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的巡遊何以能失天下
秦二世的帝位,得之於趙高,也毀之於趙高。他即位之後,丞相以下,文武百官基本是俱守原職,沒有什麼升遷、賞賜,但唯有趙高例外。秦二世元年,胡亥正式下詔任命趙高為郎中令,官居九卿之一,郎中令的職責是負責宮廷守衛,但趙高的實際職權卻遠遠超過郎中令的職責範圍。他是秦二世的心腹,是天下大事的決策者,是宮廷中事實上的掌權者。右丞相馮去疾,左丞相李斯均是有才華、有經驗的老臣,但胡亥什麼事情都不同他們商量,也不理睬他們的意見,事無巨細均請教趙高,成了趙高的傀儡。
一次,朝廷上正在召開大臣會議。二世於會上宣布自己的又一道詔令:增加始皇帝寢廟裏用來祭祀的犧牲數量,增加山川各種祭祀的禮儀。他命令群臣對尊崇始皇的廟號問題進行討論。大臣們叩頭說:“古時候天下的祖廟是七廟,祭祀七代祖宗,諸侯是五廟,大夫是三廟。即使是萬世以後也不能祧遷迭毀。如今始皇廟是至高無上的廟,普天之下的人都要貢獻祭品賦稅,增加祭祀用的牲畜,禮儀最為完備,不能有比始皇廟再高的。嬴秦先王之廟,有的在西雍,有的在鹹陽,天子按照禮儀規定,應當單獨捧著經多次釀製、質地醇香的酎酒祭祀始皇廟。從襄公以下的廟都迭毀,所置共七廟。大臣們均依照禮儀進獻祭祀,推尊始皇廟為秦皇帝祖廟,皇帝仍自稱為‘朕。”這是與皇帝製度建立相適應的宗廟禮儀製度的改革,目的是要突出秦始皇的始祖地位,永遠至高無上、獨尊無二的地位。秦二世照準。
秦二世年紀比較輕,又為父皇寵愛的少子,吃喝玩樂比較在行,但在政治上沒有任何建樹識見。現在像做夢一樣坐在了皇帝的寶座上,非常害怕人們小視他年輕,嘲笑他愚昧無能,就想辦法建立自己的威嚴,那麼,如何去建立呢?在他的大腦信息庫中,雖說存儲的信息微不足道,但也還有一點。他想起了父皇在世時,為了震懾剛剛統一的天下,曾經五次巡遊天下,就連死都是死在巡遊的途中。至於巡遊的政治效果和社會效果如何,胡亥低下的智商使他認識不清,況且他也不想去思索,他隻是想效法父皇,巡行郡縣,震懾天下。於是有一天,他對趙高說:“我年紀輕,剛剛即位,百姓尚未歸附。先帝在世時巡視郡縣,以顯示他的統治強有力,以威勢震服海內。現在我悠閑地呆在皇宮中,不到各地去巡行,就會被人認為軟弱無能,就會無法統治天下。”趙高極力逢迎、附和胡亥的想法,支持他效法父皇的東巡郡縣。
秦二世巡遊中的疑霧尋蹤
春日裏,秦二世在文武官員的護衛之下,離開都城鹹陽,東巡天下。與前一年同樣的車駕儀仗,與前一年同樣的轟轟烈烈,聲勢浩大,所不同的隻是鑾駕中的人物。這次隨二世出巡的最高行政長官是丞相李斯和馮去疾。史書中雖然沒有明言,郎中令趙高作為心腹重臣,在護駕東巡的行列之中自不用說。
關於秦二世此次東巡的情況,史書中隻有十分簡略的記載:“到碣石,並海,南至會稽,而盡刻始皇所立刻石,石旁著大臣從者名,以章先帝成功盛德焉。”
