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幢大廈很老很舊,隻有一部電梯,很寬,人和貨沒有分流,電梯門上油漆脫落得留下斑斑傷痕,觸目驚心。
他們從機場直接趕回來,雲蔚哭得兩隻眼睛又紅又腫,哽咽難言,頭發繩不知道什麼時候跑掉了,頭發亂七八糟的,一隻鞋子也不知道丟在哪裏了,隻穿著一隻粉紅色的襪子,髒得怕人,不停的抽泣。
“媽呢?”夏青槐的聲音在顫抖。
電梯已經卡在八樓和九樓中央,三個人沿著樓梯一路往上爬,消防員正在九樓,已經打開了電梯門,正在想辦法,電梯轎廂和牆壁之間隻留下一條窄窄的縫隙,看不到裏麵的人,隻聽到有人在哭,有人在叫。隔著厚實的電梯,他大聲喊:“媽!媽!”
許是很久沒有叫過媽,裏麵的林可久一點兒反應都沒有,這更讓心急如焚的夏青槐直跳腳,若不是消防員拉住,隻怕他已經跳下去了,雲蔚也跟著大聲喊:“媽!你沒事吧?”
這才聽到林可久怯怯地問:“雲蔚,你哥來了嗎?”
雲蔚說:“是的,他從機場趕來了,小凡和他都來了!媽!你沒事吧。”
林可久猶豫了好半天,才笑著說:“雲蔚,這麼點小事也給你哥打電話,這不,耽誤了他的事呢。”
夏青槐問過消防員,說救援難度不大,他才靠著她坐下,雲蔚一直在喘,短短的半個小時,她從樓上跑下去打電話求助,然後帶著消防員爬上來,緊接著又跑下樓接他們,然後又從樓下帶著她們跑上來,體力嚴重透支。
他拿出一支煙,手指一直在顫抖,連打火機都沒有打著,然後就索性將一支煙用手全都捏碎,痛苦地用手捂住自己的頭,她輕輕地將頭靠在他肩膀上,柔聲說:“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雲蔚泣不成聲,哭聲悠悠,貫穿在整個黑暗又狹窄的走廊,這裏還有幾家小型的加工工廠,有做衣服的,也有做家具的,為了賺錢,有熱鬧都懶得出來看,房間裏的機器,一直轟隆隆地開著。
她掏出一張紙巾遞給雲蔚,夏青槐慢慢地將頭抬起來,小聲問:“你們怎麼會跑到這個地方來?”
雲蔚哽咽著說:“是媽說,你和小凡快結婚了,看起來你們兩個什麼都不缺,她也給不了你們什麼,所以把一些以前的舊首飾首飾了一下,帶過來,這裏十六樓有個工廠,專門負責翻新,她說要把首飾全都翻新了之後送給小凡做結婚禮物。”
不知道夏青槐心情怎樣,她是從頭到尾涼了一下,十六樓的工廠,那就是說,這部電梯一直從十六樓掉落,然後才卡在這裏的!
她看過去,夏青槐閉上了眼睛,皺著眉頭說:“誰要她的首飾!”
明明心裏已經痛得無以複加,擔心得差點兒跳下去,卻開口還是說這樣的話,她扶住他的肩膀,環抱住他。
他一直沉默,但也一直在發抖,他從來都是頂天立地的大男人,現在表現得那麼恐懼和怯弱,她卻絲毫不覺得可笑,反而覺得他更加完美,至情至性,這才是完美的男人。
他其實一直都沒有真正很過林可久,想到差點兒就失去了自己的母親,他這樣的反應很好,充分證明他隻是個外表冷漠,性格倔強但內心卻無比善良的人。
消防員很快打開了轎廂頂端的燈箱,裏麵的人一一從裏麵出來,林可久表現得相當鎮定,就靠在牆壁站著,一個六十歲的老嫗,她讓人家現出來,一個已經嚇得小便失禁的女孩兒,她也讓人家先出來,直到最後一個小夥子和她,那個小夥子說讓她先走,她才靠著轎廂慢慢走過來,卻不是向消防員伸出手,而是將手裏的包先遞給消防員。
消防員著急了,便喊:“太太!錢財是身外物,東西沒了也沒什麼打緊的!最重要是人安全,你要知道,我們現在是懸在幾十米的高空,隻有一個變形了的地方勉強支撐,要抓緊時間出來,晚一步出去就會有危險。”
夏青槐焦灼地在電梯口走來走去,聽到消防員的話,便怒道:“這些東西要來做什麼!比你的命還重要是不是?你要是喜歡,我買一噸給你!麻煩你趕快出來,還有那麼多人呢!”
林可久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小女孩兒,頓時就不敢吭聲了,依舊把包放在自己的手腕上,說什麼也不願意放開,倒是消防員有辦法,把她連人帶包拽了出來。
林可久的臉比平常更白,頭發全都濕透了。
她靠在牆上,眨著一雙渾濁的眼睛,淚汪汪地看著自己的兒子,然後怯怯地說:“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說話的時候那麼客氣,就像夏青槐是千裏迢迢過來看她的一個鄰居,或者,隻是一個伸出援手的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