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韜光養晦待勃發(2 / 3)

初秋佳日,天氣晴和。往年這個時候,路兩旁的莊稼地裏早該是五穀飄香、豐收在望的景象了。可是今年南陽旱荒,路兩旁除了荒草,難以見到成片的稻穀。路上,除了成群結隊的饑民,便沒有多少行人了。

劉秀和劉稷並肩坐在牛車上,身後車子裏裝著滿滿的穀子。這些穀子是劉秀大田裏深耕細作獨獲豐收的結果。南陽旱荒,宛城米貴,一斛十金。他們這是專門去宛城賣穀。當然,賣穀隻是掩護,他們還肩負著特殊的使命。

今年南陽荒饑,百姓腹中無食,還要交納新朝多如牛毛的賦稅。天怒人怨,時勢對春陵劉氏起事極為有利,劉更是緊鑼密鼓地加緊起兵的準備。韓虎去後,官府再沒派兵來春陵,但劉秀仍放心不下,為謹慎起見,便向大哥請命,去宛城探聽虛實,觀察官兵的布置情況,為日後起兵攻宛做準備。

牛車緩慢而平穩地行駛在通往宛城的驛道上,劉秀遠望宛城,對駕車的劉稷再一次叮囑道:“稷兄,凡事小心。要記住咱們此行的目的,千萬不可招惹是非。 ”劉稷笑道:“放心吧!哥哥早晚得伯升兄教誨,知道該怎麼做!”兩人說笑著,打發漫長的行程,直到日頭偏西,牛車才走近宛城南門。城門口,幾十個官兵執刀拿矛,戒備森嚴,進城的人排成隊,挨個被盤問一番,凡可疑之人立刻被官兵緝拿審問。

劉秀牛車剛進了城門,就有幾個官兵上前盤查。

“哪裏人,進城幹什麼去?”劉秀一身富家子弟打扮,坐在車上一動不動地答道:“春陵人,進城賣穀去。各位給個方便吧!”官兵一見是有錢的人家,客氣多了,圍著牛車看了一圈,確係賣穀,便放行了。

牛車進城。宛城是南陽郡治所,在當時是除了長安、洛陽之外,天下最繁華的城市之一。劉秀來過不少次,領略過這座城池的繁華盛景。可是,如今天下兵荒馬亂,這裏也蕭條冷落多了。街上除了成群結隊的乞丐,便是腹中無食的饑民。

劉秀、劉稷再也無心觀賞街景,趕著牛車直接奔糧市。糧市也是冷冷清清,隻有幾家賣穀子的。周圍倒是圍著幾十個衣衫破舊的人,可是賣主囤貨居奇,穀子貴得驚人,窮苦人家誰買得起?劉稷找了處幹淨的地方,把牛車停下,兩人跳下來,拆開蓋著穀子的布,開始賣穀。那些等待買穀子的人一見又來新賣主,轟地一聲全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央求道:“穀子多少錢一斛?”“行行好,便宜點吧!”“……”劉秀看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姑娘擠在人群中,可憐兮兮地望著自己,心念一動,忙走過去,撥開人群,把小姑娘領到自己跟前,親切地問道:“小妹妹,你也是買穀子的?”小姑娘點點頭,雙目無神地道:“我奶奶,我爹都餓死了。我娘和小弟三天沒吃東西,也快要餓死了。 ”“你呢?”“我也兩天沒吃東西。好心的公子,您能賣穀子給我嗎?我有錢。”小姑娘說著,舉起小手,鬆開手掌,三枚被汗水浸濕的五銖錢顯現在劉秀眼前。

又是五銖錢。劉秀知道五銖錢被王莽幾次改幣後,也貶得一文一不值了。自己在長安遊學時就深受其苦。可是,麵對天真無邪的小姑娘,他能說這錢一文不值嗎?稍作沉思,他似乎有了主意。便接過那三枚五銖錢,對小姑娘說道:“小妹妹,你有錢,當然可以買到穀子。”說完,便命劉稷取過十斛穀子,倒進小姑娘破舊的布袋裏。

