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總是沿著它故有的軌道演進著。躊躇滿誌的新朝皇帝王莽為推行他的宏偉的改製政策,漢朝封號是不可以再用的。王莽遣至邊邑各族,以新朝封號取代漢朝封號,或改易他名。可是,更改的封號不是含有卑賤之意,就是有侮辱性的。如此蠻橫無理的做法惹惱稟性耿直的四夷頭人,一時,邊境線上風雲乍起,融洽的民族關係不見了,戰爭的陰雲籠罩在人們頭上。高高在上的王莽容不得狄夷小視新朝,立即調兵遣將,一揚國威。東北戰匈奴,西南鎮句町。一時,郡縣凋零殘破,百姓流離失所,士卒疾病戰死者十之六七。
四邊戰爭的負擔當然要由老百姓承擔,新朝內部的政治、經濟更加惡化。官吏們為迎合聖意,報喜不報憂。王莽開始按部就班地改製,推行“五均六管”賒貸令,規定凡從事漁獵樵采的人,養蠶繅絲的婦女,甚至醫巫卜秋之流,都要向官府納稅。官吏們更是上下其手,橫征暴斂。窮苦的百姓沒能從改製中得到任何好處,反而被逼破產為奴,家破人亡。
時光在飛逝,積怨在沸騰,像是堆積的幹柴,隻需星星之火,便可以燃成燎原之勢。太師王舜的預言變成了活生生的現實,新朝這艘大船駛進了驚濤駭浪之中。
天風四年,琅玡海曲人呂母率先發難,聚起千人起事,為被冤屈而死的兒子複仇。呂母自封為將軍,幾千人攻破海曲城,殺死縣宰,周圍走投無路的窮苦百姓爭相投奔,義軍迅速擴大。此時,南方的荊州地區發生饑荒,成群結隊的饑民湧入沼澤之地,挖掘野生的水草根充饑,因相互爭奪死了不少。這時,早有反莽之心的新市人王匡、王鳳兩兄弟乘機自立為渠帥,聚集幾百人起事。一直逃之在外的王常、馬武、成丹等英雄爭相投到其麾下。義軍以綠林山作為根據地,四處出擊,打擊新軍,聲名雀起,時稱綠林軍。
一年之後,琅玡人樊崇因窮為盜,聚眾一百多人,在營地起義,時蓬春、徐二州饑荒饑民成群結隊吃大戶。樊崇身懷武藝,專門打劫官紳之家,所得錢財盡行分給饑民。因而得到眾人擁戴,一年之內,投奔他的饑民近萬人。此時,東莞的寶安、臨沂的徐宣、謝淥、楊音也同時揭竿而起,與樊崇遙相呼應。為了作戰時能與新軍相區別,樊崇令義軍將士把眉毛都染成紅色,稱為赤眉軍。同時,在冀、幽之地還活動著“銅馬軍”。
各地義軍風起雲湧,迅速漫延開來,新朝天下,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王莽調兵遣將,往各地鎮壓。
南陽春陵,劉等漢朝宗室眼看著新朝天下大亂,興奮不已。但是,為慎重起見,他們忍耐著、等待著、謀劃著,為著複辟劉漢天下積蓄著力量。
一日,劉弟兄練完武藝,剛剛從白水河邊回到府裏,家人劉寬神色慌張地跑進來,稟道:“大公子,不好了,官府又來征用馬匹了。”劉吃了一驚,馬匹是自己將來起事必不可少的坐騎,哪舍得讓新朝官府征去。
原來,王莽改製封號,挑起同周邊狄夷之間的戰爭。內地義軍風起雲湧,戰事不斷,馬匹一時奇缺。自古以來,中原戰馬不如北境西邊遊牧地區的馬強壯善戰。遊牧民族過著逐水草而居的生活,飲食以肉類、奶類為主,生活中缺少糧食和茶葉。中原騎兵坐騎的來源,主要靠糧食、茶葉與遊牧部族相交換。王莽挑起雙方的戰爭,邊境戰事不斷,馬匹就很少能進入中原。新朝為彌補戰爭中的馬匹不足,隻得向民間有馬的人家強征硬拉。
