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兩漢驚雷(1 / 3)

南線無戰事。

趙匡胤掉轉鋒刃,指向了北方。

趙匡胤不是那種羅哩羅唆、死講“成策”的人。即使有“先南後北”的定策,又便怎樣?何況趙匡胤潛意識中是在繼承著周世宗柴榮;總是不自覺地與周世宗柴榮比。而周世宗柴榮也曾毅然修正了王樸的“先南後北”成策,若不是大限驟至,本來勝利已是指日可待!

乾德元年(公元963年),趙匡胤曾使一個叫作蓋留的人說北漢國主劉鈞道:“汝等與周室世仇,卻與吾無怨,何一意孤行,使民罹難?契丹終不可靠,汝若必欲逐鹿中原,便請出太行,吾於洛川恭候大駕!”

劉鈞答道:“承蒙美意。吾土地兵馬均不及汝十之一,何敢深入,隻欲保吾漢家宗祀而已。如必欲決一勝負,則請移駕團柏穀!”

趙匡胤頗有些狐狸吃不到葡萄的滋味,幹笑一聲,道:“瞧他說得可憐。替朕告訴劉承均,開他一條生路。”

而北漢,辭令雖然強硬,實際卻在內外交困的沼澤裏舉步維艱、越陷越深。這個向契丹自居“兒子”的小國,無法滿足其“父”無底洞般的貢賦需索,同契丹的矛盾日益表麵化、尖銳化了。

趙匡胤當時並不知道:北漢國主劉鈞一麵作出有契丹撐腰,狐假虎威的姿態,硬充好漢,把一串硬邦邦的外交辭令撂給趙匡胤派來的蓋留;一麵卻戰戰兢兢、萬分恐懼地接過契丹國主述律指事斥責他的問罪詔書。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述律譴責北漢擅改年號、擅助李筠、擅殺段常,無非是為了索取更多的貢賦。劉鈞全仗契丹支持,忙派人挾重幣前往“謝罪”,契丹連書亦不回,反將來人扣留。劉鈞急得搓手跳腳,連派使臣。述律眼皮都不拾,一律照舊——全部扣留。

契丹這棵大樹,對於北漢來說,已是靠不住了。

在征伐西蜀平定蜀亂的過程中,趙匡胤沒有忘記時時關注北漢的局勢。

開寶元年(公年968年)七月,劉鈞死,經契丹認可,其養子劉繼恩即位。

劉繼恩其貌不揚,生得五短身材,腹大多須,且昏庸無能,要長相沒長相,要才幹沒才幹,是一個連劉鈞自己也不滿意的人選,他生前曾歎道:“繼恩非濟世才,恐不能了我家事。”

劉繼恩果然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與宰相郭無為格格不入,又殺死養弟劉繼忠。即位兩個月就被供奉官侯霸榮殺掉。郭無為又殺侯霸榮,迎立劉繼恩同母弟劉繼元。

劉繼恩剛即位,趙匡胤便血脈賁張起來。他看準了當時北漢內部風雨飄搖,政權極不穩定,是舉兵攻伐的極好時機。激動得喉嚨發幹,幾乎沒有作過多的考慮,便派大將李繼勳、黨進等率軍北征。

李繼勳兵至銅鍋河,與扼守團柏穀(今山西祁縣東南)的北漢軍交戰,北漢軍大敗,宋軍乘勝奪汾河橋,抵太原城下。

此時,北漢內亂,劉繼元繼立。趙匡胤得知,一麵促李繼勳進軍,一麵以慣用手法,遣使賚詔,封劉繼元為平盧節度使,郭無為為安國節度使。郭無為從此有了歸宋之念。劉繼元卻不從,上表契丹乞援。

十一月,契丹兵馬總管撻烈統兵南下。

不知是什麼原因,中國曆史上經濟、文化的發達程度,從南至北依次而降;武力、軍隊的強大程度,從北至南依次而降。經濟、文化發達的南方人,打不過經濟、文化相對不發達的北方人;經濟、文化相對不發達的北方人,打不過經濟、文化相對更不發達的契丹等少數民族、“胡”人。兩軍交戰,從心理上,南方人怕北方人,北方人怕契丹人。李繼勳聞知契丹鐵騎將至,一種不可言狀的心虛緊張之情,使他從北漢邊境收兵南歸。北漢兵得誌猖狂,反乘機與契丹軍合師,進寇晉(今山西臨汾)、絳(今山西新絳)二州,大掠而去。

趙匡胤驚訝的成分甚至大於憤怒和恥辱。

從投軍充任一名小校那一天起,趙匡胤麵臨的世界就是一個可以縱橫馳騁、風卷殘雲、所向披靡的世界。他看慣了敵軍如刈草般伏屍、驚竄、跪降;聽慣了震天動地的得勝鼓、如大潮奔湧般的凱旋聲。他腦海裏幾乎沒有留下什麼失敗的陰影,有的隻是與他累累戰功一樣的輝煌。

他不能相信。為什麼會是這樣?

翌年,即開寶二年(公元969年)二月,趙匡胤親征。

出征前,趙匡胤曾征求大臣魏仁浦的意見,道:“朕欲親征太原,卿以為如何?”