小姑娘買到穀子,高興極了,忙給劉秀跪下,磕了個頭,遭:“多謝公子,請問公子叫什麼名字,我娘說過,恩人的名字要記在心裏,下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人家。”劉秀非常感動,本不想說出自己的姓名,可是,出於自己的目的,還是大聲說了出來。

“我們是春陵劉氏,劉劉伯升府上的。”買穀的人們一見遇著行善的人家,忽拉一聲全跪倒在地,齊聲求道:“劉公子是大善人,救救我們窮苦人吧!”劉秀麵對眾人,和善地道:“諸位不要著急。我劉氏以天下蒼生為念樂善好施,決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有人餓死而不管。一個個來,人人有份。”說完,便命劉稷賣穀子。劉稷不解,邊量穀子便嘟囊道:“我說文叔,你哪兒是賣穀子,簡直是賑濟災民麼!”“不錯,我就是賑濟災民。天下紛亂,民不聊生,方顯我劉氏好生之德。 ”劉秀大聲答道。

買穀的饑民剛走,又一群人聞訊趕來。劉秀滿滿一車穀子,不消半個時辰,“賣”得精光。

望著空空如也的牛車,劉稷心疼地道:“文叔,這可是你辛苦一年的收成,就這麼白白丟給人家,多可惜。”劉秀低聲道:“稷兄有所不知,我劉氏欲複漢室帝業,必取得人心,這一車穀子作用大了,不消一日,我春陵劉氏的名聲就會傳遍宛城。何況,咱們賣掉穀子,也可去做要做的事。”劉稷一聽,直敲自己的腦殼,到底是有學識的人,做事就是不一般,自己怎麼想不到呢。

兩人收拾好東西,正要離開,忽聽身後有人問道:“請問兩位是春陵劉氏何人?”劉秀轉身一看,卻是一位衣著華貴的年輕公子,手搖折扇,姿態雍雅地站著,一雙細長的眼睛,笑殷殷地望著他們。劉稷頓生戒備之心,漠然問道:“閣下何人?有何貴幹?”華貴公子對他們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態度並不在意,依舊笑嗬嗬地說道:“兩位還沒回答我的話呢。回答之後,我自會回答你們的問題。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劉秀不願失禮於人,便答道:“在下是春陵劉秀,劉文叔,這位是族兄劉稷。”華貴公子一聽,頓時喜形於色,忙收起紙扇,上前深施一禮,謙恭地道:“果然是故人劉文叔到了。李某有禮了。”兩人茫然不解。劉秀忙客氣地問道:“請問閣下尊姓大名?”華貴公子抬起頭,笑道:“劉兄貴人多忘事,在下就是李軼。我兄長李通的名頭,劉兄聽說過吧!”劉秀霍然醒悟,十多年前,李通、李軼弟兄曾去自己府上為被劉怒殺的姨丈申徒臣尋仇。可那時他們還是孩子,這麼多年過去了,怎麼可能認出來。倒是李通不仕新朝,行俠仗義,在南陽頗有些威名。劉秀忙一展笑容,還禮道:“想不到會遇著李公子,在下失敬了。”“不客氣,”李軼神采飛揚,真像是遇著故人似的,拉著劉秀的手道,“我兄長正要去春陵拜會你們弟兄,有要事相商。不想在此遇著了。兩位劉兄,快隨小弟去見我兄長。”劉秀沒想到初次見麵的李軼竟邀請他們,忙推辭道:“李公子不必客氣,我們還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擾了。”李軼急了,道:“劉兄,小弟不是客氣,實在是我弟兄有要事跟劉兄計議。煩請劉兄走一遭。 ”劉秀遲疑難決,心存疑忌。當年大哥一怒之下,殺了申徒臣。雖說十多年過去,可是李氏兄弟會不會還懷恨在心。初次相見,就盛情相邀,會不會是圈套。

李軼見劉秀低頭不語,忍不住怒火,譏笑道:“想不到春陵劉氏如此膽小怕事,難道我李府是人間地獄麼?”劉秀豈肯讓人小瞧,斷然道:“李公子不必動怒,在下隨你前去就是。”劉稷忙道:“文叔,我跟你一起去。 ”“不必了!”劉秀笑道,“人家府上又不是人間地獄,小弟不用你保駕。”李軼卻道:“劉稷兄不是外人,也一同去吧!”劉秀點點頭。於是劉稷駕車,劉秀、李軼上車,按照李軼的指點,牛車駛上大街。