劉一聽說官府要征馬,一百二十個不樂意,對劉寬吩咐道:“告訴他們我們府裏沒有馬匹,實在不行,取些銀兩給他們。 ”劉寬搖頭道:“小人也是這麼說的,可是他們說,隻要馬匹,不要金銀。咱們府上應征五十匹馬,一匹也不能少。 ”劉氣得一掌擊案,怒道:“王莽走狗,竟敢如此欺淩我劉氏。出去告訴他們,就說我府上一匹馬也沒有,看他們敢怎樣! ”“小人尊命!”劉寬得了主子的旨令,登時腰杆直了,摩拳擦掌,躍躍欲去。卻被一旁的劉秀阻攔住。劉秀麵色沉靜,對長兄道:“大哥,欲成大事,須詳加謀劃。且莫逞一時之勇引起官府的警覺,府中尚有贏老病弱的馬匹,權且搪塞過去就是。”劉醒悟過來,歎道:“三弟言之有理,愚兄險些誤了大事。來人,就把那贏弱的馬匹牽出去幾匹,把王莽走狗打發走。”劉寬遵命而去。劉弟兄四人說起王莽新朝悖暴無道,貪征暴斂,無不切齒痛恨。正說得激憤,忽見伯姬扶著母親進來。四人忙施禮迎進。樊嫻都在椅子上坐下,逐一打量著子侄四人,歎息道:“孩子們,你們的爹去世十幾年了。娘熬到今天,總算把你們盼大了,能自立了。總算對得起你爹的在天之靈。娘知道,你們都是有血性的男兒,要繼承你爹的遺誌,為匡複漢室出力。娘一個婦道人家,幫不了你們,惟求能老死春陵,守在你爹的身旁,看著你們複興漢室的那一天。 ”劉打斷母親的話,說道:“娘,您放心。兒子一定讓您在有生之年看到複興漢室的那一天。到那時,您就可以安享榮華富貴了。”樊嫻都搖頭笑道:“娘可不敢有此奢望。複興漢室豈是一朝一夕之事,我兒要有長遠的打算,方能有望成功。娘老了,不能跟隨你們東擋西殺,反而成了累贅。寧願安守春陵,靜待你們的佳音。”劉等人聽了,心裏一陣難過。舉事在即,忠孝兩難全。自古賢者都不能兩全,何況他們。
正說著話,劉寬一臉的得意之色又跑了回來,稟道:“回老夫人,諸位公子,小人遵大公子之命拉了十匹贏弱的馬,交與官差,他們還不肯罷休。小人就招呼府上的十幾名家人仆從挈刀弄棍地跑到出口,那幫小子嚇得轉身就跑了。”劉一聽,雙手擊掌笑道:“劉寬,做得好。是該讓他們見識一下春陵劉氏的不凡之處。 ”劉仲也一指劉寬的肩頭,笑道:“劉寬,真有你的,合著主子沒著急,下人猴急起來了。”劉秀卻憂慮地道:“大哥、二哥別高興得太早。如今天下紛亂,新朝官府對我劉氏更是提防三分。劉寬所為更會激起官府的仇視,麻煩的事就在眼前。 ”樊嫻都擔心極了,道:“三兒說得對,你們宜早作防範,以備突發事件。”劉秀望著年近六十的母親,心頭發酸,忙又安慰道:“請母親放心,兒子知道該怎麼做,伯姬扶母親回房歇息。”伯姬點點頭,上前扶著母親站起身來,娘兒倆說著話兒走出門外。
果不出劉秀所料,天剛過午,麻煩就來了。劉弟兄與賓客們正在客廳裏議論時事,劉寬一陣風似地跑進來,叫道:“公子爺,不好了,府外來了一夥官兵,領頭的是個當官的。揚言要我們府裏交出五十匹馬,否則就要衝進來拿人。”眾人一聽,頓時來了精神,賓客朱禧、臧宮率先叫道:“劉大哥,反了吧!人家打上門來了。 ”“是啊,這開門第一仗就交給小弟,保證讓他們有來無回。”劉也是急不可耐,但是,他知道自己有行事莽撞的毛病。因此,用眼睛掃視著劉秀,等待他的意見。
