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說年節論婚喪(3 / 3)

同樣,辦喪事更是如此,製作喪服、選購棺木、入殮規矩、客人憑吊、接三發送……哪一樣都不能有錯。20世紀50年代的北京,我正讀中學,那時曲藝流行,時常有一種快板書的段子響在我們的耳鼓:“打竹板,邁大步,眼前來到棺材鋪。棺材鋪,那叫好,一頭大來一頭小……進去之後就跑不了……”這樣,就把一件很正經的事給庸俗化了。事實上,舊時代的喪禮精細如儀,唯獨缺少的就是真正的悲傷,甚至有些因此獲得利益的人,私下裏還暗暗欣喜!這些,都是封建時代經常在大宅門喪事中可以見到的悲喜劇。總之,喪事辦得越“大”,就讓喪事家的本主臉上越“風光”,反之,本主會被親戚諷為“不孝”或“家道中落”。北京風俗中玩意兒是很多的,甚至是超乎想象的多,形式大大超過了內容所需。我呢,記憶中本來也沒怎麼涉及喪事,但“文革”之後回到北京的文藝界,十多年間接觸到太多的喪禮,認識了太多的辦喪事的人,結果呢,喪禮中的各色人等,也就紛至遝來。今天喪禮的儀式化的傾向越來越重。記得前些年,報道幹部喪禮的到場人數是事先規定好了的,而不管實際到了多少人。直到最近的馬季、侯耀文追悼會,報紙才按照實際人數刊出。電視台報道梨園人物的喪禮時,也“大膽”播出了弟子跪送老師的畫麵。這至少對於我,是有震撼力的。

新中國成立後最著名的公墓是八寶山,可我卻對萬安公墓情有獨鍾。我的嶽父骨灰葬在那裏,我父母以及我個人的許多朋友,也葬在那裏。仔細望去,時常能碰到熟人,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哪!老作家高莽前兩年寫過一本談蘇聯墓園文化的書,反響很大。他說在蘇聯,墓園設置得如何,很能表明其文化如何。我因為近年去八寶山比較多,因為父母先後入葬,於是對其中的種種,多少有了些了解。革命的公墓的外頭,還有一個人民公墓,我祖父就葬在那裏,那裏另有規格,也不去多加言說。但我總覺得,北京的墓園文化值得深思,並應該有所強化。不久前曾去江蘇南通,在那裏拿到一本題目為《張南通喜哀錄》的書。原來這“張南通”就是前清狀元、江蘇大實業家張謇先生。他活著度過了自己的六十、七十兩個大壽,死後又得到了很大哀榮。於是把各方信函集成了這本厚厚的書,從中我們不難看到當時與他各種關係的折射。北京的人物比江南大多了,要搞這樣的榮哀錄的條件也好出許多。如果我們尋找出合適的人物,也搜集並出版幾本這樣的文集,其意義肯定是非常大的。此外,北京還有其他的幾個公墓,我也陸續走了進去。最初覺得晦氣,後來我遇到了過去故人家族的墓園,如著名的四大名醫之一的施今墨先生,曾與我祖父比鄰而居,兩家還曾有過來往。站在那個家族墓園前,讓我看到一個真實的施家。我還看到了著名文化大家啟功老先生自己寫的墓誌銘:“中學生,副教授。博不精,專不透。名雖揚,實不夠。高不成,低不就。癱趨左,派曾右。麵微圓,皮欠厚。妻已亡,並無後。喪猶新,病照舊。六十六,非不壽。八寶山,漸相湊。計平生,諡曰陋。身與名,一齊臭。”真是何等灑脫與真實!這樣的墓園文化,可惜在目前的中國,遠還沒得到真正的普及與提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