李府並不遠,牛車雖慢,也隻沒多會兒,一轉彎就是。李氏做大生意起家,是宛城著姓,宅院自然富麗堂皇。劉秀、李軼下了馬車,登上門前石階,守門的家人慌忙躬身施禮,李軼命人一邊通報家兄李通,一邊好生招待劉稷,自己則帶著劉秀穿過庭院,直奔客廳。

劉秀剛走過花壇,就看見正廳門口走出一個衣冠整齊、風度雍雅的男子,那男子看見兩人走來,慌忙疾步迎上前來,朝著劉秀躬身下拜。

“劉漢宗室駕到,李通有禮了。”劉秀吃了一驚,王莽篡漢,再沒有人把劉漢宗室當回事,沒想到在李府,自己竟受到這麼高的禮遇,他慌忙伸出雙手,屈身去扶李通。不料,袖中突然彈出一物,當啷落地,李通、李軼看時,卻是一柄利刃。李通大惑不解,問劉秀道:“文叔,這是為何?”劉秀頓覺窘迫,但事已至此,遮掩推辭反為不美。於是坦然答道:“劉兄倉促而來,袖藏利刃,以備不測。”李通問的直白,劉秀答得坦然,雙方會心地一笑,李通坦誠地道:“申徒臣醫德卑劣,罪惡昭彰,令兄怒殺他,自在情理之中,十多年前,我弟兄二人不明大義,登門尋釁,多有得罪。李通在此賠罪了。”說完,又是伏身一拜,李軼也隨著兄長一道賠禮。

劉秀感動不已,疑忌頓逝,慌忙扶起二人,坦誠地道:“兩位性情中人,所為也在情理之中,何罪之有?倒是我劉氏該向你們賠罪才是。”李通見他舉止文雅,言辭謙恭,十分歡喜,便不再客氣,一揮手道:“文叔,請客廳一敘。”三人進了客廳,仆傭獻上茗茶。李通率先開口道:“春陵劉氏殺遊徼,敗韓虎,威名傳遍南陽。我弟兄早有仰慕之心,今日總算得緣相見。”劉秀戒備之心雖無,但宗室起兵反莽之謀卻不可輕易告人,便淡然一笑道:“宗族所為,時勢所迫而已。我劉氏積弱多年,實在不值得英雄仰慕。”李軼性情急躁,耐不住劉秀的沉穩性格,忍不住站起來直通通地說道:“你們是高祖子孫,王莽篡漢,奪了你們的天下,難道你們就甘心受辱,沒有反莽複漢之意?”劉秀暗吃一驚,因不明其意,表麵上依舊沉著如故,沉默不語。

李通雙手抱拳,坦言道:“實不相瞞,我李氏早有反莽複漢之誌,奈何師出無名,才隱而不發,家父李守,專研讖諱之術,做了王莽的宗卿師。數月前,我弟兄二人做生意去長安。家父私語道,‘劉氏複興李氏為輔’。我們從長安回來,便圖謀起事。南陽劉氏宗室,隻有春陵劉弟兄素有威名,可成大事。因而才相邀文叔人府,相商大計。”劉秀聞言大喜,終於放下心來。坦然笑道:“令尊大人李宗卿師,在下長安求學時也曾晤麵。可惜,當時在下對令尊疑忌甚深,不得暢言敘談。如今想起來才明白,令尊是有意試探在下。 ”“家父也提起過此事。”李通接過劉秀的話,“令兄劉慷慨有大節,很受家父尊崇。曾言複興漢室者,非令兄莫屬。但不知你們有何打算?”劉秀麵對真君子,不再掩飾,坦然相告,道:“我宗室不堪忍受新朝官吏欺淩,早有反莽之心。家兄劉以匡複漢室為平生之誌,正在圖謀起事。在下此次來宛城,就是察探城中虛實,探明官兵布置,為起兵攻宛做準備。”李軼一聽,笑道:“劉兄何必費盡心機,你需要的東西都在我弟兄掌握之中,盡管拿去好了。”李通也點頭稱是。

