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北京的定都,不能忘記三個人。第一個是元朝的君主忽必烈。早在元朝定都北京前,他帶兵從北部南下,來和占據北京的金王朝打仗。金王朝當時在北京設立了“中都”,中心位置在今天廣安門附近。而忽必烈下榻的位置,則在今天北海公園一帶,那裏有山有水有樹還有很好看的石頭,忽必烈就記住了這個美麗的地方。等他後來把金王朝打敗了,忽必烈下令定都北京,這就是元王朝的大都了。第二個人就是忽必烈的臣子,是漢人,叫劉秉忠,大概還是個部長級的官員。忽必烈很信任他,把平地建造北京元大都的任務全權交給了他,據說他們君臣之間還有過幾次推心置腹的談話,劉秉忠這才全力以赴地幹起來。劉在學問上是多麵手,但難能可貴的是他很懂哲學。他三下五除二,就把未來的大都勾勒出一個大輪廓:最中心就是言菊朋說的“黃圈圈”——皇帝的宮殿,外邊一些則有大一些的皇城“小圈圈”,然後最外邊才是那最大的“大圈圈”。大都當時還沒有“凸”字形的外城,所以內城城牆就是城牆的全部,也就不分內外了。
以上說的是最簡約的北京建城經過。後來,我有一次在侯仁之前輩家中與他閑聊,倒是閑聊中他的一個說法,我以為更實際。他大致是這樣說的:“但凡一個城市,總得是位於幾條來往大路的交叉點。北京呢,自古就處在三條大路的交叉點上,一條是東北來的,一條是西北來的,再一條呢,就是從北京向西南延伸,穿過了永定河(古時叫蘆溝河),一直延伸到山西。最初,三條大路會合在蘆溝河的北岸,按常規說在北岸建立城市是合適的。可這樣的造城運動剛剛開始,人們就發現不成,因為每年夏天蘆溝河總要發大水。大水一來,整個城市頓時就汪洋恣肆,人民的生命財產就會全都被吞沒。最後人們被迫把建城地點向著東北遷移,於是才有了今天的北京城……”兩者相比,我覺得是侯老的敘述更生活化,也更實際。
下邊,咱們就從忽必烈下令建設北京的時候往下講。
但凡地球上的重要城市,總需要在臨近水係的地方建立。水,是養育生命所必需的,更是維持一個城垣的基本條件。在我國的北京小平原的這一塊土地上,曾經有過豐富的水資源,既包括河流,也包括各樣的湖泊、沼澤與濕地。當北京的原始人出現後,最早居住的地點是小河旁的台地——就在河的近旁,有著連續幾個小小的台階,每個台階相距不遠,一旦洪水來臨,當淹沒了低一級的台階時,人們便早登上了高一級的台地上躲避。躲避過幾次,人們也認識了自然的規律,究竟應該在哪個台地上建立永久的居住地,心裏也就有了底。最早的北京人,在經曆過幾次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洪水之後,他們才猛然意識到:必須後退!於是他們在距今八百五十年之前,在如今北京廣安門的西南,建立起第一個有史可查的城垣——薊。
再一點,中國古來的集市貿易要有兩個條件:一是“日午”,二是“井邊”。前者是天氣要溫暖,後者要使得交易者能夠隨時喝水。等集市逐步發展到鄉鎮和城市時,“井邊”就勢必要變成臨近“水係”了。等鄉鎮擴大到一定程度,自身就要具備一定的形狀,一旦擁有足夠的人群,在眾多分散住宅的四周,就要築城保護自身。城垣一出現就是有形狀的。中國古老哲學提倡“天圓地方”,最早周王朝的城垣就是一個勻稱的四方形。城垣裏的最小單位,是統治者的院子,要有等級不同的住房,以及登高瞭望的堡壘。這兩樣一結合再擴大,就變成城垣的城牆與城樓。在此後的漫長時期中,城垣的形狀都是正方形的。其後的秦朝一變,依照地勢起伏建造了連綿幾百裏的阿房宮。到了唐朝,又恢複了周王朝的正方形。到元代大都建立時,采取了“三城相套”的格局。最核心處是宮城,外圍些是皇城,最外圍才是正方形的大都城。東、西、南三麵都各開了三個城門,唯獨北邊隻有兩個,在北邊的正中沒有城門。這大約是中國都城成熟的標誌:皇帝要麵南背北,所以他背後不能開門,恐怕王氣因此而泄漏。這更可以打一個比方,《三國演義》寫諸葛亮防止自己死後魏延叛亂,就把一幅密令交給了自己“文臣”方麵的繼承人薑維。等到後來魏延果然不服將令的時候,大臣楊儀要魏連喊三聲“誰敢殺我”,相約等第三聲叫過再沒動靜,楊儀就向魏交權。結果等魏躊躇自得地喊到第三聲時,在其身後果然就有人應聲:“我敢殺你!”說話者乃漢將馬岱,他手起刀落,殺了魏延,完成了諸葛臨終前之托付。大概後世帝王從中借鑒,要防止身後有不軌之人埋伏,這或許也是“身後(也即是北方)不能開門(站人)”的深層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