劉秀站起來,語氣堅定地道:“大事尚未謀劃妥當,萬萬不可莽撞行事以防官府警覺。大哥,此事就交給小弟處置吧!”劉點點頭。
“好,此事就交給三弟處置,大家千萬不可輕舉妄動,以免壞了大事。”朱祐、臧宮隻得沮喪地坐回原處。劉秀跟隨劉寬往府門口走去。到了門口一看,不由一怔,隻見一群官兵執戟綽刀堵住去路,為首的正是小眼睛遊徼王新貴。王新貴正大大咧咧地罵人,看見從裏麵出來個年輕的儒雅公子,一眼就認出正是那天壞了自己好事的人。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王新貴不罵人了,眼睛盯著劉秀,麵帶冷笑,心裏恨不得一下子把對方撕成碎片。
劉秀卻是出奇地冷靜,緊走幾步,來到王新貴麵前,施禮笑道:“不知遊徼大人駕到,小民有失遠迎,請大人恕罪。”王新貴嘴巴一撇,冷笑道:“真是想不到,你還是劉漢宗室。小子,當日的英雄之氣哪兒去了,怎麼今天對大爺這麼恭敬?”劉秀佯裝不知,故作驚奇地問道:“大人之意,小民不明白。小民一向奉公守法,怎麼會跟專門揖盜查奸的遊徼大人有關?”王新貴把眼一瞪,怒道:“小子,你少裝蒜,新野上巳節之事,大爺可不會忘記,”劉秀恍然大悟似地笑道:“謝大人提醒,新野上巳節,小民當眾怒斥過一個強搶民女的市井無賴。好在眾人見義勇為,不待小民動手,就教訓了那無賴一頓,新野城內外,無人不知此事。莫非遊徼大人那天執行公務,也在現場?不然,您怎麼會知道此事的呢?”那群堵在門口的官兵,無人不知王新貴強搶新野美女陰麗畢遭眾人毆打的事,一聽劉秀說起,忍不住笑出聲來。王新貴最怕手下的人知道這件丟人的事,臉脹得通紅,卻是啞巴吃黃蓮 ——有苦說不出。隻得一跺腳,罵道:“大膽刁民,膽敢抗拒官府,不交納馬匹。還不受縛謝罪。”劉秀依然麵帶微笑,又施一禮道:“大人,小民豈敢抗命不遵。當今朝廷正值多事之秋,身為新朝子民,理應為國盡力。朝廷要征用馬匹,小民府裏剛剛買進五十匹精壯驃騎,正好交與大人,也算小民一點報國之心吧!”王新貴憋足了勁兒,想衝進劉府裏報複一番,可是劉秀滿口答應捐獻馬匹給朝廷,他一下子失去了借口,想報複也不成了。何況這多天來,上麵征馬任務催得緊,而有馬的人家早把馬匹藏了起來,他強征硬拉也沒完成一半。沒想在劉秀這兒毫不費力就征到五十匹精壯的驃騎,上麵一定很滿意,自己少不了升官受賞。他心裏一高興,便把對劉秀的仇恨給忘了。口氣一緩,道:“算你識時務。本官在這兒等著。快去把馬匹牽出來。 ”“大人請稍等。”劉秀謙恭地道。然後轉身往回走。
劉等人正坐立不安,一見劉秀回來,慌忙圍上去,七嘴八舌地打聽究竟。劉秀平靜地道:“沒事的,我劉府出五十匹馬捐贈朝廷,小弟已吩咐劉寬去辦理。” 朱祐一聽,急眼了,甕聲甕聲地道:“文叔,你真把五十匹馬給王莽?”臧宮也著急地道:“咱們舉事,哪能沒有馬!給人家馬匹等於打折自己的雙腿。”劉秀耐心地解釋道:“諸位兄長不可心急,咱們要舉事,各路的豪傑還沒有聯絡,宛城、新野的新軍布置還沒有弄清楚,舉事之前,千萬不可因五十匹馬與府官發生衝突,引起官府的警覺,這方是最要緊的。”劉點點頭,掃視眾人道:“三弟說得對,舉事之前,千萬不可打草驚蛇,誤了大事。”正議論紛紛,劉寬疾步走了進來,不安地道:大公子,府裏的馬除了幾位公子和諸位英雄的馬全部湊集在一起,隻有四十九匹,尚差一匹,怎麼辦?”劉一愣。怎麼這麼巧?他平時不事生產稼穡,府裏到底有多少財產、馬匹、仆傭等,一概不知,因此感到很奇怪。