劉秀欣喜不已,忙揖手道:“在下正求之不得,請李賢弟不吝賜教。 ”李軼道:“春陵劉氏殺遊徼,敗韓虎,叛逆之心昭然若揭,南陽官府不是不清楚,沒有派兵鎮服的真正原因是南陽局勢動蕩,官府無力應付。東方赤眉軍攻城掠地,勢如破竹。王莽派太師王舜,更始將軍廉丹統兵十多萬,東向進攻赤眉軍。可是新軍未逢赤眉,沿途掠劫,百姓恨之入骨,傳言‘寧逢赤眉,莫逢太師;太師尚可,更始殺我。’不得人心的新朝軍隊怎麼能打勝仗?結果,赤眉軍在成昌以逸待勞,大敗新軍,樊崇斬更始將軍廉丹首級,東方盡歸赤眉軍所有。 ”“打得好!”劉秀情不自禁擊掌讚歎。成昌之戰,新軍慘敗,他也聽路人說過,可是都不如李軼說得詳細、具體。

李通見他高興,欣然道:“文叔,南方綠林還有捷報傳來,更令人驚喜。”劉秀動容。

“願聞其詳!”“王莽派兵東擊赤眉的同時,詔令荊州牧調撥十萬軍隊進擊綠林山。綠林山英雄王匡,率義軍戰荊州兵於雲杜,大敗莽軍,殺敵五萬多人,盡獲輜重糧草。荊州牧如喪家之犬,拚命逃奔,又遭綠林軍馬武截擊,親兵衛隊也被殺得一個不剩。荊州牧還算聰明,換上婦人衣飾,挑小路逃跑,總算撿回一條性命。”李通剛說完,劉秀和李軼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對於劉秀來說,從父親過世到長安遊學歸來,多次受到新朝的欺淩、折辱,今聞新朝宰狼狽敗北,當然笑得開心、暢快。正笑得痛快,忽聽李通說道:“本來東赤眉、南綠林,王莽必無回天之力。可惜恰在此時關東發生災蝗,疾疫流行,綠林山也難逃噩運,義軍將士染疾而死者過萬。王莽趁機遣心腹之將納言將軍嚴尤、宗秩將軍陳茂南擊綠林軍。綠林軍一方麵為躲避瘟疫,一方麵為保存實力,被迫下山,分兵兩路向外發展。由王常、成丹、張卬“耿弇統領的一支為南路,西入南郡號‘下江兵’。由王匡、王鳳、馬武、朱鮪統領的一支為北路,北入南陽,號‘新市兵’。”劉秀一聽到王常的名字,驚喜地道:“王常果然不是尋常之輩。李兄了解他的情況嗎?”李通不解地笑道:“莫非文叔與王常有舊?可惜在下說的這些情況都是從南陽官府邸報上看到的。至於綠林軍的英雄們,在下一個也不曾見過。”劉秀不好意思地道:“在下與王常僅有一麵之緣,知之甚少,李兄請接著說下去。”李通呷了口茶水。

