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風雲再起(2 / 3)

張詠大吃一驚,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劉昌道:“下吏日暮回到家中,便發現小女不見人影,隻有人在桌上留下一行碳字,說小女被綁去鬼樊樓了。我當時也沒在意,以為是有人惡意開玩笑,劉念近來常常出去私會情郎,早出晚歸原也不稀奇。直到適才右屯衛上將軍折禦卿將小女送了回來,說是在順成倉橋發現了她……”

張詠道:“啊,原來適才那劉姓少年小舅救的就是令愛。”向敏中道:“劉姓少年稱折禦卿小舅,莫非他是北漢名將劉繼業之子?”

劉繼業本姓楊,是北漢第一勇士,號稱“楊無敵”,因其戰功赫赫,北漢皇帝特賜姓劉。他的夫人就是雲中大族折德扆之女,也就是折禦卿的親姊姊。其膝下有七子,其中以第六子劉延朗最為傑出,精通兵法,擅使長槍。

張詠這才恍然大悟,道:“難怪那劉姓少年不肯進來,他一定就是北漢使者。寇準說過當日在博浪沙有個少年使一杆銀槍,出神入化,所向無敵,一定就是他了。可惜我人在當場,卻已經暈了過去,竟無緣得見聞名天下的楊家槍。”

劉昌也不明白二人所言,隻匆匆道:“下吏特意趕來,是要告知小女之事甚是蹊蹺,她被裝在麻袋中的時候,曾迷迷糊糊地聽到有人提到高瓊的名字。”

張詠道:“你懷疑綁架令愛的人跟劫走高瓊的是同一夥人?”劉昌道:“下吏不敢妄自猜測,不過下吏認為這是有人在警告下吏不要再多管閑事。所幸小女安然回來,不過尋到內應獄卒一事,下吏卻是做不了了。這是下吏尚未審過的獄卒的名單,請張郎自行審問。”將字條塞到張詠手中,作了個揖,匆匆離去。

張詠、向敏中愕然不止,卻也無可奈何,隻能等唐曉英恢複神誌再說。

次日一早,負責監視聶保的吏卒趕來稟告,說昨晚親眼看到聶保去了都亭驛,呆了很久才出來。

張詠道:“都亭驛,那不是專門接待外國使者的地方麼?”向敏中道:“不錯,北漢使者一定就住在那裏。”張詠道:“這可真是奇怪。向兄,你我還是得去一趟都亭驛。”二人遂往都亭驛而來。

