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雄飛雌伏(2 / 3)

自天佑六年(公元909年)至天佑十四年(公元917年),烈祖一直在升州孜孜經營,他的官職也逐漸升至升州副使、刺史、加檢校司徒。當時江淮初定,地方州縣吏務賦斂還都是戰時狀態,惟獨他能夠褒廉能,課農桑,求遺書,招延賓客,傾身下之。升州大治,眾望所歸。烈祖雖以節儉自勵,卻輕財好義。大約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的身邊聚集起一批肯效死力的文臣武將。史載:“以宋齊丘、王令謀、王詡、曾禹、張恰、徐融為賓客,馬仁裕、周宗、曹宗為親吏。”“烈祖左右小臣親信者,唯周宗、仁裕兩人。”

天佑十四年(公元917年),徐溫來到升州,愛其繁富,將己治所移至升州,而將烈祖派駐潤州。烈祖開始不願意去,謀士宋齊丘密言道:“三郎(知訓)驕縱,敗在朝夕,潤州離廣陵隻隔一水,此乃天授良機!”

烈祖頓悟,大喜上路。

在廣陵執政的知訓,確是一驕縱之徒。他倚仗權勢經常淩辱年幼懦弱的吳王隆演。無君臣禮。他曾與隆演演戲為樂,自己扮將軍,讓隆演扮奴仆隨從。又曾於禪智寺賞花之時借酒罵座,語涉隆演,嚇得隆演直哭。甚至一次在濁河泛舟,隆演先站起來,知訓竟以彈彈之取樂。對烈祖也是如此。知訓曾召烈祖飲酒,烈祖來得遲些,他即大罵:“這個要飯的奧小子!不想吃某的酒,卻想吃某的劍嗎!”又曾與烈祖宴會,謀伏甲誅之,小弟知諫暗踩烈祖的腳,烈祖知覺,方才設法遁去。天佑十五年(公元918年),副都統朱謹與知訓結仇,積不能平,殺了知訓而後自殺。列祖立即率兵入廣陵平亂。時徐溫諸子皆弱,徐溫遂以烈祖代知訓執政。

烈祖一反知訓做法。事吳王甚恭,接士大夫以謙,禦眾以寬,約身以儉。以吳王的名義,將天佑十三年以前民間所欠賦稅全部免除,其他欠稅待豐年再行征收。又求賢才,納規諫,除奸滑,杜請托。於府內設“延賓亭”,廣招豪傑,親以飲宴。當時北方戰亂,名賢耆舊皆拔身南來。烈祖派人在淮上迎接,贈以厚幣,到得廣陵,又授爵封官。北方士人聞風而至者無虛日。雖然徐溫還在遙控大政,但吳國人心已為烈祖所有了。

此狀況一直維持到隆演死;其弟楊溥即位,稱帝;乾貞二年(公元928年)徐溫死。其間徐溫子知詢屢次想代替烈祖執政,徐溫左右也認為不應將大權假以他姓之子,徐溫心裏明白,對知詢道:“汝曹不如也。”徐溫夫人也道:“知誥乃貧賤時養之,奈何富貴棄之!”但說得多了,徐溫不免心動。據說烈祖得知,立刻草表讓權,欲出鎮江西,正在此時,徐溫在金陵故去,當然上表一事也就不了了之。

徐溫死時,後來李煜嶽父周宗作為烈祖給使恰在金陵。

知詢等對周宗道:“二兄位高履危,責任重大,幸宜節哀損禮,可於東府舉哀。無勞西渡奔喪。”

周宗本能感到,此並非知詢等真意。幼年孤苦、了無親人的經曆,使他飽嚐世態炎涼,以人之親情為罕。更何況義父已亡,凱覦權位的幹兄弟之間又有何親情可言?他垂淚再拜,道:“相公說的很是。雖然,事關重大。宗位卑言微,還請相公賜隻字片紙,使宗回稟仆射。”

言畢,伏地不起。

知詢道:“勞君速歸稟兄,事急若此,卻哪裏來得及去尋筆紙?”周宗一言不發,從袖中摯出了一枝筆,急速環顧周圍,隻見桌上有一張包茶葉的廢紙,即取至手,連筆一並呈上。

知詢無奈,隨手寫了“不必奔赴”4字。

周宗拜謝,袖之而去。

後知詢與烈祖爭權,果以不奔父喪譴責烈祖。烈祖拿出知詢親筆所書那張包茶葉的廢紙,知詢登時語塞。

烈祖逐漸削奪知詢等兵權。太和三年(公元931年),以太尉、中書令領鎮海寧國諸軍節度使,出鎮金陵。留其子景通為司徒,同平章事,以王令謀、宋齊丘為左右仆射,同平章事。不久封東海郡王。天祚元年(公元935年),加尚父、大丞相、天下兵馬大元帥,進封齊王。以升、潤等10州為齊國。二年(公元936年),開大元帥府,按吏、戶、禮、兵、刑、工、鹽鐵置僚屬。閩、吳越諸國皆遣使勸進。比之當年他義父徐溫,更是有所過而無不及了。

烈祖雖有大誌,卻擔心屬下心不齊,陽為退抑。唯有周宗深知他的心意。時周宗官至都押牙。

太和五年(公元933年),宋齊丘勸烈祖吳睿帝都城遷至金陵,烈祖即用了1年的時間將府治改營為宮殿,自己搬出去,準備迎吳睿帝楊溥前來。

不早不晚,恰在此時,周宗諫道:“若主上西來,則公當東去,勞費方始,怨嗟日聞,既違眾心,非便也。”