劉仲開口道:“四十九匹已經夠了,那狗官也不見得會計較一匹馬的。”“對,少一匹又怎麼樣?難道他們還敢進府搜搶!”朱祐捏著拳頭道。
“不,一匹也不能少!”劉秀深知王新貴正愁找不著借口報複劉府,不湊夠五十匹馬他不會善罷幹休。
半天不語的劉突然說道:“劉寬,把我那匹黑龍駒算上,送出府去。”眾人大驚,劉寬也呆在那兒不動。劉秀一拉大哥的袍袖道:“大哥,千萬不可。一旦舉起事,你就是軍中主帥,是我們的主心骨,哪能沒有戰馬呢?還是把小弟的黃花馬算上吧!”劉嘉、劉仲、朱韋占、臧宮也一齊爭道:“把我的馬算上!”“我的赤兔馬算上!”“……”劉秀示意大家安靜下來,堅定地道:“諸位不要爭了,就用我的黃花馬算上。湊夠五十匹,先打發走官兵再說。”劉不安地道:“三弟,沒有了戰馬,一旦舉事,你怎麼辦?”劉秀麵向大家,笑道:“諸位別忘了,小弟還有一頭牛呢,一旦臨敵,小弟騎牛也能上陣殺敵。”眾人聽了,哄堂大笑,內心卻欽佩劉秀仁慧過人。劉秀命劉寬率眾家人把五十匹馬牽到府外,親自送到王新貴跟前。王新貴大喜,免不了褒獎劉秀幾句,便命十名官兵驅趕五十匹馬回新野,他則帶著剩下的官兵繼續征拉馬匹。
王新貴總算被打發走了。劉府裏,人心卻是難以平靜下來。劉秀回到客廳裏,眾人圍坐在一起,免不了還是議論舉起反莽。可是舉事難,舉大事更難,千頭萬緒,何處人手。劉心裏還沒有底,禁不住歎息道:“如果我宗室子弟都能跟咱們幾個一樣有匡複漢室之誌,舉事反莽不是難事。可惜我宗室當中膽小怯懦、苟且偷生者大有人在。真使愚兄恨鐵不成鋼啊!’
“伯升兄說得對,”劉謖深有同感地道,“聖公兄(劉玄,字聖公)就根本不把反莽複漢當回事,小弟勸說過好幾次,他反倒說小弟多事,自尋死路。子張伯父幹脆不讓聖公兄跟咱們來往。”劉仲氣得指頭亂敲卓案,叫道:“那些不明時勢的家夥,隻有等到王莽把鋼刀架到他脖子上去才會明白過來。”劉嘉自嘲地笑道:“到那時就遲了,還來不及弄明白,腦袋就搬家了。我就是不明白,樊崇的赤眉軍、王匡王鳳的綠林軍、還有銅馬軍,他們為什麼就不怕掉腦袋,就敢於跟王莽老賊真刀實槍地幹。咱們那些宗室子弟,被老賊毀了宗廟還不知羞恥,真是令人汗顏。”劉秀一聽,不對勁兒,今天怎麼盡是泄氣的話,照這麼說,大事還要做麼。不行,必須給大家鼓勵,於是自信地一笑道:“諸兄差矣,我宗室子弟都有宗廟被毀的痛苦,深受王莽新朝所害,怎麼會不對王莽新朝切齒痛恨呢?宗室世受漢朝厚祿,雖至新朝不少人仍有薄產,尚不至於無一線生路。宗室子弟因而也不願拎著腦袋起而反莽。赤眉、綠林、銅馬則不同,其部眾多是一無所有,無法苟且偷生的窮困子弟,因而,孤注一擲,一意反莽,無所後顧。我等若舉大事,必得喚醒宗室富貴之心,才能一呼百應,迅即壯大隊伍,滅新複漢。”大家一聽,也讚同他的看法,但如何喚起宗室子弟反莽複漢之心,卻是最棘手的難題。大家正一籌莫展,忽然院內傳來一聲淒厲的哭喊聲:“伯升兄,幫小弟報仇啊! ”劉等人一聽,是劉玄的聲音,不由大吃一驚,慌忙向門外奔去,卻見劉玄披頭散發,雙手血淋淋地跪爬進來。劉知道肯定出事,慌忙迎上去拉著劉玄沾滿鮮血的雙手,問道:“快說,出了什麼事?”劉玄已哭倒在地,哽噎著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含渾不清地哭出聲來。