都亭驛舊名上源驛,曆史悠久,發生過許多重大曆史事件,其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便是唐朝末年朱溫宴請李克用的鴻門宴——當時朱溫任唐宣武節度使,鎮守開封,黃巢農民起義軍退出長安後,實力猶存,揮軍逼近開封。朱溫以前是黃巢手下將領,對以前的老上司有畏懼之心,自知無力阻擋黃巢的進攻,便向沙陀族首領李克用求援。李克用欣然應邀,親自率五萬大軍自河中南渡,連敗黃巢軍。黃巢退走山東後,自殺身亡。李克用回師時路過開封,朱溫為答謝李克用出兵相助,特地在上源驛設宴款待,為其慶功接風,盡地主之誼。李克用誌得意滿,欣然赴約,但是他沒有想到,這是一場充滿殺機的夜宴。當晚,朱溫大排宴筵,禮貌甚恭”李克用連同監軍陳景及親隨數百人出席了宴會。李克用年輕氣盛,加上自認為對朱溫有恩,因此在酒席上極為驕橫放縱。他自以為是大唐的功臣,內心深處本來就看不起流寇出身的朱溫,酒醉之後,言語之間就慢慢流露了出來,對朱溫多傲慢侮辱之詞,有惡語傷人之處。朱溫從來就不是個有胸襟之人,心裏憤憤不平。他投降唐朝廷之後,極受重用,李克用的突然崛起,一度威脅到他的地位,已經讓他妒火中燒,被李克用輕辱後,心中登時動了殺機。不過,李克用武藝超群,威名遠揚,當時無論是農民起義軍,還是唐朝將領,都畏之如虎。加上他的親隨們一身黑衣,號稱“鴉軍”,令人望而生畏。所以,朱溫雖然懷恨在心,卻沒敢當場發作,反而加意勸酒,將李克用灌得大醉。宴會結束後,李克用等人因飲酒大醉,酒將衣襟都打濕了,當晚便留宿在上源驛。朱溫離開驛館後,決心鏟除李克用。李克用千裏趕來相救,經曆多場廝殺後打敗了黃巢,解了汴州之圍,不過因酒後幾句話,就惹來殺身之禍,由此可見朱溫為人之刻薄寡恩。他連夜派人用連起來的馬車和柵欄擋住出口,再派重兵包圍了上原驛,亂箭齊發,欲置李克用於死地。而李克用早已爛醉如泥,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對外麵的變故一無所知。幸好他的親隨薛誌勤、史敬思等人驍勇異常,竭力抵擋,由此展開激烈的搏殺。薛誌勤箭法極為高明,例無虛發,一人便射死汴兵數十人。圍攻的汴軍軍士心驚膽戰,雖然大聲鼓噪,卻不敢輕易上前,於是從四麵縱火,以火炬向驛舍投擲,打算燒死李克用等人。親隨郭景銖撲滅蠟燭,將李克用藏到床下,然後用涼水澆李克用的臉,告訴他事情經過。李克用這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自然無法參加格鬥。此時,濃煙烈火四起,情形萬分危急,突然之間,大雨震電,天地晦冥,大火被一場暴雨澆滅。薛誌勤扶住李克用,借閃電的光亮翻牆突圍而出,急奔尉氏門,殺掉守門汴兵,在雷雨的掩護下,從城頭縋下逃生。但李克用監軍陳景和三百多親隨都被汴兵殺死。從此,雙方結下了死仇,水火不容。宴會的主人朱溫和客人李克用日後分別成為了後梁與後唐的開國皇帝,直到後唐滅掉後梁,方報了上源驛之仇。

五代時,都亭驛已經是開封首屈一指的驛館,能同時接待百人以上的使團食宿。時值寒食長假,驛卒散漫,門前竟無人把守,張詠和向敏中輕易混了進來,正遇見昨晚那送唐曉英回來的劉姓少年,忙上前招呼。那劉姓少年雖然滿臉愕然,還是自報姓名,果然是北漢名將劉繼業之子第六子劉延朗。

張詠道:“劉使者救回英娘,張某十分感激。不過我今日尋來,不單是為了這事,敢問尊使可認得聶保?”劉延朗道:“不認得。”張詠道:“他昨晚可是來過都亭驛。”劉延朗道:“嗯,昨晚驛館有許多人,李稍李員外帶來他的貴客歐陽員外夫婦找我手下人比試棋藝,興許是他們帶來的人也說不準。不過我卻是不在,你們也知道的,我跟我小舅去遊了汴河,半夜才回來,他們早就散了。”

張詠見他神色坦然,一臉正氣,不似作偽,便拱手道:“叨擾。”走出幾步,又忍不住回頭道,“聽說尊使擅使銀槍,張某改日定要領教。”劉延朗道:“我也早聽過張公子武藝高強,劍術精湛。不過你的劍和我的槍不是一個路數,難以對仗。”

張詠道:“此話怎講?”劉延朗道:“張公子的劍適於單個對敵,對手愈強,愈顯劍術不凡;我楊家槍卻隻適合在戰場上殺敵,非得來回馳擊方能顯出威力。”

張詠哈哈大笑道:“小官人年紀輕輕,卻是見識高明,倒讓張某受教了。”告辭出來,依舊對劉延朗讚不絕口。

向敏中道:“劉延朗如此年輕,卻被選作與大宋和談的使者,必是有過人之處。他與右屯衛上將軍折禦卿是至親應該也是原因之一。”

張詠道:“劉延朗絕不是說假話的人,那麼聶保來都亭驛一定不是找北漢一方的人了。”驀然意識道什麼,失聲道,“歐陽讚,一定是歐陽讚。”

向敏中道:“我也剛巧想到是他。這人年紀跟聶保差不多,又是一口開封口音,你跟王彥升比劍時他也在當場。”

張詠道:“這麼說,歐陽讚才是真正的聶保,那個假的聶保不過是他找來的替死鬼。這可奇怪了,雖然當時老仵作雖然已經從傷口毒性深淺證明了我不是凶手,可還是沒有線索追查到真凶。你和潘閬去小牛市集詢問目擊者,酒保也僅僅是記得有人上前扶了王彥升一下,既不能肯定是那人趁機下毒,也不能知道那人是誰,是假聶保自己站了出來,承認了下毒。”

向敏中道:“你說得不錯,如果假聶保不主動站出來,我們根本抓不到他。”張詠道:“那麼歐陽讚為什麼要主動送一個替死鬼給我們?”

