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太子之命備傘的兩個奴才早在雷聲剛響時就撐開傘,護送著帝後躲入涼亭之中。唯有福王淋著大雨依舊坐在原處,氣定神閑,“區區細雨,何懼?”
見親王都能如此,一些慌不擇路躲入樹下的官員都像是有了主心骨般都安心地坐回原位處。
江閣老是兩朝元老,哪會沒有看出孝仁帝目光裏的不育之色,抹了抹額前的彙如溪流的雨水,虛笑道,“微臣一把老骨頭了,怕是抵不住福王口中的這區區細雨。”
“江愛卿一生盡忠,朕身邊也自會有庇護你一身之地。”孝仁帝一語雙關,命人把江閣老接入涼亭。
稍有眼見的官員見皇帝還站著,哪還敢繼續坐著與福王聊天,紛紛站到了涼亭外圍,任屋簷上傾注下的雨水澆灌在身上,以表忠心。福王依舊寵辱不驚地坐在遠處,孝仁帝卻懶得再看他一眼,複又看向跪在地上報信的小太監。
豆大的雨點砸在小太監的背上。他有些瑟瑟發抖,不知是凍得還是嚇得,臉幾乎貼在了泥水中,顫聲道,“回聖上,小皇子他……小皇子掉水裏了!太子,太子也下水救人去了。”
“什麼?”皇後騰地站了起身,當即暈了過去。
人群再次騷動起來,一身穿棕緞的小斯趁機悄悄來到福王的身邊,附耳說了幾句話後施禮退下。
※※※
作為西陵人,特別是海邊長大的陳天筠是決不允許自己落了個淹死的下場。哪怕被流矢給射中右肩窩墜了海,她就是用一隻手也要遊上岸去!
可是——
誰來告訴她,這隻白軟肥短的小手是誰的?她不是肩窩處中箭嗎,後腦勺像開了花一樣疼是怎麼回事?怎麼嗆進嘴裏的海水也不鹹?
陳天筠暗察不妙,奮力撲騰著浮出了水麵。水浪翻騰,周圍漆黑一片,有點點燈火自遠處緩緩靠近。視線所見的景物都模糊不清,像萬花筒裏被切割了的零碎,拚湊不起來,但也足夠叫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置身之處絕對不是她熟悉的那片海域。她很想一鼓作氣地遊上岸,奈何四肢愈軟,整個身子沉重不堪,竟開始直直地往下沉。
真的,要死了嗎……
望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水麵,她似乎都聞到了淤泥中的魚腥氣。恍惚間一模糊的黑影,像是一條大魚,逆著光,朝她遊來,遊到離她還有一臂之處停了下來。
陳天筠已開始有些神智不清,本能地想牢牢抓住什麼東西,結果也隻能虛搭著大魚的某處,半分力氣使不上來。
她感覺自己被大魚纏繞得緊緊的,肺裏僅有的空氣都快被榨幹了。不過還好,她能感到自己是逆著水流在上浮。
是獲救了吧?
喜悅的火苗剛剛從心底竄起,陳天筠的口鼻就被一個東西給捂住了,連給她罵爹的機會都不給,捂得死死的。
這是救人,還是要命啊?
陳天筠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使出吃奶的勁來掰開橫在口鼻前的東西。什麼大魚,分明是人。
如此粗大的手關節,分明是個男人。
隻是西陵男人何時竟有這樣的蠻力,垂死掙紮下居然連一根手指頭都沒有搬動?
這是天要亡她啊!
陳天筠心下一悲,本來就被水刺激得眼紅,這下更是淚如泉湧。
都說女兒淚,黃金水,自從十二歲從軍後,她就再也沒有這樣哭過了。
完了,死前還掉這麼多金疙瘩,下輩子投胎肯定還是個窮鬼。想到自己悲苦的童年時期與艱苦的少女時期,好不容易峰回路轉地過了幾年好日子,結果又要死了,心裏更是對這殺人凶手恨得牙癢。
她剛要學打架潑夫,動嘴咬人泄恨時,捂著她的手卻鬆開了。
陳天筠還來不及問對方是幾個意思,就猛嗆了一大口水,徹底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