“綠林軍雖然受挫,但下山之後,對咱們南陽百姓起事反莽極為有利。平林人陳牧、廖湛聚眾數千人,響應起兵,也稱綠林軍,號‘平林兵’。如今,新朝暴虐,百姓分崩,南陽饑荒,兵革並起,這是天亡新朝。複高祖之帝業,定萬世之秋,當在此時,春陵劉氏,還猶豫什麼?”劉秀被李通一席話說得熱血沸騰,情緒激昂起來。王莽篡漢,劉氏積弱,天下人思漢之心有之,但真正主動提出匡複漢室的,李氏為第一人。他感激不盡,起身伏拜,啼泣曰:“兩位英雄明大義,尊古禮,壯誌扶漢,實是天下之福,漢室之幸,劉某不才,先行拜謝了。”李通忙把他扶起,連連搖手道:“文叔何必如此。當此南陽騷動,王莽也有警覺,已遣心腹甄阜為前隊大夫、南陽太守梁立賜為屬正(南陽都尉),更遣繡衣使者蘇伯阿出巡地方,專門對付叛亂的義軍。形勢危急至此,春陵應早定大計,相機而動。”劉秀拭淚而起,激昂地道:“春陵劉氏,早已蓄勢待發,隻是苦於無外援內應,功敗垂成。今有二位英雄相助,還有什麼可擔憂的。劉某不才,可代表宗族決斷一切。李兄有何高見,請盡管說。”李通大喜,起身離座,道:“文叔果然爽快。李通不才,願作籌謀。南陽府郡,故人頗多,消息靈通。我弟兄二人願結城內豪傑故舊,以作內應。半月之後,便是材官都試騎士日,甄阜、梁立賜必親臨校場檢閱騎士,我們趁機劫持他二人,以號令百姓。你們春陵劉氏同時舉兵相應,兵臨城下,威懾新軍,宛城可得! ”“李兄好計謀,大事可成!”劉秀讚歎道,異常欽佩李通的謀略過人。材官都試騎士日就是每年的立秋日,這一天地方官府最高官員檢閱軍隊,並考檢選拔善於騎射、武藝非凡的士卒。李通選在這一天劫持甄阜、梁立賜起事,既可出其不意,又可擴大影響,可見是經過周密考慮的。

計議已定,三人相擁歡笑。劉秀還有些不放心,說道:“事關大家的性命,李兄千萬要小心謹慎,有什麼難辦之事,盡管開口,我春陵漢室一定鼎力相助。 ”李通笑道:“文叔盡管放心,我弟兄二人已謀劃多日了,諸事俱備。隻是家父尚在長安,我已命族侄李季昨日動身去長安。離起事之日尚有半月,家父有足夠的時間潛歸宛城。”劉秀完全放心了。這時,天已擦黑,李通一邊命人備辦酒宴,一邊請來劉稷。劉秀告以真情,劉稷沒想到有此異外收獲,高興萬分,忙與李氏兄弟施禮拜謝。

酒宴備齊,李通、李軼盛情邀請客人入席,酒筵之上觥籌交錯,談笑風聲,四人都被一項偉大的事業激勵著,情緒激動,酒也喝得爽快,不知不覺,全喝得酩酊大醉。劉秀、劉稷當晚宿在李府。

第二天,劉秀、劉稷回春陵,李通、李軼一直送出城外,一路上,劉秀又反複叮嚀他務必小心謹慎,確保行動萬無一失,李通李軼一一答應。

四人依依惜別,劉秀、劉稷依舊趕著牛車上路。兩人想著舉事,心裏高興,恨不得一步跨到春陵。劉秀的這頭大黃牛,腿粗體健,春天播種耕地,秋天拉車載運,為主人的田地豐收出過大力,劉秀最愛惜這頭牛,平日耕作駕車,從不允許家人鞭打它,有時還親自伺候。但是,劉秀今天歸心似箭,嫌大黃牛走得太慢,便讓劉稷坐在旁邊,親自駕車,手舉鞭子“啪啪啪”就是三聲響鞭,大黃牛從沒受過這份虐待,不知道主人犯了哪根神經,出手這麼狠,它登時發出了牛脾氣,沒命地往前奔跑,牛車行駛飛快,兩旁的樹木、行人被飛快甩到後麵。

黃牛跑得快,比起馬車慢不了多少,劉稷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文叔,你這頭大黃牛的腳力比起馬匹遜色不了多少,將來起來,說不定能馱你上陣衝鋒,殺敵立功呢!”劉秀得意地一笑。

“騎牛上陣,古已有之。古時黃飛虎騎五色牛衝鋒陷陣,屢立戰功,幫助西岐姬昌打下周朝天下。道家的祖師爺李耳,騎一頭青牛,得道成仙,名載汗青。我劉文叔難道就不能騎牛上陣,建功立業麼?”“以文叔雄才大略,何愁不能建功立業。”兩人又是一陣哈哈大笑。大黃牛跑得更歡。

