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兩漢驚雷(2 / 3)

可以想見,這是一幅多麼殘酷、恐怖的畫麵!

另一路契丹軍遇上了宋將韓重斌。韓重斌早就作為趙匡胤棋盤上的一著殺子,被埋伏在鎮定,此時於嘉山結陣,已等候多時了。

契丹軍行至嘉山,見滿山遍野都是宋軍旗幟,鮮盔亮甲器械森然,正不知有多少人馬。方恐慌欲遁,韓重斌一聲號令,宋軍如風發如河決,鼓噪齊進。契丹軍鳥驚獸散長驅奔竄,敗得一塌糊塗。

趙匡胤見太原外援已絕,隻餘空城,下令決堤。

洶湧的汾水奔騰而至,太原城轉瞬間在一片哭天喊地的慘呼聲中,成了汪洋中的一個孤島。

宋軍乘坐小舟,載弩環攻。北漢軍已置之死地,拚死頑抗。此時契丹派來冊封劉繼元為皇帝的使臣韓知瑤也被困城內,此人頗知軍事,生怕劉繼元出降,日夜親臨督戰指揮,等待契丹再次赴援。

宋軍反複攻城不果,團練使王廷義、特別是趙匡胤最精銳部隊殿前諸班的驍將殿前都虞侯石漢卿陣亡。

閏五月,宋軍攻城愈急。洪水自延夏門湧入,直穿兩重外城。城中大亂,惶惶不可終日。漢軍欲沿城築壩,宋軍用強弩封鎖,無法施工,隻得暗中用柴草堵塞水口,稍減水勢。

其時已存歸宋之心的郭無為,多次同宋勾結,私縱宋朝間諜,且殺漢將李超滅口。同時蠱惑人心,說降劉繼元。一次宴會中,當著劉繼元和眾將之麵,突然放聲痛哭,拔劍欲自刎。劉繼元忙上前阻攔,扶掖歸座,郭無為哭道:“何以一孤城,對抗百萬大軍!”

劉繼元不語。

郭無為欲伺機奔宋,自請夜襲宋軍,不料出城後變天,風雨晦冥,不辨方向,隻得返回。其真實意圖被宦官衛貴德告發。

劉繼元在眾將要求下,殺了郭無為,人心稍定。強大壓力使北漢上下團結起來,咬牙固守。

宋軍圍城攻堅已數月之久,大將李懷中又中箭受傷,幾致斃命。殿前都虞侯趙廷翰代表趙匡胤最精銳的親軍殿前諸班叩首請戰,道:“諸軍欲先登急擊,以盡死力!”

時盛暑蒸熱,淫雨連綿,將士水土不服,多患腹瀉,太原屢攻不下,契丹續援軍隊正在南下。趙匡胤的決心顯見已經動搖。麵對忠勇之士,趙匡胤眼眶不禁微濕,動情道:“汝等皆朕親自揀練之心腹愛將,無不以一當百,朕寧願不得太原,豈忍心驅汝等入必死之地麼?”

正在這時,原來勸阻趙匡胤北征的宰相魏仁浦病逝。

“三思”之聲尚在耳邊,人已作古。趙匡胤終於坐下來,肯聽博士們的進諫了。太常博士李光讚道:“陛下應天順人,體元禦極,戰無不勝,謀無不臧。四方恃險之邦,僭竊帝王之號者,昔以中國為鄰,今以陛下為臣矣。蕞爾晉陽,豈須親討?重勞飛挽,取怨黔黎,得之未足為多,失之未足為唇……”

說到“蕞爾晉陽”幾句,李光讚自悔有些失言,後麵兩句便覺底氣不足,一麵偷覷趙匡胤臉色。

趙匡胤眼中不易覺察的慍色已一閃而過,麵無表情地“哼”了一聲。

李光讚忙陪著小心繼續道:“傳曰:‘鄰之厚,君之薄也。’豈若回鑾複都,屯兵上黨,使夏取其麥,秋取其禾,既寬力役之征,便是蕩平之策,惟陛下裁之。況時屬炎熱,候當暑雨,倘或河津泛濫,道路阻難,輦運稽遲,恐勞宸慮。”

趙匡胤點著頭,心中想的卻是他早先製訂的“先南後北”、“先易後難”的統一策略,是何等的英明偉大!趙匡胤已經決定退兵。他不厭其煩地聽學士們喋喋不休掉書袋,說些冠冕堂皇的話,無非是想找個台階下來。

倒是薛化光的上疏說得更為明白具體。

“凡伐木先去枝葉,後取根柢。今河東外有契丹之助,內有人戶之輸,竊恐歲月間未能下。宜於太原北石嶺上,及河北西界、山東靜陽村。樂平鎮、黃澤關,百井社各結城寨,扼契丹援兵。起其部內人戶於西京、襄、鄧、唐、汝州給閑田使自耕種,絕其供饋,如此不數年間,自可平定。

趙匡胤隨即班師。同時為防契丹內侵,將忻(今山西忻縣)、代(今山西代縣)之人盡數內遷。

宋軍剛剛開拔,北漢立刻派追兵,將其數百後隊包圍。宋軍回師奮力相救,方得全師而還。沿途遺棄糧食30萬斛,絹數萬匹,輜重無數。

北漢經此役亦元氣大傷,終至滅亡,未曾恢複。

趙匡胤回過頭來,再度將注意力集中到南方。

時南方各國中統治最為黑暗腐朽的國家是南漢。

南漢地處嶺南,是唐末嶺南節度使劉隱建立起來的割據政權。後梁時封南海王。其弟劉(岩)襲位。後在廣州稱帝,國號大越,翌年改國號為漢,史稱南漢。

南漢第二個國主劉玢,是劉之子。其父未葬,便“召伶人作樂,飲酒宮中,裸男女以為樂”,引起“嶺東大亂”。第三個國主劉晟殺兄奪位,數年中幾將兄弟功臣誅戮殆盡。“掠商人金帛作離宮遊獵”造行宮竟達數百處。—次夜宴,為試劍鋒,使人肩瓜,一劍連瓜帶頭,削落在地。

