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火(3 / 3)

鍾源長這麼大第一次踏進太平間,和想象中的陰森恐怖不同的是,這裏很明亮,很寬敞。但他卻起了雞皮疙瘩,他覺得這裏異常的冷,冷的他頭皮發麻。他看著黎小海背對著他,背微駝著,低著頭,雙手握的骨節發白。

他輕喚她:“小海。”

她沒有回應,依舊呆滯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

鍾源回過頭:“爸媽,你們先出去吧,我跟小海單獨談談。”

二老點了點頭,出去了。

鍾源走到她麵前:“想哭就哭吧,別憋著,我看了都難受。”

走近了才發現,黎小海的眼神是空靈的,虛浮的,仿佛靈魂被抽走了一般。她原本白皙紅潤的臉變的慘白,毫無血色。似乎真的沒有哭過,

鍾源開始沒有把握了。他很害怕現在的黎小海,一聲都不吭的黎小海讓他完全沒有辦法去安慰他,連他自己都覺得,現在一切的安慰都顯得那麼的蒼白無力,絲毫沒有意義。可離她這麼近,近在咫尺,他卻什麼都做不了。這讓他更加的難受,好像有人在他心上砸了個口子,鮮血沒有汩汩而流,而是細致緩慢的滲出。

他試圖再次展開話題:“你還沒吃飯呢吧,昨晚上你都沒怎麼吃,現在又是下午了,你肯定餓了,我帶你去吃你最愛吃的蓋澆飯好不好?”說著拉起她的手往外走。

她沒有動,掙開他的手:“你覺得我吃得下嗎?”

“那你告訴我,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小海,這樣的你讓我覺得很陌生。”鍾源聽到她說話頓時鬆了口氣。

“我也不知道,真的。我以為我會哭,我以為天要塌了,可是它沒有,它好好的,可爸媽卻沒有了。前天我媽還在跟我討論電視裏的有個男孩很好看,她說和我很般配,要我以後把他‘娶’回來,昨天我走之前爸爸還很生氣的要抄東西打我。我還在放縱的玩樂的時候他們卻在拚命的掙紮著給我打最後一個電話,我在想,如果我接了,他們會跟我說什麼呢?我知道他們肯定舍不得留我一個人,我也沒想到他們這麼狠心的留我一個人。我甚至不相信,不,我完全不相信,我以為他們肯定躲在某個角落想嚇嚇我,誰叫我那麼不聽話。當我看到病床上幾乎燒的看不清容顏的人,警察把和媽媽戴的一模一樣的鐲子交給我,雖然熏黑了,可十幾年如一日的看著它我怎麼會認錯。那是奶奶送給她的見麵禮,是結婚禮物,也是傳家寶。奶奶連爸爸都不讓碰的鐲子給了她,她心愛的兒媳婦。沒錯,是媽媽,就算再不想承認也沒辦法,消防員說死之前她緊緊握住爸爸的手,爸爸也緊緊握住她的手,同時握緊的還有那個燒焦了的電話。有時我真的很嫉妒身邊的每個人,因為爸爸對每個人都很溫和,對我卻一直很嚴厲。有時我不願跟他說話,我怕我會忍不住…現在他就算把我打殘廢,打死,我也甘願。就算他的臉被燒壞了,頭發燒沒了,他還是我爸爸。可是說的再多,他們終究也回不到我的身邊了。我很想他們,我很恨我自己,昨天晚上為什麼要跟他們吵架,為什麼?為什麼我沒有忍,為什麼我沒有在他們身邊,為什麼我沒有和他們一起走,為什麼孤單單的留我一個人,如果說這就是對我放肆玩樂的懲罰,那這個代價未免太大…留我一個人,老天爺就真的隻留我一個人!”

鍾源看著她緩慢而無力的訴說著悲傷,眼圈不禁紅了,黎爸黎媽平時待他也不薄,他何嚐不難過,可他是個男孩,何況他身邊還有更脆弱的黎小海。他隻能把傷心拋在腦後來安慰她。

“我知道你現在一時接受不了,沒關係的,還有我,還有我爸媽,你從來都不是一個人。我會照顧你,真的。小海,以前我對你不夠好你原諒我吧,從現在開始,我隻對你一個人好,我不會讓別人欺負你,笑話你的。我會讓你像以前一樣快樂。”

黎小海看著幹淨而帥氣的鍾源,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留著大鼻涕和她打架的小毛孩了。雖然依舊有些青澀,可是日漸挺拔的身形和溫柔的話語給了她莫名的安全感,她終於沒有忍住,坐在地上無聲的哭了。就這樣一直哭著,哭著。也不知哭了多久。

鍾源坐下來,把她擁入懷抱。讓她的淚水盡情的揮灑在他的胸前。他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體香,聽著她微不可聞的啜泣聲,恍若隔世。他甚至想時間永遠停止在這裏,他不會有失去她的機會,也不會有以後那些痛苦糾結的複雜情緒。這仿佛是一個巨大的悲傷隱喻,他們都渴望死在自己所營造的虛幻世界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