“伯升兄,我爹……他被人殺了!”劉等人腦袋裏嗡了一下,半天才明白過來。劉瞪大眼睛,叫道:“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誰殺的叔父?”劉玄哭道:“就是那遊徼王新貴,伯升大哥,我爹死的太慘了……”原來,那王新貴離開劉府上,便往劉玄府門口而去了。劉玄府上距離劉四、五裏地,兩家本是劉漢同支,來往密切。’可是,當劉子張得知劉要起事反莽之後,害怕受牽連,便不讓劉玄再與劉弟兄來往。劉玄也樂得不受劉的約束,便依著父親,不再去劉府上。
王新貴趕到劉玄府門口時,恰巧劉玄去外麵玩耍。父親劉子張一聽又是官府來征用馬匹,又驚又恐,他怕得罪新朝官府,隻得命人拉出幾匹贏弱的馬擋官差,其餘的馬匹藏了起來。王新貴隻征到幾匹贏弱的馬,自然不會善罷甘休,便進府搜查,果然聽到馬匹的嘶鳴聲。劉子張驚慌失措,堵住馬廄門口,死活不讓官兵進去牽馬,王新貴大怒,忽然抽出鋼刀,朝著劉子張當頭就是一刀。可憐劉子張就因為舍不得幾匹馬競被活活砍死。府裏家人奴仆一見老爺被殺,竟沒一人敢上前。當劉玄回到府上,抱起父親的屍首時,王新貴已經帶領官兵,趕著搶來的馬匹走遠了。
大家聽了經過,個個恨得鋼牙咬碎。劉望著哭成一灘泥的劉玄,真是又氣又恨,怒斥道:“站起來,哭有什麼用?你也算得上是男子漢,有種就梗起腰板去報仇。我府上賓客豪傑都是勇武可用之人,一定能幫你。”朱祐、臧宮一聽,立刻一拍胸脯,朗聲道:“隻要伯升兄一句話,殺王新貴就跟宰豬殺狗差不多。 ”“放心吧!小弟今晚就取那惡徒的人頭。”劉秀阻攔道:“大哥,千萬不可莽撞!”劉打斷了他的話,憤懣地道:“什麼莽撞小心,三弟,我們要是再這樣小心謹慎,隻會讓天下人認為我劉漢宗室軟弱可欺,宗室子弟也隻會更加膽小懦弱。凡舉大事必有危險、有流血。大哥今天就要給宗室子弟做個樣子,為子張叔父報仇,為劉漢宗室出口氣。”劉秀的心為大哥的話所動,一改往日穩重的性格,突然揚起雙拳吼道:“大哥說得對,今天的仇一定要報。不僅仇要報,我們還要聚會聲討新朝官吏的罪惡,激起宗室子弟對王莽新朝的不共戴天的仇恨。”劉頓時明白了劉秀的用意,心中佩服三弟謀略過人。忙近前問道:“三弟可有殺賊妙計?”劉秀胸有成竹,輕輕點頭,走到劉玄跟前拉著他的雙手道:“聖公兄,叔父慘死,你可有手刃仇人之勇氣?”劉玄拭幹眼淚,一改往日柔弱之氣,圓睜雙目,叫道:“你放心,不報殺父之仇,枉為人也。 ”“好,一切聽從小弟安排。”數日之後,劉玄按著劉秀的主意,從府裏取出好酒好菜,在春陵最熱鬧處大擺酒宴,當地尊長名人都被邀請入席。恰巧,王新貴又來春陵征用馬匹,也接到劉玄請柬,他還不知道被自己一刀砍死的就是劉玄的父親。接到請柬時,以為是劉氏有意巴結自己,便欣然前往。與當地尊長舉盅痛飲。正喝得高興,忽聽席中有人放聲高歌:“朝烹兩都尉,遊徼後來,用調羹味!”王新貴一聽,這不是存心拿他這個遊徼大人開涮嗎?是誰如此大膽?循聲望去,卻是席中兩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在以箸擊案,縱情高歌。