向敏中道:“隻有一個可能,這個人這次來開封一定有重大圖謀,他怕我們對這件案子窮追不舍,最終會追查到他身上,影響到他的計劃,所以主動交出一個凶手,讓王彥升一案迅速了結,結果現在反而成了他的破綻。張兄,你先回去看看英娘清醒了沒有。我去找趟家父的棋友遊老公,看他能不能請他跟我一道去暗中辨認一下歐陽讚的形貌,事情辦妥後,我再去汴陽坊找你。”二人遂就此分手。

張詠獨自回來汴陽坊的宅子,正巧女使奔出房來,手足無措地告道:“英娘適才醒了,問奴婢這是什麼地方,奴婢說了張郎的名字,她便嚶嚶哭了起來,怎麼也勸不好。”張詠道:“你去燙些酒端來。”

來到房中,果見唐曉英倚靠在床頭,捧著臉哭個不停。張詠知道她失蹤雖隻有兩日,卻是備受折磨,身體上、精神上均遭受了巨大創傷,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隻道:“英娘放心,我一定會為你報仇。”

唐曉英道:“我知道……我知道……”哭了好一陣,直到女使燙好酒送進來,喂她喝下兩杯,這才斂住哭聲,道,“張郎是要問我事情經過麼?”張詠道:“你如果不想說,也沒有關係。現在全城都在搜捕阿圖,水路、陸路出口均貼有他的圖形告示,你們樊樓的李員外也懸出了重賞,他藏不了多久。”

唐曉英道:“不,我想說,隻說給你一個人聽。”讓女使退出,哽咽著說了事情經過。

原來當日阿圖當日利用唐曉英急需一大筆錢為龐麗華還債之事,威逼她用毒酒毒殺獄中的強盜,好為他兄長阿升報仇。唐曉英驚奇地問道:“那強盜已是甕中之鱉,早晚要被朝廷極刑處死,何須圖哥兒動手?”阿圖卻正色道:“那人其實不是強盜,是契丹派來的刺客。眼下朝廷要打南唐,不敢輕易得罪契丹,那刺客一定會被放還的。”唐曉英道:“人人都說朝廷要打北漢,以報官家當日三月攻太原不下之仇,怎麼成了南唐了?”阿圖道:“婦道人家懂個什麼!打北漢不過是朝廷的幌子,一來可以威懾北漢媾和,二來能迷惑南唐。”

張詠聽到這裏,心道:“阿圖不過是個廚娘的養子、富翁的小廝,卻能有這番見識,當真不簡單。”

唐曉英續道:“阿圖又告訴我那毒藥要過好幾個時辰才會發作,而且不會有中毒症狀,這樣旁人無論如何不會懷疑到我身上。我實在需要那筆錢,又想到阿升在的時候一直對我不錯,刺客確實該死,竟然咬牙答應了他。後麵的事張郎已經知道了,我沒有想到阿圖要我殺的刺客竟是我認識的酒客……”

張詠道:“英娘如何識得高瓊?”唐曉英道:“啊,他原來也姓高?我並不知道他姓名,從一年前開始,他常常來到樊樓飲酒,話很少,隻靜靜坐在一旁聽麗華姊姊說書,每次給的賞錢也格外多。日子長了,麗華姊姊就喜歡上了他,每次進樊樓都要先看他有沒有來。他似乎也很中意麗華姊姊,還買過點心來看過小娥。”