可見,秦二世君臣東行後,先奔東北,到了遼西郡的碣石,碣石就是碣石山。六年前,秦始皇第四次巡行天下時曾到過這裏。碣石山位於今天河北省昌黎縣城以北約4O裏。南臨渤海,垂直距離大約四五十裏。在中國最古老的一部書《尚書》中,就有關於碣石山的記載:“導岍及歧……太行、恒山,至於碣石,入於海。”碣石山應屬於燕山的餘脈。它群峰崛起,東西橫列,勢如屏障,矗立於渤海之濱。碣石山的主峰為仙台頂,又叫娘娘頂,海拔695米,是碣石山5O座山峰之中心和最高峰,自古以來就是觀渤海的最佳勝地。記不清是哪一位古人,在哪一部古書寫下了詩句。碣石山最高峰不足7OO米,著實不算太高,但由於山勢突兀,又立於平坦的海濱,所以從海上遠望,宛如山在海中一樣,後人曹操有詩“東臨碣石,以觀滄海”句。
二世到達碣石後,登山觀海,遊山玩水。此外也效法始皇刻石留念,不過二世不是另外立石刻辭,而是在秦始皇六年前所立的刻石上增刻文辭。
僅僅在六年前,秦始皇在此留下了著名的碣石門刻石,刻辭的大意是:皇帝興師用兵,誅滅無道之君,又把反叛平息。武力消滅暴逆,依法為良民平反,民心全都歸附。論功賞賜眾臣,恩澤施及牛馬,皇恩遍布全國。皇帝振奮神威,以德兼並諸侯,天下太平一統。拆除山東舊城,挖通河川堤防,夷平四處險阻。地勢既已平坦,眾民不服徭役,天下均獲安撫。男子愉快耕作,女子安心女工,諸事井然有序,皇恩覆蓋百業,合力勤勉耕田,無不安居樂業。群臣頌揚偉大。敬請鐫刻此石,永留典範規矩。
一眼能看到,刻石上的刻辭都是對秦始皇的統一天下的功績,從籠統到具體的歌頌。秦二世對隨行的大臣們說:“這些刻石均是始皇建造的,現在我承襲了皇帝的名號,可是刻石上沒有稱始皇帝,以後年代久遠了,就好像後代子孫建造的,這樣不利於頌揚皇帝的功德。”
胡亥這麼一說,丞相李斯、馮去疾以及禦史大夫等大臣逢迎道:“我們請求把陛下這段詔令全部刻到刻石上,這樣就明白了。”胡亥批準了他們的請求。於是在秦始皇所立碣石門刻石的刻辭的旁邊又刻上了秦二世說明該石為始皇帝所立的詔書以及隨行大臣的姓名。
胡亥君臣離開碣石後,沿著海濱南行,最南到達會稽山,中間都到達了哪裏,雖然太史公沒有明言,隻是在《史記,封禪書》中說:“二世元年,東巡碣石,並海南,曆泰山,至會稽,皆禮祠之,而刻勒始皇所立石書旁,以章始皇之功德。”從這段話看,南行之中到過泰山,在《秦始皇本紀》之中卻沒有提到,但從前麵所引《秦始皇本紀》中關於秦二世巡行天下的那段文字中“盡刻始皇所立刻石”這一句話看,秦二世君臣們不但到了泰山,還到了秦始皇原來巡行海邊時到過的所有地方。尤其是立過刻石的地方,否則無以“盡刻”當年始皇所立的刻石。
巡遊刻石下落之謎
始皇巡遊,有四次到達了東方的海濱。在第二次巡遊中,他曾在嶧山、泰山、琅邪三處留下刻石。司馬遷在《史記,秦始皇本紀》中,載錄了泰山刻石和琅邪刻石的刻辭,卻未載嶧山刻石的刻辭。嶧山刻石曾於唐朝時被火燒毀,但當時已有複刻和傳刻本。此殘石現存陝西西安碑林,現在商務印書館及中華書局有石印明拓本。