遊徼大人哪裏咽得下這口氣,立刻起身離座,一步邁到兩個漢子席前,抓起席案,兩手一用力,把席案翻了個底朝天,杯盤碗盞唏哩嘩啦摔得遍地都是。那兩名漢子頓時大怒,立刻一左右,擒住王新貴的雙臂,口裏大聲罵道:“堂堂遊徼大人,人家好酒好菜招待你,竟敢擾鬧宴會,掃了大夥兒的興,真他媽的不是東西。大家說,怎麼處置他?”席中多是劉漢宗室,平日就痛恨欺壓他們的新朝官吏,一時人心大快,唾口痛罵。王新貴沒想到有人敢對他無禮,氣得破口大罵道:“大膽的刁民,我是堂堂的新朝遊徼,你們敢毆打朝廷命官,就是造反,要犯滅門之罪的!”王新貴話音剛落,劉秀突然從人群中站出來,用手一點,怒斥道:“今天打的就是你這個朝廷命官。諸位,此人是新朝走狗,一貫無惡不作。新野上巳節,他強搶民女,被在下教訓後,不思悔改,仍舊助紂為虐,幫助官府征搶馬匹,強掠民財,欺淩我劉氏家族。尤不可恕的是,為征搶馬匹,競把宗族叔父劉子張老人活活砍死。血海深仇,今日得報。諸位宗族尊長為證。”王新貴這才明白,這場酒席是專為他擺設的。耳聽劉秀曆數其罪,不由心驚膽寒,想掙紮,卻被兩名大漢鐵鉗一樣擒住雙臂。他猛然一抬頭,看見一個年輕人,手握鋼刀,眼中噴火,一步步走過來,頓時,魂飛魄散,拚命哀號道:“饒命啊!”劉玄與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手中鋼刀突然落下,隻聽一聲慘叫,頓時血光進射,濺得他一臉一身全是鮮血。從沒殺過人的劉玄一看見鮮血,頓時暈了過去。
圍觀的鄉老宗室一見殺了惡吏,人心大快,都覺出了一口惡氣,齊呼“殺得好!”但也有那膽小怕事者一見出了人命,嚇得變了臉色,轉身欲走。這時,劉大步走到王新貴屍首前,高舉雙拳,激昂地說道:“各位鄉老族親,我劉氏本是皇親貴胄,因漢室被篡,不但榮華富貴沒有了,還要受盡新朝官吏欺淩,舉家性命也難保全。大家難道就甘心受人欺淩嗎?”“不甘心!”人群中有不少人揮舞雙拳吼道。但也有人發問道:“伯升之意,是要我等造反麼?”劉慨然道:“造反便是叛逆新朝,滅門之罪,我劉伯升也不願拿大家的性命做兒戲。可是,情勢所迫,不造反別無生路。這天下本是我劉氏的,竟被人家硬生生奪了去。作為宗室子弟,能夠心安理得嗎?新朝視我劉氏如寇仇,豈容我劉氏有出頭之日。聖公家仇,便是明證。諸位切莫讓人家刀架脖子,還任人宰割。遊徼被殺,官府不會善罷甘休,我們應有所準備,不能坐以待斃。”眾人聽了劉之言,頓時啞然無聲,有人則麵露驚慌之色。這時,劉秀又開口言道:“我們不願輕言造反,可是大家要有揭竿而起的準備。官兵說到就到,滅頂之災就在眼前。請諸位不要慌張,聽我大哥劉伯升指揮,窮途末路,揭竿而起未必不是好事,一則可匡複漢室帝業,二則可得榮華富貴。奮起一搏總比坐等待斃強過百倍,這是一個淺而易見的道理。”人們麵麵相覷,終於有兩名長者走到劉弟兄跟前,執手言道:“伯升兄弟素有大節,慷慨勇為,我宗室榮尊就托付足下了。 ”人群中終於傳出呼叫聲:“願聽從伯升差遣。”劉、劉秀終於滿意地笑了。