張詠道:“不過他始終不肯說出姓名,你們不覺得奇怪麼?”唐曉英道:“樊樓什麼樣的人沒有?他是個不錯的人,不說姓名一定是有苦衷。不過我現下倒覺得他很可疑了。張郎,我不瞞你,我是個孤女,來汴京隻是為了尋找仇人報仇。我本是亳州蒙城小戶人家之女,父親是當地的秀才,也算有些名望。一日父母帶我上山進香,在途中遇到幾名蒙麵強盜,殺死我父母,我也被砍了一刀暈死過去,後來其中一名名叫高唐的強盜被當地官府捕獲,判了磔刑處死,我本想去刑場親眼觀看行刑,可惜傷重難以下床。結果行刑當日暴雨傾盆,高唐竟然掙開刑具趁雨逃脫。後來我聽官府的人說,高唐來了汴京,開封府發現其行蹤,派人追捕時被他逃入了禁軍軍營,再也沒有出來。”

張詠道:“你認為高唐當了禁軍,所以才來到京師尋他?”唐曉英道:“蒙城縣廨的人是這麼說的,說上頭有令,撤銷了追捕高唐的通緝告示。我心想:父母大仇,不共戴天,豈能不報?等傷好後,就去官署索要了一張高唐畫像,來到汴京。聽說樊樓是全京師最繁華的地方,最容易打聽消息,所以我進去當酒妓,酒妓幹不了又改當焌糟,隻為尋到高唐,可惜幾年下來,都是一無所獲。適才張郎說了高瓊姓名,我想他一直不肯報出姓名,也許是知道我跟姓高的有仇,不過他跟畫像中的高唐並不像。”

張詠心道:“高瓊如此桀驁強硬之人,當日為求我救你,不惜向我下跪。你在他心目中一定極重要了。”便安慰道:“高瓊應該不是禁軍,本朝嚴禁為防禁軍風氣嬌化,嚴禁軍士大酒大肉。軍營更是執行嚴格的夜禁,一旦入夜,就要封閉營門點卯。像高瓊這樣時常到樊樓飲酒,是禁軍軍士不可想象的。”

唐曉英歎了口氣,道:“先不提高唐的事。當日我認出高瓊後,矛盾之極,我既然收了阿圖的錢,答應要替他辦事,當然要做到,可那人又是麗華姊姊喜歡的男人,到最後一刻,我還是下不了手。出來浚儀縣廨後,我看到阿圖正站在那裏等我,自知失信理虧,被人強行帶上馬車後,也不敢出聲呼救,直到車中人取出繩索將我雙手綁起來才意識到不妙,可惜已經遲了……”

她的思緒又縹緲起來,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中——在那輛馬車中,她被人縛住手腳,蒙住雙眼,堵住嘴巴,像貨物般裝進麻袋中。她隻能蜷縮在袋子裏麵發抖,恐懼地等待即將到來的命運。走了好幾條街道,車子忽然停下來,有人將她連人帶麻袋拎入一間屋子放下,然後關門離去。她努力想掙脫繩索,卻是徒勞無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有人舉燈進來,將她放出麻袋,取下蒙住黑布,卻是阿圖,笑道:“我可是想騎你這匹烈馬已經很久了,如今你這個火爆娘子還不是落在我手裏?”將她抱到床上,解開腳上繩索,扯爛衣衫,奸汙了她。發現她尚是處子之身後,興奮不已,更加肆意輕薄。她雙手被縛,無力抗拒,喊也喊不出來,隻能淚流滿麵,任其折騰。阿圖玩弄得心滿意足後,取過繩索,將她頭發和雙腳纏住,縛在床柱上,擺布得她動彈不得,這才拉過被子蓋好她身子,戀戀不舍地離去。又不知道過了多久,阿圖忽然急匆匆回來,將她從床上解下來,預備重新塞入麻袋中。她光著身子,又羞又辱,使勁掙紮,不肯就範,卻被阿圖打暈了過去。再醒來時隻覺得身子晃晃悠悠,又聽到水聲,似是在船上。正以為自己要被阿圖沉入汴河滅口,卻聽到他跟人低聲交談,才知道自己要被賣去鬼樊樓為娼妓,當即嚇得魂飛魄散,使勁掙紮。有人解開麻袋,上來兩名大漢,執住她手臂令她站好。一名看似頭領模樣的人走過來像挑選商品一般往她身上摸過一遍,很是滿意,點了點頭。阿圖便連聲道謝道:“謝謝頭領。”忙不迭地往上麵船板去了。那頭領道:“這貨色不錯,你們先好好享受一番,再去辦事。”便有人用黑布蒙住她雙眼,將她放倒在地,幾人輪流上陣奸淫。她隻覺得腦袋燥熱得發燒,下體刺痛不止,昏過去又醒過來,渾然不知道身處何處。等到再回過神來,已有人鬆了綁縛,將衣服披在她身上,大聲問她姓名住址。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後來聽到有人提到要送她回樊樓,她才略微清醒過來,隨口說出了張詠的姓名和住址。

