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的努力,還是在完成自己;做文人也好,做官也好,做什麼都好,主要的總覺是在自己的完成。人家的毀譽褒貶,一時的得失進退,都不成問題;隻教自己能夠自持,能夠滿足,能夠反省而無愧,人生的最大問題,就解決了。做人當然先要在求己,然後再為人;我一向的被人罵作個人主義者,而同時也能夠入汙泥而不染,抗環境而有餘的最大強處,就在這裏。或者也許是弱者的強處,但這一點我卻總想固執著到死。
《寫作的經驗》
此間雖地僻人靜,然而風景沒有可取的地方。況且又因我作了先生,不能同學生時代一樣,買些花生果子放在袋裏,一邊吃一邊到山腰水畔去閑逛去。唉,這都是什麼禮儀呀,習俗呀,尊嚴呀,害我的。這些傳來的陋俗不得不打破,破壞破壞!我什麼都不要,我隻要由我的自在就好了。破壞破壞,還是破壞!
《蕪城日記》
我是主張把中國的墳塚,把野外的枯骨,都掘起來付之一炬,或投入汪洋的大海裏去的。
《還鄉記》
沒有偉大的人物出現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憐的生物之群;有了偉大的人物,而不知擁護,愛戴,崇仰的國家,是沒有希望的奴隸之邦。因魯迅的一死,使人們自覺出了民族的尚可以有為,也因魯迅之一死,使人家看出了中國還是奴隸性很濃厚的半絕望的國家。
《懷魯迅》
人生終究是悲苦的結晶,我不信世界上有快樂兩字。
《寫完了〈蔦蘿集〉的最後一篇》
道德無所謂新舊,唯真純的人才能夠說得上道德兩字,若言不顧行,行不顧言,那不管你天天在高叫道德,結果終是一個壞人。
《青年的出路和做人》
想用暴力來統一思想,甚至不惜用卑汙惡劣的手段,來使一般人臣服歸順的笨想頭,也是“自古已然,於今尤烈”的中國人的老脾氣。
《暴力與傾向》
百姓想做官僚軍閥,官僚軍閥想做皇帝,做了皇帝更想成仙。秦始皇對方士說:“世間有沒有不死之藥的?若有的話,那我就吃得死了都也甘心,務必為朕去采辦到來!”隻有沒出息的文人說:“願作鴛鴦不慕仙。”
《“天涼好個秋”》
目下的中國,是強盜竊賊的天下,打來打去,都是分贓不平的緣故。
《夕陽樓日記》
沉默原不是壞事,但不說話的死人的沉默,看了卻有點兒可怕。
《偉大的沉默》
謠言、預言等輩的養育處,第一就須在大家貪懶不做正經事情的地方。中國的謠言、預言,所以特多的原因,就因為中國的全部國民都是閑惰不做正經事情的緣故。從在上據高位者起,一直到都市鄉村的遊民乞丐為止,中國何嚐有一個正經在拚命做事的人?謠言、預言的發生時期,總在大亂初平,或變亂繼起之後;而釀成這些謠言、預言的重大酵素,當然是當局者的專製壓迫,與一般已被愚民政策馴服的百姓的無智。
《謠言預言之類的誕生》
五四運動的最大的成功,第一要算“個人”的發現。從前的人,是為君而存在,為道而存在,為父母而存在的,現代的人才曉得為自我而存在了。
《〈中國新文學大係?散文二集〉導言》
我們的中華民族,一向就是不懂幽默的民族,但近來經林語堂先生等一提倡,在一般人的腦裏,也懂得點什麼是幽默的概念來了,這當然不得不說是一大進步。
《〈中國新文學大係?散文二集〉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