遊徼王新貴被殺,官府果然震怒,第二天天還沒亮,春陵已是一片人喊馬嘶之聲。劉一套刀法尚未練完,府裏的家人就急跑進來道:“大公子,不好了。官兵包圍了劉玄公子的家,還抓了不少人呢!”劉一聽。問劉秀道:“三弟,聖公府上,你安置好了沒有?”劉秀把長刀一丟,沉著地答道:“大哥放心,聖公兄昨晚就被小弟護送出莊,投綠林軍去了。府中仆傭人等全走光了。 ”“官兵怎麼還抓了人?”“也許抓的是族人吧!咱們看看去。”劉帶著弟兄賓客,暗藏利刃,徑直往劉玄府門前而來,遠遠就看見劉玄府裏火光衝天,必是被官府放火焚燒。眾人心頭燃起怒火,一陣疾走,不多時,就到了劉玄府前。隻見一百多名官兵正在用馬鞭抽打幾十個被捆綁起來的族人。一個穿著遊徼官服的中年人騎在馬上,揮著馬鞭,喝叫著:“給我朝死裏打,看他們說不說?”劉大怒,一步衝上前去,喝道:“住手!”揮鞭毆打族人的官兵不知何故,一時全住了手。那遊徼忽聽有人敢出頭,轉目一看,跟前站著一個威武的青年公子,不由大怒,用馬鞭一指,喝叫道:“閣下何人?敢阻撓我等行事!”緊跟劉後麵的劉秀跟遊徼一照麵,頓時怔住了,這人好麵熟,像是在哪裏見過。正回憶不出,隻聽劉硬梆梆地答道:“小民劉,請問大人是誰?為何毆打我劉氏族人?”那遊徼一聽劉二字,心裏一動。劉平日慷慨大義,勇武過人,在南陽算得上小有名氣,不是軟弱可欺的主兒。因而他多看了一眼對方,答道:“本官是新任遊徼韓虎。你族人劉玄殺死前任遊徼大人王新貴,本官奉命前來緝拿。劉伯升,你不要阻撓我執行公務!”韓虎一報名兒,劉秀忽拉一下想起來了。當年他和劉玄去新野賣穀,在酒店裏遇著一個豪飲的女子,與劉玄比試喝酒。正喝得較勁的時候,就是這個韓虎衝上樓來,擾了他們的酒興,那女子好像是韓虎的妹妹,被他強拉走了。
劉秀認出韓虎,韓虎卻認不出他來。因為劉秀那時才十五六歲,一晃多年過去了,容貌變化太大了。韓虎隻聽說過劉的名頭,根本沒有注意他。
劉一揖首,恭敬有禮地道:“原來是新任遊徼韓大人,小民失敬。劉玄殺死王遊徼的事,小民也知道。王遊徼強征馬匹,妄殺劉玄之父。劉玄為報父仇,才手刃仇人。如今已遠避他鄉,大人來遲一步了。”韓虎當然知道劉玄不會留在府裏等死,但是依劉玄之力,不可能手刃王新貴,必有人同謀相助,上頭的意思很清楚,決不能放過劉氏宗族中任何不滿新朝的人。因而,他冷笑一聲道:“劉玄雖走,可是他的同黨尚在,本官就是來緝拿他們歸案的。”劉哈哈大笑,道:“韓大人,劉玄不過是為報父仇,一怒之下,殺了王遊徼,小民和春陵百姓親眼所見,哪裏來的同黨?大人強拿我族人實在是沒有理由。 ”韓虎大怒:“劉伯升,你敢過問本官的事,難道要造反麼?”“小民是新朝順民,豈敢造反,可是大人拿不住殺人逃犯,卻來毆打我劉氏族人,不僅劉伯升不服,春陵劉氏沒有人會服大人的。”“對,我們不服!”劉秀弟兄和賓客人齊聲吼道。
“大人無理,我等不服。”不知何時,聚集在四周,幾百名的春陵鄉老也揮舞雙拳示威似地呼叫道。
