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道路·屋宇(3 / 3)

鄧文所說的,是他借住在一位同學家中。同學已喪父,隻與寡母生活在一起。他們娘倆尚住了前後兩個三合院,想來經濟條件不錯。鄧文所說的這個南魏胡同,我在20世紀50年代隨父母亦遷居到這裏,居住了二三十年之久。我們的家也是三合院,也是路南,鄧文中寫到的那些感覺,我陸續都多少體驗到了一些。在鄧寫文的那個時期,北京房子富餘,市麵上“房子招租”的廣告很多,租金也相當低廉,因此一般市民在居住條件上比較充裕。有了朋友或親戚從外地來北京,事先打個招呼,等到了北京一下火車,徑直就奔向下榻的親友處了。從這居住的側麵也能看出那時北京生活上的方便。

北京最先出現的柏油馬路,是擠滿了外國使館的東交民巷。第二條柏油馬路,則出現在前門廊房胡同二條,那裏是前門區最重要的珠寶玉器大街,外國人去得極多。這時出現了專門拉外國人的洋車夫,一清早他們等候在六國飯店或北京飯店門口,老外出來了,他們把客人請上自己的車,用簡單的英語問明要去的地方。如果聽清楚是去廊房二條的話,則一定要把這客人再拉回來。他們輕巧地一路飛跑,等進入廊房二條,把洋人送進某家鋪子,就與迎出來的夥計做個手勢,然後退回到街口等待。一會兒,洋人完成交易出門,他則在街口瞄見到了,一路拉著空車來到洋人麵前。洋人歡喜上車,店鋪夥計也把一個小包遞給車夫。試問內中裝著什麼?是千分之三的提成。這在廊房二條兩百年經營的過程中已成慣例。而且,如果父一輩的車夫年老退休,子一輩的車夫立刻頂替。這,同樣也成為兩百年的慣例。

那個時期從外地到北京來,最方便的交通工具是火車;在北京市內,乘坐汽車的時候也漸漸多了起來,汽車的路線開始陸續增多,每年牡丹開放之時,還特地開辟專線,把大批遊人運送到南城的崇效寺看牡丹。至於一般個體行為,最普及最方便的出行方式則是乘坐洋車。洋車本身有新舊,車夫的體力有強弱,但這些都由坐車者自由選擇,而他們的付酬隻與路途的遠近有關。有人曾記錄了當時從北京最重要的車口(前門火車站)出發的一張價目表:

到崇文門、宣武門、永定門大約一角。

到東四、西四、地安門一角五六。

到北新橋、新街口附近兩角。

到安定門、鼓樓、德勝門附近兩角三四。

到東直門、西直門附近兩角五。

到朝陽門、阜成門附近兩角。

到廣渠門、廣安門附近一角七八。

到左安門、右安門附近兩角四五。

這個價目表有個特點,從北京市的地理中心(前門)出發,路線是一左一右輻射到中軸線的兩側,北京市民心裏的距離感特別準確,所以一旦確立之後,無論買方還是賣方,就都能自覺維護。如果不是在前門上車,心裏那根標尺隨便一對照,也就“八九不離十”了。作家老向也在文章中記錄了他對北京洋車夫的認識:

提到車輛,立刻想起洋車夫來。在社會表麵活動的,洋車夫當首屈一指。大半的旅客,一到北平,首先接觸到的也是洋車夫。他們的品類之繁,難以數計;他們的生活之苦,也難以形容。但是無論他怎樣地汗流浹背,無論他怎樣地精疲力竭,他絕不會以失和的態度向你強索一個銅板;你若情願多給他一兩枚,他會由丹田裏發出聲音來,向你致誠摯的謝忱。最教人難以索解的是,有時他向你報告淪為車夫的慘史,或是申明八口待哺,車費無著的當兒,還是用一種坐在茶館中品茶的閑適與幽默的口調!難得他們是怎麼鍛煉的!

這,真讓我們沒法說。車夫都是默默的,他們沒有語言,他們有的是對你的熱誠的感謝。這,就是北京對你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