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不慕榮華”其實是富貴到極致的人才說得出口的,她過慣了奢靡的生活,因而不知金錢為何物,就像那個說“既然人民吃不起麵包,他們為什麼不吃蛋糕”的斷頭皇後。
與誌摩結婚後,她的吃穿用度一如從前。住在月租上百(銀元)的豪宅裏,出門有司機,吃喝最是精致考究,買衣服從來不問價格,亦不權衡是否需要。一切揮霍全憑心中所好。得空了還得去戲院捧場,出手打賞甚是大方闊綽。
徐誌摩是窮書生,雖然著書立說,在大學執教,可這些資金卻永遠無法填滿陸小曼的欲望。無奈之下,他隻好拉下臉四處借錢,拆東牆補西牆。
那時候,住在上海四明村 923號的陸小曼的生活狀態是怎樣的呢?
平日裏去見她的那些友人,後來的描述基本一致:小曼每天下午起床,慵懶地洗漱。待黃昏日落,電燈亮起來,她的精氣神才煥發起來,開始娛樂。小曼因體弱多病終日不下床,軟塌塌地躺在煙榻上,牙齒枯黃泛黑,形容憔悴,往日的瓜子臉如今越發地消瘦了,不過仍是花容月貌,惹人憐愛。
這樣一個遺老太太似的婦人絕對不是徐誌摩想要的妻。可是他已經無法挽回了,自打他把翁瑞午引進家門起,陸小曼的一生就已經規定了走向。她病中呼痛,翁瑞午便點燈,燒起了鴉片,從此他的“小眉”便成了芙蓉仙子。吞雲吐霧間,漸漸看不清她的容顏。
此時的上海灘,十裏洋場,燈紅酒綠,名流明星交際花,踴躍異常。作為名媛陸小曼的丈夫,徐誌摩也“有幸”被狗仔隊相中,緋聞炒得滿天飛。其中有個無良小報叫《福爾摩斯》,上麵登了一篇影射陸小曼的文章《伍大姐按摩得膩友》,出言汙穢,不堪入目。
上麵將陸小曼和翁瑞午的私情演繹得如春宮圖,因此打了一場官司,雖然徐誌摩最終得了賠償,卻令這事兒傳得更加沸沸揚揚。事出必有因,旁人來徐家拜訪,見陸小曼與翁瑞午躺在一張床上吞雲吐霧,如何能不去浮想聯翩?
發生在自己家中的事情,徐誌摩又如何會不知道,隻是他太了解陸小曼,也願意相信她。
他說:“男女之間的情和愛是有區別的,丈夫絕對不能幹涉妻子交朋友,何況鴉片煙榻,看似接近,隻能談情,不能愛,所以男女之間最規矩最清白的是煙榻,最曖昧最嘈雜的是打牌。”(陳定山《春申舊聞》)可是,翁瑞午在徐家的種種做派令徐申如夫妻實在受不了,陸小曼處處偏袒著他,與公公婆婆作對,而他也幾乎要反客為主了。徐誌摩的家也不再是家,父親被氣走,發誓不再與小曼見麵。小曼上門拜訪,他也是閉門不見,並且不讓婆婆見他,把陸小曼當作仇人一般看待。
陰沉,黑暗,毒蛇似的蜿蜒,生活逼成了一條甬道:一度陷入,你隻可向前,手捫索著冷壁的粘潮,在妖魔的髒腑內掙紮,頭頂不見一線的天光,這魂魄,在恐怖的壓迫下,除了消滅更有什麼願望?
這首詩歌名為《生活》,寫於 1928年 5月,描摹的正是徐誌摩當時的生活。此時,家中已是烏煙瘴氣的一片,小曼每日打牌、聽戲、跳舞,與翁瑞午膩在一起抽鴉片,完全不顧外麵的那些流言蜚語。徐誌摩礙於臉麵卻又不好意思幹涉,因而隻能故作沒看見。
1931年,徐誌摩給陸小曼的信中終於坦白:“前三年你初沾上‘惡’習的時候,我心裏不知有幾百個早晚,像有蟹在橫爬,不提多麼難受。但因你身體太壞,竟連話都不能說。我又是好麵子,要做西式紳士的。所以至多隻是短時間繃長一個臉,一切都憂在心裏。如果不是我身體茁壯,我一定早得神經衰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