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梅郎蓄須
從前蘇聯歸來後,我中華民族的國難愈發嚴重起來。占領了東北的日寇誓要一舉奪取我中華民族的大好山河,於1937年發動“七七”盧溝橋事變,開始全麵的侵華戰爭,北京隨即淪陷。這個受盡了百年屈辱的東方巨龍終於無耐地、慢慢地蘇醒,盡管它還要為此付出八年的浴血奮戰。從長江到黃河,從東北到華南,我們這個民族必須承受住黎明前的黑暗。從黑暗到光明的流轉在我們中華民族的曆史上曾無數次地重演,這讓我們的族人堅信我們可以獲得最後的勝利。隻是每次黑暗都要犧牲我們無數的族人,數十萬、上百萬青年的鮮血仍擋不住野獸般的日寇,一座座富麗輝煌的城池在野蠻的炮聲中化為灰土。對於曾征服日寇的梅蘭芳,而今日卻被日寇視為可以宣揚和平、進而從心靈上征服我中華民族的工具,那個曾讓日本女人迷戀的梅郎今日卻要在生命與尊嚴、苟活於世和民族大義之間,進行艱難的選擇。
為了躲避日寇的逼迫,梅蘭芳在馮幼偉的幫助下,借口香港有演出,退避到當時由英國統治的香港,深居簡出,白天以學英文、畫畫、打羽毛球打發時間,晚上則關緊門窗,吊嗓子練曲,在憂慮中數著指頭過日子,期待解放,更期望解放之後可以重登舞台。在這期間,照顧梅蘭芳並與梅蘭芳同台多次的著名武生演員楊小樓在北京去世。北京淪陷後,楊小樓就一直稱病不再登台,希望能裝個十年八年熬過戰爭,可是卻在憂慮中年僅61歲就離開了人世,告別了他所鍾愛的京劇。這個京劇界舉足輕重的人物給慈禧演過戲,在民族的苦難麵前,他一直堅守著自己的操守,如戲劇中所提倡的忠、孝、節、義那樣珍惜人生,走完人生。轉身之後,留給世人堅毅的背影。
北京淪陷後,雖然我們的族人對於勝利的期望越來越強烈,但抗戰卻一日比一日艱難,1938年10月,廣州、武漢先後陷落。意誌薄弱的漢奸們為了個人的利益,以為“國家民族著想”之名,行投敵賣國之事。汪偽國民政府成立後,汪精衛以還都之名導演了漢奸們最大的醜劇,以出賣國土的利益表示抗戰已經“結束”。1941年12月8日,日寇圍攻香港,太平洋戰爭爆發。香港隻抵抗了18天就落入日寇之手,日寇自然知道梅蘭芳此時的政治價值,試圖脅迫他出來唱戲以彰顯和平。隻是,聰明的梅蘭芳在日寇剛開始攻打香港之時,就在他白璧無瑕的上唇上蓄起了胡須。
作為旦角演員,每天都要刮臉,有時甚至要用鑷子將胡子一根根拔掉。所以當你看到旦角演員留起了胡須,就知道他已退出舞台,不能再唱戲了。以前的旦角走到這一步多半是因為年齡的原因,訴說著再怎麼樣的美麗動人也沒能敵過似水流年。而我們的梅蘭芳此時雖已四十幾歲,但仍屬旦角的好時光,何況他的聲名正如日當空,從東方到西方,哪一個時尚男女、哪一個上流人士不知道我們的梅郎呢!可為了祖國,為了養育了他的民族,他坦然地拋給司令部一句話:“我年紀大了,扮相不好看了,嗓子也壞了,已經失去了舞台條件,唱了快四十年的戲,本來也應該退休了,免得獻醜丟人。”麵對世界級藝人梅蘭芳的如此回答,對方也隻好作罷。對此,日寇內部報刊稱:“日本駐上海派遣軍司令官鬆井石根大將想看梅蘭芳的舞台表演並派人去找,可是扮演旦角的梅蘭芳因留胡子的緣故而拒絕登台。”之後,日寇召開慶祝占領香港的“慶祝會”、無恥的汪偽政府“還都”都曾軟磨硬泡一番,試圖借梅蘭芳之聲名“歌舞升平”一下,梅蘭芳或稱病、或說嗓子不行、或講劇團不在身邊,都拒絕了。在梅蘭芳心中,就算為此失去生命,他也要守住民族大義。留須的梅蘭芳,比舞台上的楊玉環、西施更加美麗,更加令人敬仰!
相形之下,一些讀聖人書的士大夫們卻為名利而甘心做奴隸、做漢奸。他們曾無數次地罵戲子無情、婊子無義,以顯示自己的高貴洋氣,可在用生死存亡考驗他們常常說的情義之時,他們的表現卻遠不如身份低賤的戲子,他們的表現用卑賤無恥來形容都顯得不夠分量。尊嚴不選擇身份,卑賤卻反映人格。在那些以錢為尊的士大夫心中,沒有什麼是非賣品。可在有禮義廉恥的平民百姓心中,在人命賤如草的戰爭年代,卻忠、孝、仁、義,哪怕是為此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與以走狗的身份活著相比,梅蘭芳寧願選擇在饑寒交迫中等待黎明,把美麗的華年藏起,守著尊貴的尊嚴,變賣古董、收藏、家產,作畫、賣畫,以度餘生。戲劇大師田漢作詩讚許:“八載留須罷歌舞,堅貞幾輩出伶宮。輕裘典去休相慮,傲骨從來耐歲寒。”
(二)國族之華
香港淪陷後,梅蘭芳認為在香港已失去了回避日寇的意義,還不如回到上海,可以與妻兒患難與共。1942年,梅蘭芳回到已是滿目瘡痍的上海,見到因聽說自己遇難而突然患上麵部神經抽搐的妻子,梅蘭芳恍如隔世。可是,此時上海的環境比香港更為惡劣,梅蘭芳不得不更加小心謹慎地生活,閉門謝客,靠讀書作畫打發日子。盡管如此,那些走狗漢奸們仍不罷休,為了給偽汪政府增光添彩,他們找出各種理由、想出各種手段來脅迫梅蘭芳為日寇侵華服務。在留著胡須的梅蘭芳麵前,他們知道逼梅蘭芳登台演出已沒有可能,於是又想出讓梅蘭芳登台講話的主意,使梅蘭芳不得不自殘才能保住名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