爛她的衣衫,反正是一個死,她也不能讓那個凶惡的女人安生。
然而李顯一家不能違旨。他們隻能在簡單地打點行裝之後,就隨著徐彥伯膽戰心驚地上路了。他們不知道此去是禍是福。顯偷偷地問韋妃,母親為什麼要我們到洛陽去死?也許不是死呢?韋妃說她不知道為什麼會覺得他們一家從此有希望了。於是,在漫漫的返京途中,顯和韋氏一直在此問題上爭論不已。對未來已不抱任何希望的李顯堅持認為他們是全家人回京都赴死,他說:“難道有誰比我更了解我的母親嗎?如若她是個心地善良的母親,就不會讓兩個兒子那麼匆匆死去了,如今又輪到了我,輪到了我們。”而韋妃卻拿出武三思和婉兒舉例,“他們的父親也都是死在武則天的刀下,而武則天為什麼不殺他們,反而把他們接到宮中並委以高官呢?”顯說:“是因為他們並不能真正對母親構成威脅。她真正怕的是我們這些能繼承大唐王業的兒子。她恨我們李家。恨祖父,恨父親,恨我們這些兒子們。否則我有什麼過錯?無非是給你父親一個小小的侍中,就要被貶至偏遠的房陵。你不要對母親那種人抱任何希望了。她可以殺了大哥二哥,就可以殺了你我。好在我們是一家人死在一道,我們能同生共死我就知足了。與其這樣終日擔驚受怕地活著,還真不如快點死了呢。”
夕陽西下,李顯一行終於抵達洛陽。經雨水衝洗後的街道一塵不染,城內已是萬家燈火,城外的百姓住宅上空炊煙嫋嫋,簡直是一幅優美的圖畫。李顯不免感慨萬分,此一別十四載,洛陽城物是人非。此時,他滿腦子裏轉的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死亡。他不知他所走進的這個豪華舒適的庭院,是不是就是他被賜死的別所。
徐彥伯將李顯一家安頓下來以後,就通知李顯趕緊梳洗,聖上馬上要召見他。
想不到聖上召見的指令竟也會把李顯嚇得半死。他幾乎癱倒在韋妃的懷中,“不,不要隻殺我一個人,讓我們一道去死吧。”
顯倒在韋妃的懷中哆嗦著。那永遠也抹不去的死亡的陰影幾乎讓李顯崩潰。直到徐彥伯反複保證是聖上要見他而不是要殺他,顯才勉強站了起來。然後他便開始在木箱中慌亂地翻找他的朝服。他一邊翻找一邊還在自我安慰地說:“是的是的,要穿朝服,要穿朝服,既然是死在洛陽,死在皇宮,就要死得像個樣子。”
李顯身為皇子,又做過太子、天子,他當然是有朝服的。而在房陵的十四年中,他卻從不曾穿過一次朝服,那些朝服便被越來越深地壓在了箱底。直到此刻,他要拜見聖上,那些十四年不曾見過天日的朝服才被翻找了出來,結果不是破舊不堪,滿是皺折,就是黯淡無光,不再合適。李顯在慌亂中在急迫中在無奈中試了一件又一件,結果他的朝服被扔了一地,竟沒有一件是合適的。最後李顯沮喪地坐在椅子上,竟然落下淚來。他說:“連朝服也來欺侮我,讓我死也死得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