被官兵捆綁著的幾十名族人也理直氣壯地叫道:“大人,我等冤枉,快放了我們。”韓虎掃了一眼劉弟兄賓客和周圍的人山人海,方知春陵劉氏早有準備。如今天下紛亂,起兵反新者到處都是。如果一意相逼,春陵劉氏必反,這個責任他難以承擔。可是,如果就這麼放人,未免太讓他們小瞧了。劉氏人多勢眾,自己和這百十名官兵難以對付,可是憑自己手中刀對付劉一人應該不成問題,打贏了劉,既可奪回麵子,也可鎮懾眾人。思謀妥當,韓虎寬容地一笑道:“劉伯升,不是本官與你劉氏過不去,實在是身在公門,身不由己。若要放人,也不難。你若能勝了我手中刀,韓某立刻放人回城,如果你輸了,就要跟本官一道,給上麵一個交待。怎麼樣?”劉沒想到他要與自己較勁,正手癢呢,當然求之不得,嘴上卻謙恭地道:“若不是大人提議,別人還以為小民要造反呢。大人高見,小民豈敢不從。隻是小民的坐騎也被你們征用去了。隻好步下陪大人走兩招了。”韓虎一聽,正中下懷。自己在馬上,三招兩式斬了劉,劉氏人眾不戰自潰。因此,他毫不謙讓,伸手摘下虎背大砍刀,刀尖一指劉,冷笑道:“劉伯升,這是你自尋死路,怪不得韓某。”劉手中沒有長兵器,隻得笑道:“請問大人,可否借小民兵器一用。”韓虎不屑一顧:“我手下的兵刃任你選用。 ”“小民謝了。”劉說話的功夫,身形甫動。眾人還沒有看清楚怎麼回事,他手中已多了一支長矛。而韓虎身旁的一個兵卒突然驚叫道:“我的兵刃不見了。”劉長矛在手,隨隨便便往韓虎馬前一站道:“大人,請了!”韓虎一心隻想盡快殺了他,便不顧身份,手中大刀一掄,搶先進招,直奔劉當頭劈下。劉第一次與官兵交手,熱血沸騰,眼見大刀劈下來,才抬手挺矛招架。就聽當”地一聲刀矛相碰,火星四射。韓虎的大刀被進開多高,劉也倒退了一步。
韓虎大吃一驚,表麵上看對方似乎力怯後退。但實際上自己在馬上,居高臨下,一刀劈下,有千鈞之力,劉竟沒費勁就招架住了,功夫非同一般,他不敢大意,二次回馬,一拍大刀,對準劉攔腰斬來。劉橫矛撥開,再不相讓,尋機進招。兩個人,一個馬上,一個馬下。一口大刀,一杆長矛,鬥了起來。
十幾個回合之後,劉也有些著急了。看來韓虎真有點本事。今天是第一次與官軍交手,這麼多的宗室子弟瞧著呢。不拿出點絕活製服這姓韓的,如何能激勵宗族。想至此,突然大喝一聲:“大人,當心了!”長矛一抖,如銀蛇吐信,“唰唰唰”一矛快似一矛,矛矛不離韓虎的咽喉前胸。韓虎嚇得變了臉色,手使大刀,左躲右閃帶招架,完全是一副被動挨打的樣子。劉氏宗族一見,歡呼雀躍,齊聲喝彩。
“好武藝,伯升準贏!”劉受到鼓舞,長矛攻得更急。趁韓虎隻顧自身的時候,突然長矛抽回,對準他胯下自馬的脊背刺去,白馬一驚,沒能躲開,給刺個正著,疼得它“噅噅”暴叫,前蹄騰空而起,直立起來。韓虎在馬上還能坐得住嗎,“撲通”一聲給扔到地下了。
“好啊!”劉氏宗族歡聲雷動,齊聲叫好。韓虎被摔得全身疼痛,滿麵羞紅,半天也爬不起來。身邊的兵卒慌忙上前,把他攙扶起來。劉故作驚慌,近前施禮賠罪道:“小民該死,沒想到大人那匹馬不行,把大人摔成這樣。”韓虎連疼痛帶生氣,呲呀咧嘴,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他心裏清楚,春陵劉氏已有造反之心,今天摔一跤還算幸運,如果真的兵對兵、將對將打起來,今天全完蛋。可是,剛做了遊徼的他還要在手下人找回麵子。因此,咬牙切齒地對劉叫道:“劉伯升,你等著,待本大人換了戰馬再與你見個高低。我們走。”手下兵卒慌忙牽過一匹馬來,扶著韓虎上馬。其餘的官兵得了命令,丟下捆縛的人,擁著垂頭喪氣的主子,狼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