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8章 待罪侯馬繹盟書(1)(3 / 3)

標本上有土花,摹本字不多,基於這個條件,似用硬水(在無蒸餾水的情況下)燙滌,其效應:

①土花入水,四出奔散,如奔星散索;如再將標本在水中搖涮,其結果土花盡無,隻留酸鈣質朱書,由暗轉亮,較前清晰;

②在水中用吹管吸水噴射,字跡宛然無損;

③出水後二十分鍾標本已幹(無水花隻有濕氣),用放大鏡觀察。摹本中摹十六字,現在能看到二十三字,還有半個字者八個,不計在內。

現在放到盆內,明天看全幹後的效果。

因為當時處於“文化革命”中,整理盟書隻能算是業務工作,政治學習是誰也不能耽擱的。比如二十八日就有這樣的記載:

1、上午看病。

2、下午學習(陶通知張學習《國家與革命》)

這裏的陶當是陶正剛,張當指張守中或他自己。有時也記下他們之間的不同意見。比如二十九日就有一句:“因守中未同意我的意見,摹本中筆道未順,故後來我放棄此意(此段為後補)。”每天的所作所為,事無巨細,均有記載。比如二十九日這天還記有:

1、今天下午小陶買台燈。這時才有了台燈,用一百光燈泡。

2、小陶打開了兩個箱子,準備揭取。

順便還記下當天的國家大事:十大公布。

張先生從衛生間回來了。見我在看《燃犀錄》,說你回去看吧,趁這會兒精神好,給你說說做學問的方法。特別強調,這是他自己摸索出來的,不是哪個書上寫的。我推開《燃犀錄》,取出筆記本。

張:我的辦法是,不管做什麼學問,先立個簿子再說。所謂立個簿子,不是簡單地訂個簿子記事,而是給個分類,給個係統。寫人物,就是做年譜;寫曆史,就是做紀事本末;研究古字,就是做個字典或字譜。這個辦法是我從字號裏辦事上悟出的。字號就是商店,字號裏不管辦什麼事,都講究立個簿子。有了簿子,再瑣碎再麻纏的事,最後都是清清楚楚的,可說毫厘不爽。什麼事情,清楚了,也就明白了。辦事是這樣,做學問又何嚐不是這樣?能清楚的,自然就明白,能明白的,自然就是通了。學問上的事,不管多少,關鍵是個通字。而通的關鍵,則是清楚。所以人們說“清楚明白”,沒有人說“糊塗明白”的。立個簿子,就是要弄他個清楚。這本《盟書燃犀錄》上下兩冊,就是我為繹讀侯馬盟書立的簿子。有人說盟書文字是他研究出來的,隻要他能拿出這麼個簿子,我什麼話也不說了。

韓:張先生這個辦法,真是個好辦法。尤其是說,做學問跟辦事一樣,太精辟了。好多人不明白這個道理,要麼把做學問看得太簡單,要麼看得太複雜。看作辦事,是既不簡單也不複雜,可說是恰如其分。平日怎麼辦事,就怎麼做學問。吾未見辦事精細而做學問粗疏者也。反過來也可以印證,古代以科舉取士而委以軍國大任,往往勝任愉快,這是把做學問的本事用在辦事上了。隻是我不明白,過去已有沁陽盟書,而你最初發表的文章中,隻說是“朱書文字”,怎麼不確定是盟書呢?

張:郭老的材料全是我們提供的。當時我也想到盟書,還是學識不足,不敢做決斷。在這上頭,大家就是大家,郭老就是郭老,不佩服不行。

正說著,降大任先生來了。一進門雙手抱拳拱了拱,說實在抱歉,來遲一步。我說,你老兄說到自己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今天你來遲可不是一步,至少也是兩步。大任忙改口,來遲兩步,來遲兩步。

坐定後,大任說,說到哪兒了,你們接著說吧。我說,你來了,那就隻能是你來說了。

凡聚談有大任學長在場,我這樣的角色,隻有洗耳恭聽的份兒。在山西文化界,大任與張頷先生、林鵬先生三人,相交甚篤,相知也最深。三人中,數他年齡最小,數他學曆最高,長期交往,耳濡目染,觀察就是研究,聊天就是傳授,幾乎是天然地取得了對張林二公的詮釋權。大任學長還有一樣過人之處,善作舊體詩,這一點最對張先生的脾胃,彼此常有唱和。我最愛聽的,還是大任在林先生府上的高談闊論,在張先生這兒,要乖巧許多。想到平日落拓不羈的大任先生,還有這樣的禁忌,不由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