突然,劉稷用手一指前方,叫道:“前麵有官軍!”劉秀仔細一看,果然前麵一裏多地的官道上,行進著一支儀仗隊,隊列中一麵杏黃的彩旗隨風飄擺,隱約可見繡著飛龍在天的圖案,另有一麵紅色旗子上繡著一個“蘇”。劉秀嚇了一跳,驚叫道:“飛龍旗!肯定是新朝王室顯貴。”劉稷慌忙叫道:“快,停車回避!”劉秀看見飛龍旗的時候,雙手就忙著去拉牛韁繩,可是,大黃牛仿佛牛脾氣還沒有發作完,毫不反應,還是一個勁兒地往前跑。

劉稷趕緊跑到前頭幫忙,兩人用力去拉韁繩。

“籲。籲”籲籲……”忽然,韁繩一鬆,把兩人閃倒在車廂裏。大黃牛“哞”地,慘叫一聲,不但沒停止,反而發瘋似的往前飛奔。原來牛鼻子被拉穿了,血流如注。眼看的牛車衝向儀仗隊,劉秀、劉稷暗道:“完了,衝撞了朝臣顯貴,非被殺頭不可!”還真是被劉秀猜著了。前麵來的正是新朝皇帝的心腹,王莽的特遣繡衣使者蘇伯阿,蘇伯阿奉旨出巡南陽地方,剛在新野巡視完,返回宛城。

蘇伯阿車轎的左邊是新野尉屠天剛,右邊是心腹家將蘇地龍,前後簇擁著二十名甲胄鮮明執戈背箭的羽林軍。

大黃牛離蘇伯阿的儀仗越來越近,前頭的羽林軍一看,嚇了一跳。保護大人這麼多天,還沒遇著過這樣的敵手。頓時不知所措亂成一片。眨眼的功夫,牛車衝進隊伍。十幾個羽林軍被撞倒在地,其餘的往兩邊一閃。眼看大黃牛往蘇伯阿的車轎奔來。新野尉屠天剛慌忙扔戈下馬,迎著大黃牛衝上來。突然,他張開雙臂猛地抱住牛頭,大喝一聲:“籲!”隻見大黃牛像被釘住似的,“咯噔”一聲停了下來。跌倒在馬車裏的劉秀、劉稷爬起來,正要下車,卻被羽林軍的刀劍逼住。蘇地龍提馬上前,用手一指,罵道:“好小子,敢衝撞使臣大人的儀仗,活得不耐煩了。”劉秀暗忖脫身之計,悄悄給劉稷使了個眼色,慌忙在車廂裏跪下,故作驚慌地道:“小民該死,衝撞了大人,您大人大量,饒了小民吧!”劉稷也結結巴巴地哀求道:“求……求大人饒命!”屠天剛鬆開大黃牛,對蘇地龍道:“說不定這兩個人就是亂民,圖謀行刺蘇大人。跟他們噦嗦什麼,拉下車砍了算了。 ”蘇地龍“嗯”了一聲,對身邊的羽林軍吩咐道:“對,給我砍了,扔到河裏去。”羽林軍遵命,上前幾個人把劉秀、劉稷拉到車下。劉秀一看,沒辦法,隻有一拚了。正要暗示劉稷動手,忽聽有人叫道:“慢著!”羽林軍舉起的鋼刀放下了。劉秀、劉稷回頭一看,蘇地龍的身後站著一個穿袞衣,戴朝冠,年約五十的人。蘇地龍一見,慌忙跪拜道:“主子爺,您怎麼出來了?這兩個刁民衝撞您的車駕,小人正要砍了他們的狗頭。”屠天剛也慌忙躬身施禮道:“蘇大人,這兩個人可能是亂民,為絕後患,下官以為還是殺了為好。”劉秀、劉稷對屠天剛恨得咬牙切齒,暗罵道,新朝走狗,心如蛇蠍,總有一天,也讓你明白我是何等樣人。

蘇伯阿對家奴和走狗的話未置可否,卻走近劉秀和劉稷,上下掃量著兩人一遍,威嚴地問道:“你們是幹什麼的?哪裏人?叫什麼?劉秀裝作膽怯,慌忙跪倒答道:“小人是老實本份的生意人,就住在長聚,我叫河流,他是我堂兄,叫河川。”劉稷也裝作害怕的樣子,隻管給蘇伯阿磕頭求饒。

