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謫守撫、湖(1)(1 / 3)

撫州佳話

大曆三年(768)五月間,年已花甲的顏真卿從吉州乘舟順贛江北上,再沿撫河南下,來到撫州——隋時稱臨川,開始了一州之長的新日月。在這些新日月裏,顏真卿清簡仁惠以成其政,留下了造福百姓、匡正薄俗的千古佳話。

顏真卿明白,做刺史與做別駕不同。做別駕,上有刺史,一州政事,取決於刺史,隻要刺史秉公執法,不貪贓,不失職,不魚肉百姓,別駕遵循其意行事即可;而刺史作為一州父母之官,不但凡事必得有主見,而且應該上不負朝廷——但不能像一些禍國奸佞那樣隻討好皇帝與宰輔大臣,下造福於黎民,為他們排憂解難,使他們安居樂業,力耕田畝。正是由於深明於此,顏真卿一到撫州,即振作精神,察看州城,巡視州境各縣,了解百業,特別是農耕情況。引起他深切關注的,一是街衢內、大路上,扶老攜幼、逃荒乞討者不絕如縷;二是向聞撫州盛產西瓜,個大瓤兒沙甜如蜜,馳名遐邇,然而時已盛夏,天氣炎熱,市麵上卻不見有賣瓜者。一打問,原來,撫州有條河名叫汝水191,自東北向西南奔騰而去。這汝水常常泛濫,淹沒良田。今年入夏以來,連下幾場暴雨,前一任太守在職時所築華陂,被肆虐的洪水衝毀,洪水無所遮攔,瘋狂地卷上岸來,兩岸的西瓜,不是被洪水裹挾而去,便是深陷於淤泥之中,連許多人家的房屋也變成了漂浮在大水之中無人駕駛的小舟。半年的辛勞,加上田產,打了水漂,瓜農們生計無著,飽腹無方,隻好拖兒帶女,唉唉歎息著討飯糊口。

身為一州父母官,百姓的疾苦就是自己的疾苦。顏真卿見此情景,憂思在胸,日難以用餐,夜難以入眠。頂著炎炎赤日,幾番於汝水岸邊巡視察看,又與群僚、州內賢士磋商再三,決定於原華陂之後另築一道更結實、更高大的新陂,起名土塍陂,並加固支港,使河道開闊,以根除水患,不致遇澇則水流橫溢,而且可以獲取旱季引水灌溉田畝之利192。州衙做了決定,官員們各負其責,分頭準備;百姓們聞言,無不歡欣鼓舞,奔走相告,踴躍報名出工,連一些花甲老人也高挽褲管、衣袖,摩拳擦掌,爭著、嚷著要上工地大顯身手。於是,顏真卿親臨工地,指導石匠們開山取石,男人們挖泥打樁,婦女們抬土送飯……汝河兩岸,旗幡飄舞,你追我趕,龍騰虎躍,鑿石聲、腳步聲、號子聲,彙成一片,熱火朝天。從秋至冬,又從春至夏,從夏至秋,幹了整整一年半,土塍陂矗立起來了。山歌四起,鑼鼓喧天,笙簫爭鳴,撫州沸騰起來了!第三年夏天,陰雨連綿,河床洪水暴漲,然而,有土塍陂巍然屹立,咆哮的洪水翻滾著,騰躍著,卻無論怎樣都跳不出河床,眼看著兩岸一片又一片碩大的西瓜,吞噬不了半顆,不得不氣哼哼地沿著河床乖乖地低頭南下。百姓們一個個興高采烈,歡呼雀躍,豎起拇指誇讚刺史顏大人愛民、為民、造福於民!

汝河治理工程猶未竣工,一樁離婚案,引起了顏真卿的重視。

有個名叫楊誌堅的儒生,多年來一直“三更燈火五更雞”,寒窗攻讀,必欲求取功名。其妻不耐貧寒,任丈夫向她不厭其煩地敞心明誌,卻吵鬧著非離婚不可。楊誌堅無可奈何,寫詩一首交給妻子:“平生誌業在琴詩,頭上如今有二絲。漁夫尚知溪穀暗,山妻不信出身遲。荊釵任意撩新鬢,明鏡從他別畫眉。今日便同行路客,相逢即是下山時。”楊生的意思明明白白:不是自己變心,厭棄結發之妻,而是因為自己以詩書琴瑟為命,銳意苦讀,以致滿頭黑發之中已生出絲絲白發。漁夫尚且知道魚群會活動在山穀溪流深處,而不辭艱辛,我的妻子卻怎麼也不明白,讀書人獲取功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實在無可奈何,隻好讓妻子隨心裝扮,另覓新歡,從今以後彼此便如同相見於山下的陌路人一般。楊妻拿著丈夫寫的這首詩,來到郡衙,要求判決離婚。按照當時的法律,夫妻兩願離異,應判離。顏真卿聽取了楊妻的申訴,閱讀了楊誌堅的詩,並了解了楊誌堅的平生為人,得知其一直潛心儒學,遍覽九經,所寫詩文之中,富於才情的妙詞佳句,每每可見。但他的這位愚蠢的妻子卻不耐煩他的壯誌未酬,產生了離異之心。如同晉朝王歡、漢代朱買臣的老婆一樣,家境清貧的丈夫書山攻讀,其妻不願與他同甘共苦,鐵心離異。她們鼠目寸光,哪裏想得到丈夫日後會飛黃騰達、錦衣玉食?她們的這種背離“女子既嫁從夫”之禮的行為實屬惡德,羞辱鄉閭,傷風敗俗,必須給予譴責、鞭笞,以匡正世風薄俗。

於是,顏真卿提筆寫就如下判詞:

楊誌堅素為儒學,遍覽九經,篇詠之間,風騷可摭。愚妻睹其未遇,遂有離心。王歡之廩既虛,豈遵黃卷;朱叟之妻必去,寧見錦衣!惡辱鄉閭,敗傷風俗,若無褒貶,僥幸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