諺語說得好:“長袖善舞,多錢善賈。”這就是說錢多就容易把生意做好。所以說國家強盛就容易謀劃進攻他國,國家弱小而又混亂就難於運用計謀。所以用於秦國,謀劃改變十次事變而很少失利;用於燕國,一次計謀也難以成功。並不是用於秦國的謀劃就必然明智,用於燕國的就必定是愚魯,總之是治還是亂,國家基礎不同。因而周室離開秦國而講合縱,一年就被秦國吞並;衛國離開魏國而講連橫,半年就滅亡了。這就是說周室滅亡於合縱,衛國滅亡於連橫。假如周、衛暫緩使用合縱連橫之計,國內嚴加管理,嚴明法規禁令,賞罰有信,盡其地利,備足糧草,使百姓以必死之心堅守城池,天下得到他們的土地而利少,進攻他們的國家傷亡要大,就是萬乘大國也沒有敢於進兵而困頓在堅城之下,而使強敵受挫,這才是根本的不亡之術。舍棄根本不亡之術而采取必亡的行動,這是治國者的過錯。智謀困於外交,政治紊亂於內,這是滅亡之路,也就無法解救。
為了百姓謀劃計策,都是要平安、有利而避免危難和窮困。如今為了攻戰,進則和敵人拚死,退則死於誅戮,這太危險了。放棄個人的事而去爭汗馬功勞,家裏困窮而不加撫恤,那就沒有路可走了。窮困危急之所在,百姓怎能不逃避?所以侍奉於私人門下就可以免除兵役,免除兵役就能遠離戰場,遠離戰場生活就安定了。給當道重臣行賄就可以得到所求,得到所求就可以安生了,這是個人利益之所在,怎麼能不去爭取呢?因而公民少了而私人門下的人就多了。
明王治國治政,就是使商工遊食之民少而且名位卑下,因為從事根本農業的人少而趨向末業遊食之民多。而今世上近侍的請托而買官賣官之風盛行,官爵可以購買而商工就不卑下了;奸人的錢財、商賈的財貨得以上市流通,商人就多了。奸人商賈囤積居奇、搜刮民財而得以尊貴,且超過耕戰之士,於是耿介正直的人少而奸商就多起來了。
以此混亂的國家的社會風氣,所謂的學者稱頌先王之道而依托仁義,穿戴華麗而又粉飾他們的巧辯,惑亂當世的法令,而迷惑君主之心。縱橫家設下詐偽,借助外力,以謀其私欲而損害國家的利益。帶刀劍的人聚集徒黨,立下節操,以顯示他們的名聲而觸犯官府的禁令。逃避兵役的人群聚集在權貴門下,送盡賄賂而請托重臣,以擺脫汗馬之勞。商工之民製造粗劣的器皿而聚不義之財,蓄積待時而謀農夫之利。這五種人是國家的蛀蟲。君主不除掉這五種蛀蟲,不養正直之士,則海內有破亡之國和滅亡的朝代,也就不足為奇了。
顯學
【原文】
世之顯學,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張氏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顏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孫氏之儒,有樂正氏之儒。自墨子之死也,有相裏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鄧陵之墨。故孔、墨之後,儒分為八,墨離為三,取舍相反不同,而皆自謂真孔、墨,孔、墨不可複生,將誰使定世之學乎?孔子、墨子俱道堯、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謂真堯、舜,堯、舜不複生,將誰使定儒、墨之誠乎?殷、周七百餘歲,虞、夏二千餘歲,而不能定儒、墨之真,今乃欲審堯、舜之道於三千歲之前,意者其不可必乎!無參驗而必之者,愚也;弗能必而據之者,誣也。故明據先王,必定堯、舜者,非愚則誣也。愚誣之學,雜反之行,明主弗受也。
墨者之葬也,冬日冬服,夏日夏服,桐棺三寸,服喪三月。世主以為儉而禮之。儒者破家而葬,服喪三年,大毀扶杖。世主以為孝而禮之。夫是墨子之儉,將非孔子之侈也;是孔子之孝,將非墨子之戾也。今孝戾侈儉俱在儒、墨,而上兼禮之。
漆雕之議,不色撓,不目逃,行曲則違於臧獲,行直則怒於諸侯,世主以為廉而禮之。宋榮子之議,設不鬥爭,取不隨仇,不羞囹圄,見侮不辱,世主以為寬而禮之。夫是漆雕之廉,將非宋榮之恕也;是宋榮之寬,將非漆雕之暴也。今寬廉恕暴俱在二子,人主兼而禮之。自愚誣之學雜反之辭爭,而人主俱聽之,故海內之士言無定術,行無常議。夫冰炭不同器而久,寒暑不兼時而至,雜反之學不兩立而治。今兼聽雜學繆行同異之辭,安得無亂乎?聽行如此,其於治人,又必然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