她確實不想再多提這段屈辱往事,便隻大致說了被阿圖帶去船上賣入鬼樊樓。張詠道:“這麼說,汴京是確實有座鬼樊樓實存在了。你在船上見過那負責接應的頭領,可記得他的樣子?”唐曉英道:“到死我也不會忘記他的臉。”

正巧寇準和潘閬回來,問訊忙趕過來。寇準聽說經過,忙道:“潘大哥不但醫術高明,而且擅長丹青,英娘隻需詳細描述那頭領特征,他便能畫出他的樣貌來。”張詠大是驚奇,道:“原來小潘還有這本事。”潘閬道:“嗯。”

眾人便在房內桌案上擺好筆墨,唐曉英一邊描述,潘閬一邊畫出大致樣子,再拿給她看後修正不符之處。如此反複幾次,唐曉英終於點點頭,道:“就是他。潘郎丹青妙筆,當真跟他本人一模一樣。”

寇準一看即道:“呀,我見過這個人。”原來唐曉英所描述的那個負責鬼樊樓接應的頭領,正是寇準在浚儀縣廨前見過的稱有消息能救張詠的漢子。

張詠道:“你在哪裏見過他?”寇準道:“唉,我不能說。我當日答應過這個人,不能泄露他對我所說的話,日後也不能追查他的姓名。”

潘閬道:“對壞人還要講什麼道義?這可是關係兩名婦女被劫的案子。”寇準卻堅持不肯說。張詠道:“寇老西既答應了對方,無論好人壞人都要守信。走,咱們出去說話,讓英娘好好歇息。”

唐曉英問道:“我往獄中送毒酒,多半要惹下麻煩,會連累幾位郎君麼?”她不知道囚禁高瓊的牢房一直有人監視,自己早被官府通緝,還以為事情沒有敗露。張詠也不點破,隻道:“沒事的,有事自有我承擔,英娘不必憂心,好生養息便是。”

出來廳堂坐下,張詠大致說了昨日之事,道:“照目下的情形看來,阿圖是用英娘作交換,躲進了傳說中的鬼樊樓。要追到他,隻能從那接應頭領下手。”

潘閬道:“寇準跟他當麵交談過,知道的事情最多,可偏偏不能說出來。”張詠道:“那麼寇老西好好想想,能不能從現有的線索推測出那頭領身份,如此便不算違背諾言。”

寇準心道:“那人既是頭領,當然不是他自己聲稱的中間人,一定是他本人有線索能救張詠。張大哥最後脫罪,是因為老仵作宋科指出了王彥升屍首中毒的症狀,緊接著向、潘二位大哥又從小牛市集捉回了真正的凶手聶保,這兩件無論哪件都能為張大哥洗清嫌疑。那麼那頭領到底知道的是哪件?”苦苦思索不已。

正好向敏中趕來,告知一件再巧不過的事情:原來向父向瑀精通棋藝,在汴京很有名氣。向敏中找來封丘門老兵卒遊老公時,正遇到歐陽讚陪同妻子妙觀來找向瑀比試棋藝。遊老公一眼就認出歐陽讚的身形、相貌都酷似當日的聶保,證實了眾人先前的推斷——那被黥麵的聶保是個假的替死鬼。

寇準心道:“聶保一方錯綜複雜,就算歐陽讚是殺死王彥升的真凶,可他新來開封,那頭領不會知道他底細,那麼就隻剩了老仵作宋科這邊的物證了。宋科是唯一知道王彥升屍首毒狀有異的人,按照律法,這等關鍵證據要立即上報,可他偏偏先將這證據告訴了那頭領,那頭領便趕來要挾我。”驀然眼前一亮,道,“那頭領一定認得老仵作宋科,而且是他身邊極親信的人。”

