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 謫守撫、湖(3)(1 / 2)

相邀陸羽居於杼山妙喜寺的和尚皎然,字清晝,俗姓謝,自稱謝靈運十世孫。學問淵博,貫通子史經書;文章俊麗,尤長於詩,詩名滿江南,著有《杼山集》十卷。顏真卿不僅邀他參與修訂《韻海鏡源》,還請他一起遊覽山水,一起觀張誌和作畫,一起宴請客朋。皎然常常陪奉於顏真卿身側,吟詠酬唱,互為至交。顏真卿曾有《謝陸處士杼山折青桂花見寄》一詩,記述了自己與陸羽、皎然之間的深厚友誼:

群子遊杼山,山寒桂花白。

綠荑含素萼,采折自逋客。

忽得岩中詩,芳香潤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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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真卿收到陸羽、皎然寄來的折於杼山的青桂花,心情激動,想象文士們一起遊曆杼山,山上的天氣仍有幾分清涼,乳白的桂花卻已開放,隱居的高士把綠色葉芽上麵潔白色的花萼采折下來,寄給了自己。這桂花,仿佛是寫於杼山中的詩一般,氣味芳香,滋潤著心胸的高潔和堅貞。

與顏、陸、謝三人交誼最深厚的,莫過於張誌和。張誌和本名龜齡,金華人,十六歲時即以明經入仕,深得肅宗皇帝李亨賞識,欽命待詔翰林。不久,張誌和以母喪辭官,還鄉隱居江湖,自號“煙波釣徒”,曾撰《玄真子》十二卷,又以書名為號。其兄鶴齡,擔心他浪跡不歸,為他在越州202東城內蓋房安居,張誌和竟閉門十年不出。去溪邊垂釣,張誌和一定要去掉魚餌,表示自己意不在魚。顏真卿任湖州刺史後,張誌和與陸羽同為其門客。這位“煙波釣徒”,善畫山水,酒酣之際,常常擊鼓、吹笛,乘興揮灑,舞筆飛墨,應節住筆,自然天成。在座者無不驚異,讚歎不已。皎然有詩記述張誌和乘著音樂聲縱酒而酣,遂“援毫灑墨縱橫掃”的情景之後,寫道:

顏公素高山水意,常恨三山不可至。

賞君狂畫忘遠遊,不出軒墀坐蒼翠。

顏真卿平素把遊覽山水當作高雅之舉,常常遺憾無法足履太湖三山,而觀賞張誌和發狂般潑墨作畫,似乎足不出戶卻已遠遊入蒼翠的青山之中。張誌和曾作《漁歌子》五首,其中一首最為後人傳誦:“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這首詞所描繪的或許就是張誌和自己所向往、所經曆的生活片段:白鷺自由飛翔的春日,西塞山下,水麵上漂流著桃花的嬌豔花瓣,肥美的鱖魚在水中自由遊玩。頭戴青色的箬笠,身穿綠色的蓑衣,沐浴著斜風細雨,沉浸其中而不願歸去。當時,這種詞體在文人中尚未流行,據說,顏真卿等人即試和二十五首,可惜流傳下來的不多;得以流傳的,也難以確定出於何人。

顏真卿十分賞識張誌和的高雅風操。張誌和辭世後,為其撰、書《浪跡先生玄真子張誌和碑銘》,讚其“立性孤峻,不可得而親疏,率誠淡然,人莫窺其喜慍。視軒裳如草芥,屏嗜欲若泥沙”。大意是:張誌和性格孤僻而高雅,無法分辨其待人的親疏之別;真誠淡定,別人看不到他高興或者憤怒的情感變化。他鄙薄華車美服,視其如同野草一般;摒棄聲色欲望,視其如泥沙一般。銘詞雲:“邈玄真,超隱淪。齊得喪,甘賤貧。泛湖海,同光塵。宅漁舟,垂釣綸。輔明主,斯若人。豈煙波,終此身!”203顏真卿深為張誌和惋惜。他的胸中,仍然沉潛著對國家的忠貞和處世為人的一腔正氣。在他看來,張誌和通於玄妙邈遠之道,超越於隱居沉淪;等閑得失,自甘貧賤;泛舟湖海,與世無爭;以漁舟為家,垂釣為生。他由衷地慨歎:輔助英明的君主治國安邦,多麼需要這樣的賢哲之人啊!怎麼能在江湖之上,浪費自己的生命呢?這種發自內心的感慨,既是對張誌和隱遁江湖、未能發揮其才智的不勝惋惜,也是自己壓抑心底的為國為民效力熱情的無意流露。其實,湖州,包括撫州的這一段風雅日月,隻是顏真卿無奈人生中的一段別有韻味的插曲,一段灑脫的心理調整而已。

湖州自古文化昌盛,吸引著天下詩騷大儒。顏真卿素富詩書盛名,謫居湖州後,又於風景優美的白洲建八角茅亭,亭內書寫著曾兩次出任吳興太守、為政清靜的南朝梁詩人柳惲的詩作,更使許多文人高士、詩壇高才向往、翹望,紛紛慕名拜謁。其中,最有名望的有:居官歸隱而又複出的京兆府兵曹參軍李陽冰,從袁州刺史卸任後周遊吳越的李嘉佑,蕭穎士之子、常熟主簿蕭存和,詩人耿、皇甫曾等。

耿,字洪源,河東人,寶應二年(763)進士,與盧綸、吉中孚、韓翃、錢起、司空曙、苗發、崔峒、夏侯審、李端齊名,時稱“大曆十才子”。耿詩才俊秀,常常立意超群,以左拾遺充任圖書使來湖州采訪圖書。顏真卿與之結為忘年之交,並轡遨遊,杯酒唱和。耿對顏真卿十分敬重。他在《陪宴湖州公堂》詩中寫道:“謝公為楚郡,坐客是瑤林。文府重門奧,儒源積浪深。壺觴邀薄醉,笙磬發高音。……”204以晉代曾任吳興太守、尊賢禮士、功勳卓著的名儒謝安喻顏真卿,描繪其聚會鴻儒、飲酒吟詩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