嶧山刻石歌功頌德說,在皇帝以前,君主嗣立均稱王,而皇帝在不長的時間內就滅了六個強國,於二十六年改王稱帝,之後巡行天下,普施恩澤。登上嶧山,從臣們浮想聯翩,往昔分邦建國,諸侯相互攻伐,血流成河,即使是五帝也不能禁止,隻有皇帝統一了天下,使兵不複起,百姓安居。君臣略誦皇帝恩澤,刻石以明統一的綱紀。嶧山刻石反映了秦始皇一統天下躊躇滿誌之情。
泰山刻石曆經千餘載的風雨滄桑,到明代時僅存29個字,到清乾隆五年,又慘遭火焚,殘石上的刻字僅存1O個,其中還有3個是半字。
琅邪台刻石,清朝時存放在諸城縣治東南16O裏的海神祠西南角,到清末光緒二十六年四月大雷雨,此石突然失蹤。192O年才在琅邪台荊棘叢中發現,但已斷成數塊,後經粘合嵌置,保存在諸城縣民眾教育館。
秦始皇第三次巡遊,留下了芝罘刻石、東觀刻石。第四次巡遊時立了碣石門刻石。第五次巡遊地,在會稽山刻石。芝罘刻石、東觀刻石、碣石刻石、會稽刻石的刻辭,司馬遷在《史記,秦始皇本紀》中都有載錄,但刻石本身卻早已遺失了。
現在所見的嶧山、泰山、琅邪台、芝罘、碣石門的刻石拓本,均有“皇帝曰”(即秦二世胡亥的詔書)和隨行大臣的名字。根據這一點我們可以斷定,秦二世離開碣石山,南行到會稽山的中間,還到了嶧山、芝罘、泰山、琅邪等地。
秦二世東巡質疑
從司馬遷對有關秦二世東巡的十分簡略的記載看,秦二世君臣離開會稽山後,又返回了東北,到了遼東,然後從遼東西歸。並且在接下去的記載中說:“四月,二世還至鹹陽。”這裏麵有兩個頗大的疑點。
第一,浩浩蕩蕩的巡行大軍為什麼要在同一條巡遊路線上來回往返?秦二世此次東巡的目的,一是立威,二是遊玩,不論是立威也好,還是遊玩也好,都應盡量避免往返走同一條路,所到之處越多越好,覆蓋麵越大越好。而按《史記》記載卻恰好相反。從碣石所在的遼西郡南下到會稽,然後又北上返回遼西,再至遼東。這似乎是無任何意義的重複。這裏的原因到底是什麼?我們百思不得其解,禁不住懷疑“遂至遼東而還”幾個字是否是錯簡衍文?但是這卻沒有絲毫的根據。孔子說:“君子於其所不知,蓋闕如也。”可見,沒有根據的懷疑似乎還不如闕如不言。
第二,據《史記,秦始皇本紀》,秦二世是在元年的春天從鹹陽出發東巡的,四月又返回了鹹陽,這樣算來,此次巡遊滿打滿算是三個多月。在三個多月的時間裏,二世君臣們從鹹陽到碣石,從碣石到會稽,從會稽又返至遼東,從遼東又回到鹹陽,加之中間還要登山觀海,刻石頌功,遊山玩水,秦朝那古老的車駕是否有如此的速度,三個多月輾過如此漫長的行程。這裏我們可以同秦始皇第五次巡遊作個對比。秦始皇最後一次巡遊是十月從鹹陽出發,先到雲夢,然後順江東下至會稽,從會稽北上,最遠到芝罘,然後西歸,至沙丘駕崩,是七月份。這條路線明顯短於二世東巡路線,但秦始皇卻走了十個月,而胡亥僅用三個多月,著實讓人生疑。
秦二世的效父巡遊,耗費了巨大的資財,嚴重地騷擾了天下百姓。本來天下已危機不安,幹柴遍置,秦二世此行無疑加劇了危機,猶如在遍置的幹柴上淋了一層油,自己消滅自己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