現在位的是第四個國主劉。

劉較其父輩,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認為群臣有家室即會顧家徇私,不能盡忠,隻有宦者可信。於是將委以重任之人,盡先行閹割。其大政委於宦者龔承樞、宮嬪盧瓊仙。使宮中婦女穿戴官服官帽處理外事,多達7000餘人。群臣反被稱為“門外人”。

劉本人則在後宮宣淫謔浪。有一最得寵者來自波斯,賜名“媚豬”。為討其歡心,劉用珍珠玳瑁裝飾宮殿,設所謂“媚川都”,驅使3000餘人入海500尺深處采珠,死者無算。

劉刑罰有剔剝、燒煮、刀山劍樹等慘絕人寰的名目,甚至以刑徒鬥虎鬥象。苛捐雜稅,多如牛毛。百姓連每次進城,都要交納一文錢的進城稅!

劉又聽陳延壽之勸,以先帝盡殺其弟方得傳位於己,也殺了己弟劉旋興。有內常侍邵廷捐曾諫:“漢承唐亂,居此五十餘年,幸中國多故,幹戈不及,而漢亦驕於無事。今兵不識旗鼓,人主不知存亡。夫天下亂久矣,亂久必治,請飭兵備,並與宋通好。”劉即命其為招討使,屯兵光口以禦宋師。邵廷捐招兵買馬,興修戰備,聚草屯糧,一時成為南漢北麵的堡壘,不料劉聽信讒言,以邵廷捐欲反,不顧士卒整隊到軍門為其鳴冤,自毀長城,將其殺了。如此等等,朝野震恐,綱紀蕩然。

後劉更得女巫樊胡子。於宮中施幃幄,羅珍玩,設玉皇座。樊胡子頭戴遠遊冠,身著紫衣、紫霞裙,坐宣玉皇遣樊胡子命劉為“太子皇帝”,劉身邊的內臣龔承樞、陳延壽、宮嬪盧瓊仙等也都是玉皇派來輔佐“太子皇帝”的上仙。又宣禍福,令劉再拜聽命。

劉利令智昏,以為自膺天命,竟欲擴張疆域。不顧過去進攻潭州(今湖南長沙)受挫,原占郴州(今湖南郴縣)失陷,又於開寶三年(公元970年)發兵侵道州(今湖南道縣)。

道州刺史王繼勳上疏趙國胤,曆數劉暴虐,道:“為政昏暴,民受其毒,請討之!”

趙匡胤十分震驚,發自肺腑道:“吾當救此一方之民!”

考慮到征討方略,趙匡胤統觀全局,心念一動,想出了一個一舉兩得的聰明辦法:先命南唐國主李煜做中人調停,遣使南漢致書,勸說劉向宋朝稱臣,歸還湖南舊地。

受到如此重托,南唐自國主李煜以下,無不受寵若驚,竭力奉承;又以為,唇亡齒寒,倘若宋朝出兵滅了南漢,下一個目標即是南唐,因此必得不辱宋朝使命,全力斡旋。他們廷議終日,決定二再遣使勸說,逐步加重說辭。並當即起草如若劉不從、第二次遣使送去的正式書函,反複推敲,幾易其稿而定。

這篇書函慮周藻密,分風劈流,文體翩翩,意味雋永,直似從肺腑流出。

起首有:“遣人使罄鄙懷,又慮行人失辭,不盡深素,是以再寄翰墨,重布腹心,以代會麵之談與抵掌之議也。”

“足下誠聽其言,如交友諫爭之言,視其心,如親戚急難之心。然後三複其言,三思其心,則忠乎不忠,斯可見矣,從乎不從,斯可決矣。”

實在是誠懇的可以。

信函指出南漢與宋朝交兵實乃大不智。指出自古以來不顧大小強弱之別,非戰不可的,不外有4種情況:一是有父母宗廟之仇,這一定要戰;一是雙方皆為烏合,民無定心,需以戰而定存亡,這也要戰;一是敵人進攻,誌在必得,求和不成,退守無路,戰亦亡、不戰亦亡,這必要戰;一是被方有天亡之兆,此方有進取之心,這自然要戰。

而南漢四不沾邊,並無非戰不可的理由。

針對南漢北距大庾、騎田、都龐、萌渚、越城五嶺;南負重溟大海;西接交趾;東連七閩,可能存自恃地利的僥幸之心,信中又切勸道:“違天不祥,好戰危事。天方相楚,尚未可爭。恭以大朝師武臣力,實謂天讚也。登太行而伐上黨,士無難色;絕劍閣而舉庸蜀,役不淹時。是知大朝之力難測也,萬裏之境難保也。十戰而九勝,亦一敗可擾。六奇而五中,則一失何補!

“況人自以我國險,家自以我兵強,蓋揣於此不揣於彼,經其成而未經其敗也。何則?國莫險於劍閣,而庸蜀已亡矣;兵莫強於上黨,而太行不守矣。

“人之情,端坐而思之,意滄海可涉也,及風濤驟興,奔舟失馭,與夫坐思之時蓋有殊矣。是以智者慮於未蒙,機者重於先見,圖難於其易,居存不忘亡。故曰計禍不及,慮福過之。良以福者人之所樂,心樂之,故其望也過;禍者人之所惡,心惡之,故其思也忽。是以福或修於慊望,禍多出於不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