蘇伯阿冷笑一聲,突然喝斥道:“大膽刁民,膽敢欺蒙本官。你們姓劉,是春陵劉漢宗室,對不對?”劉秀、劉稷吃了一驚,蘇伯阿怎麼會知道他們的底細。不對,老賊肯定是故意使詐,千萬不能中計。兩人故意裝作糊塗的樣子,回道:“大人錯了,小人不姓劉。 ”“小人家住長聚,不是春陵。”蘇伯阿根本不理會他們,回走到蘇地龍跟前吩咐道:“把這兩個亂民帶回宛城,交給甄大人審問。”說完,走回車轎。

“小人遵命。”蘇地龍跳上馬,居高臨下,對劉秀、劉稷奸笑道:“算你們走運,大人高興讓你們多活一會兒。 ——來人,給我捆起來,扔到後麵車上去。 ”羽林軍一聽,忙把刀劍入鞘,去找繩子,劉秀一聽,糟了,不管蘇伯阿是否認出他們,隻要被送到甄阜手中,準好不了。無論如何要逃回春陵,把舉事的日期告訴大哥。主意打定他向劉稷命了個眼色,朝蘇地龍努努嘴。當兩個羽林軍拿著繩子撲向兩個時,劉秀右手突然抽出二名羽林軍身上的寶劍,對準蘇地龍飛射而出。蘇地龍一心以為這兩個亂民會感謝主子的不殺之恩,做夢也沒想到他們會殺到自己頭上,眼看寶劍朝胸前飛來,還不明白是咋回事。眼睛也沒來得及眨一下,便一命嗚呼了,死屍“撲通”一聲摔到馬下。

劉秀一擊而中,趁機一個縱身飛落到蘇地龍的馬上。劉稷也同時奪了另一名羽林軍的鋼刀,緊隨其後,飛落到蘇地龍的馬上。兩人同騎一馬,趁屠天剛和羽林軍還沒有反應過來,打馬就跑。

屠天剛也跟蘇地龍一樣,根本就沒有想到劉秀、劉稷會殺人逃跑,毫無防範意識,等他明白過來,劉秀、劉稷已跑出十幾步遠。他氣得哇哇直叫,可是自己還在地下,等上馬再去追,兩人肯定跑遠了。而且,屠天剛還多了個心眼,萬一這兩個人真是亂民,行的調虎離山之計,引誘自己去追,蘇大人不是有危險嗎。他心機一轉,有了主意,忙從身上取下牛筋強弩,右手把一支雕翎羽箭搭在弦上,瞄準奔馳而去的劉秀二人,用力將弓拉滿,右手一鬆,雕翎箭“嗖”地一聲射了出去。正中馬的屁股上,那匹馬疼得一聲暴叫,前蹄騰空而起,像人一樣站立起來,一下子把身上的兩個人掀到地上,屠天剛大喜,跑上戰馬,長戈一揮,叫道:“追,給我亂箭射死!”劉秀、劉稷被摔到路邊,剛想爬起來,忽聽耳朵邊“嗖嗖嗖”箭如飛蝗般射過來。兩人赤手空拳,不敢站起來,隻好在地上翻滾著躲閃,可是,羽林軍邊射箭,邊往前追,離兩人越來越近。劉秀一看,不行,照這樣非被亂箭穿身不可,急得他四處張望,路的右邊幾十步遠便是通往春陵的白水河。劉秀突然有了主意對劉稷叫道:“快,跳河!”兩人慌忙一個就地十八滾,一直滾到白水河裏。羽林軍衝上來,望著水波蕩漾的白水河,隻好亂放一通箭,回去複命。

