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人們對於京城(從古到今的北京城)都是一片讚揚之聲。理論界與輿論界也都是如此。比如,說它一開始就有一條中軸線,一開始就左右對稱,一開始就布滿了各種房屋,從皇宮到王府,再到四合院乃至大雜院。這些,都已成為理論上與輿論上的傳統,似乎是不能變更的了。
但是如今我問——我要鄭重再問:能否把這種簡單的讚揚再提升一步,讓它更理性也更能指導京城人士在各方麵的實踐。為什麼要這麼說?更為什麼要這樣做?難道不這樣不行麼?我以為是不行的。因為北京自從建城以來,領導城市向前發展當中,是屢犯錯誤的,而且一犯再犯,屢教不改。北京有史八百多年以來,行進的路線是曲曲彎彎的,有時直接,有時繞了大彎子。是這樣的經曆向今天北京城的領導與市民提出了一個莊重的任務:認真總結曆史,而曆史的經驗需要注意!這話,也曾被我們的領袖說過,但話是說了,但執行得怎麼樣呢?站在新時期看過去的實踐,就實在不敢恭維了。可見重要的還不在於如何說,尤其不能簡單地提出一個口號讓群眾照章執行,關鍵在於掰開揉碎把道理講明,讓所有的人都在內心深處承認你的道理,並不斷在各人實踐中給予落實。等到這樣做了,最後的成功與輝煌,也就是手拿把攥的了。您說,我這樣講是實事求是的吧?
本書前邊分門歸類講述了那麼多的單項,現在到了歸總說一說的時候。北京自從建城以來,經過了那麼多的朝代,經過了無數次的翻修整頓,試問它最基本的經驗在哪裏?因為我還沒看見很現成的敘述,那就隻好鬥膽自我歸納如下,一共有三條,每條八個字。
第一,籌劃周密,一次完成。
北京之建城,不就是這樣的麼?如果沒有忽必烈帶兵攻打金中都,如果他沒在如今京北的北海那塊地方臨時住過,如果他在戰爭之餘沒有親身到附近走走看看,那他就不會對今天北京的這塊地麵產生如此濃鬱的感情,等到打敗金國之後,也就未必會對相關臣子做出元王朝建都於此的指示了。
打仗需要隨機應變,而建城特別是建都,則是一件“慢工出細活”的事。而偏偏忽必烈不是一般的馬上君主,他在建都這件事上則非常審慎細心。他找來親信漢族大臣劉秉忠,以全權委托於他,忽必烈知道要想建設一個大中國王朝的國都,需要漢人的參與,單憑他們蒙古人是完成不了的。而劉秉忠也沒辜負他的信任,按照中國古來建設都城的經驗,把一個元大都規劃得非常之好。可以認為,劉秉忠所做的是今天科學院意義上的工作。要想全部完成之,沒有工程院的參與也是不行的。於是,劉找來他的學生及部下郭守敬,把在城外興修水利的重任交給了他。郭也確實是奇才,他懂得的學問範圍廣泛,而且特別難得的是善於活學活用,把死板的道理變成實際有用的成果。在封建社會中,人與人的級差是巨大而可怕的,君主委任臣子做一件事,幹不好是要殺頭的,幹好了呢,褒獎幾句,升你的官,未必發財。至於劉與郭的關係,沒有直接的上下級關係,基本上是朋友之托,你願意做就做,不願意則退出,他再另請高明。而郭能不辱使命,一接手就兢兢業業一幹許多年,直到各項工程的最後完成。這是什麼精神?我們要仿照毛澤東讚頌白求恩的語氣發問了,心中的感覺則是他郭守敬至少不輸於他白求恩。
再,是1948年至1949年時期共產黨對於北平的圍城。本來,在強攻解放了天津之後,用炮火攻占北平是毫無問題的。可由於北平民眾對於戰爭的恐懼,也由於共產黨考慮到北平是一座文化古城,城中有故宮等許多文化古跡,一旦炮火毀掉則是後悔不及的事。為此解放軍放慢了攻城的速度,還秘密派人進入建築學家梁思成的住所,詢問北平最重要的古跡都在什麼位置,讓梁在地圖上逐一畫了下來,以備與國民黨守軍談判不成最後強攻時,也盡量把損失控製在最小。這些措施留給梁以及他的同事以極美好的印象。他覺得共產黨真是自己的諍友,真值得把心底最深的話掏給對方了。確實,共產黨在解放北平的過程中確實做出了表率,真心考慮老百姓的生命財產安全,認真考慮這座文化古城的安危。當然,新中國成立後不久的1957年,共產黨讓諸多知識分子講心裏話給黨提意見,許多天真的人就說了一些這樣的話。但共產黨的高層陡然變臉,認為這是“事情正在起變化”,把許多真誠的人打成右派。從此解放初期那種和諧的風氣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