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八,風和日麗,掃盡了京城連日來的陰霾,倒也真是一個選秀的好日子。
依著祖上定下來的規矩,秀女們抵達京城後,在入宮應選的前一天,坐在騾車上,由本旗的參領、領催等安排次序,稱為“排車”,依據滿、蒙、漢排列先後的次序。最前麵是宮中後妃的親戚,其次是以前被選中留了牌子、這次複選的女子,最後是本次新選送的秀女,分別依年齡為序排列,魚貫銜尾而行。
由於皇上新登基,故本次選秀不存在複選的女子,一應都是各旗新選送的。各旗女子坐在騾車上,車樹雙燈,上有“某旗某佐領某某人之女”的標識。日落時分發車,入夜時進入地安門,到神武門外等待宮門開啟後下車,在宮中太監的引導下,按順序進入順貞門。秀女們乘坐的騾車則從神武門夾道東行而南,出東華門,由崇文門大街北行,經北街市,然後再經地安門來到神武門外。第二日正午時分,當應選的秀女們在神武門外走下騾車後,先由戶部司官維持秩序,再由太監引入宮中。
宛月亦隨著眾人依序步入,微微垂頭,並不欲張揚,就連一身的旗裝也都清淡素雅,教人挑不出半點錯兒來。她也不像其他女子那樣,總是用眼角偷偷瞄著彼此,然後在心裏暗暗揣度一番。
領班的太監尖著嗓子唱和著宮裏的規矩,又有管事兒的嬤嬤帶著眾宮婢引秀女去屋裏歇息,然後就等著皇帝、皇太後和皇後的宣召。
這中間有一段空隙,秀女們往往趁這個機會彼此熟絡一番,湊在一起閑聊一下家鄉的種種趣聞,也順道兒打探一番。
“喲~你這耳環真是漂亮,是貓眼兒石的吧?”
“嘻~就你眼尖。我這耳環再美,也不如你這身衣裳,光是這緞麵就泛著兩種色呢。”
“哎,是嗎是嗎?我也來瞧瞧!”
“可不是!這迎著光看是寶石藍,逆著光再看,又透著金。真是稀罕的緊呢。”
那些秀女們嘰嘰喳喳的聊著彼此的首飾衣料,驚歎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而宛月對這些討論毫不在意,依舊隻是靜靜的坐在一旁,眼神遠遠的飄向窗外,連心思亦是飛到了宮牆之外。
不知道……他可是安然無恙?
身上的傷究竟礙不礙事?
自個兒連瞧都沒去瞧一眼,在他心裏,會不會認定自己是個冷漠無情之人?
還有那惇親王飛揚跋扈,竟在天子腳下犯事兒,也沒人敢管,真真是教太後給寵壞了。
各種心思一起湧現,在這初選的關鍵時刻,她還為著前天的事情耿耿於懷。
原來,前一天晌午,宛月一行人才進了北京城。依著林少穆的意思,是先尋個客棧,洗漱收拾一番,換身幹淨的衣裳,再去宛月的舅父家裏,免得過於狼狽,教人多一番想象。
宛月亦是覺得有理,便點頭應了。
而林公子也沒有休息,連忙趕去了最好的一家裁縫鋪,選了兩身體麵的衣裳,給她們換上。
連日來趕路,兩人皆是蓬頭垢麵,此時一番拾掇,倒也顯出了本來的麵目,一個清雅脫俗,一個伶俐可愛,真是一對兒並蒂而開的姐妹花,引得眾人不禁多看了兩眼。
卻不曾想,就在這時,出了意外。
那日,惇親王綿愷恰巧騎馬路過,亦是被姐妹二人吸引了目光,於是笑著上前攀談。
宛月原是認識這人,心知他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便不欲多加言辭,想要攜靜宜早早離開。然而,平日那些女人無不奉承巴結綿愷,他自己也是驕縱慣了,哪裏會想到,自己亮了身份之後,還會有女人一臉嫌惡,似要遠遠避開的一般。這便激起了他的興趣,愈發想要調戲一番,便教唆手下仆人圍堵了宛月她們,言語之中露骨不堪。
京城中,無人不知惇親王素日裏橫行霸道,又偏得太後寵愛,就連皇上也要多加照拂,又哪裏會有人去管這檔子閑事。更何況,宛月身份尷尬,亦是不能明說。就算是說了,衝著他這般無賴的勁兒,恐怕也是沒用,隻徒增笑料罷了。
就在萬般無奈之時,林少穆上前一步,將宛月護在背後,口中道:“朗朗乾坤,天子腳下,還請王爺自重!”
“哎呀!這是哪兒來的書呆子啊!敢管本王的事兒!滾開!”綿愷手一揮,身邊的手下便湊了上來,七手八腳的將他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