張詠道:“你是說那頭領從宋科哪裏知道了王彥升屍首的異狀,所以趕來要挾你?”寇準笑道:“這是你自己猜到的,可不是我說出來的。”

張詠道:“這可說不通,那頭領若不能阻止宋老公上報證據,要挾你有何用?況且是宋老公向開封府舉出新的物證是在向兄帶著凶手回來之前,也就是說,即使沒有那個假聶保承認殺人,我也一樣能夠脫罪。宋老公於我可是有大恩。”

潘閬道:“我倒覺得若不是我和向兄帶回了一個自稱凶手的假聶保,宋科未必會輕易上報證據。”

張詠道:“啊,小潘竟然懷疑宋老公!”向敏中道:“我同意潘閬的看法,宋科確實可疑。”

張詠可以不重視潘閬的話,卻不能不信向敏中,忙問道:“向兄何出此言?”向敏中道:“這畫像上的男子是專門接應重犯藏進鬼樊樓的頭領,決計不是什麼冒失之人,怎麼可能在無法控製宋科上報證據的情況就跑來找寇準談條件呢?我猜他一定是事先知道我和潘閬找到了凶手,所以才通知宋科搶先將證據上報,這樣顯得宋科於張兄有恩,將來再求回報。”

寇準也道:“從時間上推算也說得過去,宋科剛剛舉證,向大哥和潘大哥就帶著凶手回來浚儀縣廨了。”

向敏中道:“還有劉昌之女劉念一案,若不是她機智呼救,就跟英娘一道被帶去了鬼樊樓。劉念被綁顯然是針對劉昌本人,他昨日湊巧去浚儀縣獄盤問獄卒,還拘禁了宋科的兒子宋行宋典獄,意圖嚴刑拷打。結果當晚劉念就被人綁走,這決計不是巧合。”

張詠卻是難以不信,連聲道:“不可能,不可能,這隻是你們三個的推測而已。”向敏中道:“宋科於張兄有恩,張兄不願意懷疑他,也是人之常情。那麼追查這畫上頭領的線索就由我來追查,張兄不必再理會。”

張詠賭氣道:“那正好,我這就去逮歐陽讚。”向敏中道:“眼下還不是時候,我們還不知道他有什麼圖謀。不如請張兄辛苦一趟進宮,先將詳細經過報給官家知道,聽官家斷處。”張詠思索一番,道:“也好。”

潘閬奇道:“你們又見過官家了?”向敏中道:“嗯,昨晚樊樓又出了一件案子,官家特賜銅符,命我二人查清楚。”拿起那張頭領的畫像看了下,道:“潘兄,我還想請你幫個忙。”

當即密語一番,與潘閬出來尋到坊正王倉,三人一道來求見被軟禁在汴陽坊中的南唐使者李從善。

李從善雖是南唐國主李煜親弟,貴為鄭王,如今不過是個仰人鼻息的被扣人質,跟階下囚無異。聞聽坊正到來,立即迎下階來,問道:“王老公可有尋到我從人的下落?”王倉道:“還沒有。這二位官人正是為此事而來。大王放心,他們是小侄的朋友,並不是官府的人,隻想幫上忙。”李從善道:“甚好。”

向敏中便請李從善細細描述兩名失蹤隨從的相貌,由潘閬繪出畫像來。再到開封府聞名宋科住址,尋到他家,問道:“當日博浪沙被殺強盜的屍首送到浚儀縣後,老公當驗過他們的屍首了?”宋科道:“當然。”

向敏中便將兩名隨從畫像取出來,問道:“內中可有這兩人?”宋科仔細看過一番,道:“有。向郎從哪裏得來的畫像?”向敏中道:“這是潘兄畫的。”宋科道:“不錯,這兩人就是其中的兩名強盜。”

向敏中忙道謝告辭。潘閬道:“向兄如何不將那頭領畫像拿給宋科看?莫非向兄不願意打草驚蛇?”向敏中道:“正是。這鬼樊樓危害不小,我們要找到其樓位置,非得要著落在宋科身上。放心,我已經請開封府派人監視他。走,我們去開封府找程判官,告訴他博浪沙的刺客是南唐所派,請他立即派人拘捕李從善及其隨從拷問其餘同黨下落,這樣昨晚樊知古一案的凶手也能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