魏仁浦代表了朝中懼怕引起契丹內侵的多數大臣的意見,再拜道:“欲速不達,望陛下三思。”

三思的結果,——也許英雄的趙匡胤不耐煩顧首顧尾,並無“三思”的習慣,仍是親征。

趙匡胤以李繼勳為先鋒,率軍先行開赴太原;又命韓重斌率軍開赴鎮定,阻禦契丹南下。而後自統大軍,從滑(今河南滑縣)、相(今河南安陽)、磁(今河北磁縣)等州進入潞州。

看來天下沒有永遠走運的人。趙匡胤在潞州,遇上了連綿不斷的雨天。二月的北方,大雨莫名奇妙地下個不停。路麵泥濘,無法行軍。趙匡胤納悶、焦躁,卻也無可奈何,在潞州足足耽擱了18天。

18天中惟一的花絮是抓住了一個北漢的細作。趙匡胤正百無聊賴,細作的到來,有如在乏味的日子中加了點調料,便叫來親自審訊。

細作是一個獐頭鼠目的猥瑣小人,一進門便“噗嗵”跪倒在地,嗑頭蟲一般朝四麵八方團團叩首,將頭碰得山響。侍衛皆微笑。趙匡胤忽起童心,拉長臉,威嚴道:“來將通名。”

猶如一聲霹靂炸響,細作驚癱在地,旋又迅速跪好,哆嗦道:“不……不敢,小……的奸細,賤名王王王狗狗子……”

趙匡胤自己也撐不住麵露微笑,一拍桌案喝道:“果然胡狗奸細,名字如許之長!兀那王王王狗狗子,潛入我營作何勾當,從實招來!”

侍衛皆掩口。王狗子伏地不知,嚇得魂不附體,語無倫次,道:“小……的奉命,刺探天……兵軍情,小……的聞知天朝大軍將……來來討漢,不,不勝歡……欣。特……來迎接大……軍……”

“如此說來,爾倒是來迎接我軍的了?”

王狗子忽然自己想出了一個理由,膽子壯了一點,不由向上偷覷,道:“正……正是。”

趙匡胤臉一板,道:“然則汝知罪否?”

王狗子忙跪好,口稱:“知罪!知罪!”

趙匡胤眼現狡獪神色,緩緩道:“迎接我軍,原是犯罪麼?”

王狗子急得搗蒜一般叩頭,恨不能生出100張嘴來自辯,情急之中口舌突然利落,大聲道:“官家饒命!非隻小的,那太原城中,百姓罹毒已久,日夜盼望官家車駕,隻恨來遲!老天在上,小的句句實言,若有半句虛假,天打五雷轟!”

俗話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何況王狗子所言並非沒有實據。

宏觀看,割據區人民渴望統一的心情十分迫切,野心勃勃的趙匡胤早已成了曆史為實現自己目的而假手的工具。

趙匡胤說不出的受用,十數日來臉上的陰霾,為之一掃,心神飛到了太原城下。想著李繼勳在太原城下也許已發動數次攻勢,他忽然對眼前的遊戲感到厭倦,心不在焉地吩咐左右賞給王狗子衣服銀兩,打發他走。

而後,拔營北進。

當王狗子掐腿咬舌確信不是做夢、歡天喜地抱著賞賜之物雀躍北歸的時候,太原方麵的探馬正星火遞傳、捧著戰報歡天喜地趕到。

太原城下宋軍大捷,斬首數千級。

趙匡胤興奮不已,督師速進。

幾天之後,趙匡胤大軍已達城下。趙匡胤立刻到城南實地觀察,準備部署大規模攻城會戰。

趙匡胤征調太原各民夫幾萬人,聚集城下,挖濠樹柵,在城四周建立營寨。號為“長連城”。李繼勳、趙讚、曹彬、黨進分駐城南西北東四寨,連兵圍攻。

北漢軍生死存亡之際,頑強固守。特別是內中有一名叫做劉繼業的大將能守善攻。這劉繼業本姓楊,受漢室賜姓為劉。後歸宋,複本姓,便是民間流傳楊家將故事中的楊繼業楊老令公。

趙匡胤急切攻城不下,左右奏請增兵。趙匡胤躊躇再三,舉棋不定。有陳承昭道:“陛下正有幾千萬兵,何不用焉?”

“嗯?”

陳承昭指點汾水。趙匡胤眼睛一亮,會意道:“好主意,汾水可以灌城。”

他倒背雙手急急走了兩圈,下定決心,一頓足截然道:“便命汝督率兵夫築堤儲水,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將晉祠水也掘開注入,而後決堤灌城!淹他個盡成色鱉!”

這已經是四月。

趙匡胤親自到城東觀看築堤。他不著盔甲,袒胸露臂赤著雙足,時矢石交加密如飛蝗,趙匡胤眼都不眨,唯手持利刃,在黃蓋下坐鎮指揮。

契丹援漢之軍也已發出,一路入寇石嶺關(今山西陽曲東北),一路入寇定州(今河北定縣)。

扼守石嶺關的宋將何繼筠曾到太原,得趙匡胤麵授機宜。據說當時天氣很熱,趙匡胤吩咐做芝麻醬涼麵,親自端了一碗給何繼筠,看著他吃完。吃了官家的麵,何繼筠精神抖擻趕回防地。正遇契丹來犯,即按趙匡胤所授方略,在石嶺關北與之決戰,大勝。斬首數千級,俘其武州刺使王彥符等,盡獻太原趙匡麾下。趙匡胤興奮之餘,命將所斬數千首級和所獲鎧甲等戰利品,俱陳太原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