蘇伯阿眼看著兩個衝撞他的刁民殺了自己的心腹愛將逃走了,氣得頓足大罵。

“這兩個亂民出手不凡,必是春陵劉氏宗室無疑。屠天剛,你這個沒用的東西,竟讓他們從你眼皮底下逃走,你還有何臉麵做新野都尉?”屠天剛委屈地道:“小人知罪。可是小人的主要責任是保護大人的安全。殺兩個亂民大勢無補,大人的安全都是事關重大。大人若不解恨,待回到宛城,可交給小人一支人馬去平滅春陵。”蘇伯阿冷笑一聲:“就憑你能平滅春陵劉氏麼?陛下對南陽劉氏早有戒備。此次命本官出巡南陽,就是專為劉氏。本官曾經遙望春陵城廓,見其鬆柏蓊蓊鬱鬱,又望見春陵上空奔湧的雲層濃霧迷茫呈現龍虎之狀,有天子征光。劉氏終為朝廷之患。可是本官當務之急對付的還是綠林逆匪,至於春陵劉氏隻好請朝廷另派得力的將軍前來鎮壓了。”屠天剛聽得心驚肉跳,麵上卻平靜地道:“時辰不早了,請大人起程吧,宛城甄大人和梁大人正在等候呢。”劉秀、劉稷毫發無損回到春陵,劉稷感到非常慶幸,劉秀卻很難過,歎息道:“可憐的大黃牛,這次恐怕在劫難逃了。漢室複興之日,也該給它記上一筆大功。”劉稷很理解他跟大黃牛的感情,忙安慰道:“文叔不必難過。大黃牛吉牛自有天相,說不定能逃脫噩運,重回春陵呢!”兩人回府,將與李氏兄弟計議起事的事告訴了劉。劉早就聽說李通賢名,深信不疑,心中大喜,弟兄賓客聚在一起,經過認真考慮,決定立即招募士卒,打造兵器,誓師起兵,準備在材官都試騎士日策應宛城李氏。

計議已定,大家分頭行事。劉府內外,人來人往,腳步匆匆。劉更是忙得腳不沾地,剛指派好家人去召集各路豪傑,迎麵正遇三妹劉伯姬匆匆走來。伯姬拉住大哥的衣袖著急地道:“大哥,娘生病了,發燒老喊你和三哥的名字,你快去看吧!”劉嚇了一跳,昨晚母親還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發病呢,他隻好丟下手頭上的事務,急匆匆地跟著伯姬往母親房中趕來。

樊嫻都半躺半臥在床榻上,老丫頭綺兒端著一碗雞湯伺候在床頭,焦急不安地勸道:“老夫人,您可是兩天沒吃東西了,照這麼下去,身子會拖垮的。”樊嫻半睜著眼睛,輕輕地搖著頭,有氣無力地說:“沒辦法,老身一口湯也吃不下。綺兒,坐下來歇會兒吧。你的孝心,老身知道。 ”“可是,您這麼病著,也該告訴大公子他們。”“不,兒他們要做大事,千萬不能讓他們分心。老身年紀大了,小病小災常有的,不算回事兒。”綺兒沒辦法,隻好難過得低下頭去。

“誰說不算回事兒?”來到門外的劉聽到母親的話,一步跨進房來,跪倒在樊嫻都的床頭,難過地說。

樊嫻都聽見兒子的聲音,抬頭看了走進門的伯姬一眼,責怪道:“三丫頭,誰讓你告訴他的?”劉抓住母親的手,難過極了。

“娘,您生病了,這麼大的事怎麼不告訴孩兒。孩兒不孝,這兩天忙於大事,沒來看望您。娘,您一定是為孩兒憂慮成疾的,是麼?”樊嫻都鼻子一酸,淚水滾落下來。丈夫早逝,自己恪守婦道十八年,撫兒育女。眼見著兒子們長大了。可是,他們卻要冒著生命的危險去完成亡夫的遺願。樊嫻都是個明事理、識大體的女流,她理解亡夫的心願,理解孩子們所做的事業對劉漢宗室的意義,她不但不阻止,反而支持他們去完成丈夫的遺願。可是作為一個普通的母親,她是那麼疼愛兒女們,不願看到他們流血流淚。處在矛盾中的她終於病倒了,可是,性情剛強的她還要給孩子們以鼓勵,因此,強打精神道:“兒不用擔心,娘老了,身子當然會弱一些,這兒有伯姬和綺兒照應,娘很快就會好起來。舉事在即,凡事多和你舅父、叔父、弟兄商議而行。我劉氏一族的身家性命就掌握在你的手中,一定要小心謹慎,三思而行。”劉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