費,已是費了,違眾心的並非在改營宮殿,而是在宮殿主人的歸屬。

烈祖立刻納諫,托言歲時不吉,止迎楊溥。

原烈祖最為倚重宋齊丘,在潤州時,曾於湖中築一小亭,人渡,橋撤。與齊丘秘劃其中,常至深夜。或居高堂不設幛幄,中間放一火爐,與齊丘用鐵筷子劃灰寫字,隨寫隨滅,誰也不知他們密謀了什麼。此時周宗愈益參預機密。同烈祖秘密籌劃,已不是宋齊丘一人的專利。

一天,周宗在側,烈祖臨鏡自照。半日無語。

周宗隻覺胸中一酸一熱,慢慢近前兩步輕聲問道:“敢是公竟已生白髭了?”

烈祖轉身凝視周宗,良久,拉著周宗的手,道:“君太,唯汝知我。”

周宗說不出話。

烈祖再轉身對鏡,歎了口氣,自語道:“功業成而吾老矣,奈何?”

周宗伏地,道:“公但寬心,宗告退。”

周宗退出,徑往廣陵吳宮進見吳睿帝楊溥,曉以利害。婉言,卻是直截了當地勸他將皇位禪讓給烈祖。接著,將此舉告訴了朝中的宋齊丘。

宋齊丘心忌大議由周宗最先提出,給他占了頭功,便留他飲酒,卻派人飛騎呈疏烈祖,切諫不可。幾天後,又親馳金陵,危言聳聽,麵諫烈祖,請斬周宗以謝國人。

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烈祖大悔懼,幾乎就要忍痛犧牲周宗,以便繼續韜晦。得馬仁裕、徐介等固爭,才作罷,仍將周宗貶為池州副使。徐介等又言天人之望已集,密定大計,複將周宗召回還舊職。

天祚三年(公元937年)正月烈祖建齊國,立宗廟、社稷,置騎兵八軍、步兵九軍。百官設置如天子製。周宗作了內樞判官。

朝中百官如走馬燈般往返於廣陵金陵之間,勸諫吳睿帝禪讓,勸諫烈祖受禪。

十月,楊溥禪位於齊。烈祖即皇帝位,國號大齊(後複李姓,改國號為唐)。

在此之前,烈祖作了一個惡夢,夢見被人一劍斬斷了頸項,驚醒後,心還嚇得狂跳。他憂心忡忡將此夢告訴了周宗,周宗當即下階拜賀道:“此當策立之吉兆!”

不幾天,吳睿帝果然內禪。

烈祖在位7年,兵不妄動。

時諸臣多有言者:“陛下中興,宜出兵恢拓舊土。”

烈祖則每每歎道:“兵為民害深矣,誠不忍複言。使彼民安,吾民亦安矣。有何求焉?”“民各生父母,安用爭城廣地,使之膏血塗於草野乎?”

臨終之際,烈祖對李煜之父、後來的元宗李瞡道:“德昌宮儲戎器七百餘萬,汝守成業,宜善交鄰國以保社稷。”

又齧李瞡手指,直至血出,切囑道:“他日北方當有事,勿忘吾言!”

李煜之父李瞡,卻處於艱危的境況之中。

初,權臣宋齊丘等擁戴的景遷死後,烈祖似乎又有些鍾愛四子景達。大位有可能先傳三子景遂,再至四子景達;亦有可能從長子景通兄弟下傳。群臣各各心懷鬼胎,結黨於諸皇子。直至升元四年(公元940年),烈祖發現了勢態的嚴重,方才正定儲位。

傳說,一日烈祖午睡,恍恍惚惚好像夢見一條黃龍在殿之西楹似隱似現,矯首向內,如窺伺狀。他驚寤醒來,派人往西楹查看,隻見元宗正倚楹而立、候人傳告烈祖的動靜。

烈祖歎道:“天意諄諄,絕非偶然。成吾家者,恐怕隻有他了!”旬月之間,遂正儲位。’

升元四年(公元940年)八月,烈祖立李瞡為皇太子。而各皇子黨羽已成,立儲之時,元宗猶自固讓,道:“前世以嫡庶不明,故早定儲位,示之定分。如臣兄弟,秉承聖教,實為敦睦,願不用此禮。”

烈祖特下詔,稱其“守廉退之風,師忠貞之節,有子如此,予複何憂。”

元宗哪裏隻是廉讓!

李煜7歲那年。升元七年(公元943年)二月祖父烈祖李仙逝。烈祖死時,元宗竟密而不敢發喪,隻以烈祖名義命自己監國,大赦。數日之後,方宣布烈祖遺詔。

三月,烈祖已死10日,元宗仍未即位,還在“泣讓”諸弟。老臣周宗、徐介於烈祖靈柩之前為他穿上袞冕,以大義相勸,他才在撫棺盟誓,約“兄弟世世繼立”後入登大統。七月,又詔示中外以兄弟傳國之意。

可見當時烈祖諸子爭權的激烈,元宗處境的凶險。

這種激烈凶險的爭權搏鬥,一直延續下來。而凶險的處境,則隨著權柄的歸屬,轉移了。

元宗即位之初曾欲命三弟齊王景遂總理庶政。詔已下,又在群臣的反對下收回。保大五年(公元947年),立景遂為皇太弟。凡太子官署皆改為太弟官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