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孩兒記下了。 ”“你去忙大事吧。記住,不要告訴仲兒、三兒,大事要緊。”劉隻好起身,對伯姬叮囑道:“三妹,一定要請名醫,把娘的病治好。 ”“請大哥放心吧!”伯姬答道。劉這方向母親告辭,剛回到前院,就見劉嘉、劉仲急匆匆地走來,劉嘉一見劉,就著急地說道:“伯父,招兵的文告貼出去了,很多人都願意從軍出征。可是,也有的宗室子弟害怕造反,故意躲避,說我們坑殺人。甚至有人傳出謠言,說叔父大人要去官府告密。”一提到叔父劉良,劉也吃了一驚。當劉秀告知宛城李通願為內應策應春陵起義時,劉良對李通弟兄信不過,不同意立即舉事,還因此與侄兒們吵了一架,之後的兩天內,再沒有露麵。現在突然傳出這種謠言,實在不能大意。劉表麵上不動聲色,對劉嘉、劉仲道:“此事我自會處置,你們忙別的事去吧,記住,不要張揚。”劉嘉、劉仲走開了。劉忙命人找來三弟劉秀,告以實情,劉秀愕然道:“叔父一向光明磊落,教誨我們要有匡複漢室之誌。如今舉事在即,斷無退縮之理,更不會做出對不起劉氏宗族的事。一定有人造謠中傷。”劉點頭道:“大哥也是這麼認為。可是舉事在即,叔父態度不明,於大事不利。三弟,叔父平日最疼你,此事就交由你辦。”劉秀答應了。出了自家府門,直奔叔父府上,守門的家人見他匆匆而來,慌忙滿臉堆笑地問道:“三公子,忙什麼呢?”劉秀答道:“特來府上向叔父求教。”“真對不住,老爺出府兩天了,一直沒回府。 ”“叔父去哪兒了?”“老爺沒說,小人也不敢多嘴。”劉秀大失所望,轉身欲走,一抬頭,忽然看見院中嬸母周夫人正向自己招手,劉秀心中有數了。甩開家人,直奔院中。周夫人見他進來,也不答理,隻是用手指指後院書房,含笑躲開。
劉秀會意,大步往後院走去。到了書房窗戶下,悄悄捅開窗戶紙,往裏麵一看,叔父劉良正躺在床榻上睡覺。忙跑到門口跪下,大聲叫道:“侄兒劉秀參拜叔父大人。
隻聽屋裏劉良說道:“一家人鬧什麼虛禮,有話進來說。 ”“謝叔父!”劉秀走到劉良床前又跪下,慨然道:“王莽篡漢,亂我漢製,弄得天下積弱,民不聊生,賊盜狂獗。匡複漢室,振興宗族就在此時。侄兒欲與兄等舉兵反莽複漢,特來相邀。”劉良翻身坐起,大怒道:“好了好了,你們都是高祖的孝子賢孫,天下的救星。隻有叔父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你們想造反就造反去吧,叔父要去官府告發領賞嘍!”說完,大步走出書房,揚長而去。
劉秀沒辦法,隻好走出書房,正不知怎麼辦,忽見周夫人又走了過來,忙施禮叫道:“嬸娘!”周夫人笑道:“怎麼,又碰釘子了?老頭子就是這種脾氣,容不得做小輩不服他。可是舉兵反王莽這樣的大事,就得你和你大哥這樣的人才能擔當得起,老頭子那粘糊勁,不行!嬸娘給你盯著他,你晚上再來。 ”“多謝嬸娘!”劉秀出府而去。
掌燈的時候,劉秀又去劉良府上。周夫人忙道:“秀兒,你叔父剛用過晚膳,去祠堂了。”劉秀趕緊往祠堂奔去,遠遠就看見裏麵有燈光,來到門口,往裏麵一看,果然看見叔父正在給祖宗上香。他悄無聲息地走到劉良身後,隻聽劉良念叼道:“不孝子孫劉良劉次伯拜見列祖列宗,求列祖列宗保佑兒舉兵順利,反莽成功,複興漢室,拯救天下。”劉秀深受感動,忍不住啜泣起來。劉良聞聲一看是他,怒斥道:“枉讀聖賢之書,不知禮儀,見了祖宗為何不跪?”劉秀肅穆而立,道:“先祖創立漢室,封王拜侯,何等的威儀,侄兒無能,一介草民,眼見江山易姓,無力複興,有什麼臉麵拜見列祖列宗?”劉良一怔,一手拈香,冷漠地道:“秀兒,你是在借題發揮吧?”劉秀故意激他:“叔父不是要去官府告發領賞嗎,怎麼還不動身?”“呸,”劉良唾了一口,“你以為叔父真是那種見利忘義之輩?叔父隻是不願你們冒險送死,詐你們罷了。那個李通,你與他素無交往,能靠得住嗎?”劉秀忙勸說道:“李通為人,早有口碑。侄兒行事,一向小心謹慎,難道叔父還信不過?起兵在即,打起仗來,春陵不會安寧,叔父要獨善其身,也不可能,應早作打算。
“你們執意要起兵,叔父也隻有跟你們捆在一起,家中財產全部充作軍費吧!”劉秀滿意地笑了。
起事前的準備工作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劉良態度的轉變帶動了宗族子弟,謠言消除了,年輕人踴躍報名從軍。棘陽的田牧(劉黃夫婿),新野鄧晨,湖陽樊宏及各路豪傑紛紛引兵來投。為不使起兵的消息泄露,劉命人把春陵封鎖起來,許進不許出。
距離起事之日前三天的上午,彩霞滿天,紅日東升,春陵新建的演武場上,剛剛招募而來的春陵子弟兵執戟持刀,隊列整齊。三通鼓響之後,身披紅色大氅的劉在劉秀的陪伴下登上點將台,祭告天地,誓師起兵。
“王莽篡漢,亂我漢製,禍害天下,暴虐百姓。弄得民不聊生,盜賊並起,國是日非,我春陵劉氏既為漢室宗族,理當奮起一搏,反莽殺賊,匡複漢室,拯救天下。今日特祭告天地神靈,保佑我春陵子弟兵旗開得勝,馬到功成。”祭告完畢,將台下升起兩麵大旗,一麵是人們久違了十七年的杏黃色漢室飛龍旗,一麵是紅色“劉”字大旗。劉宣布,自稱柱天都部,劉秀稱將軍,其餘弟兄、賓客豪傑暫無稱號,待起兵之後,再論功賜號。春陵子弟兵稱漢軍。
劉宣布完之後,退到旁邊。劉秀步履矯健,登上將台,他身披絳衣,頭戴大冠,全身戎裝,腰係寶劍,威風凜凜。完全沒有了原來的柔弱之氣。宗室子弟驚疑相向。在他們眼裏劉秀生性謹厚,而且喜好稼穡,今天突然這般裝束,莫非列祖列宗真的在保佑劉氏複漢。校場一片肅靜,人們的心裏對未來充滿了信心。
劉秀掃視漢兵,威嚴地喊道:“劉謖兄,點名過卯!”站在將台前的劉謖大步走出,抱拳揖首,朗聲答道:“遵命!”不消片刻,點兵完畢。劉謖回來複命。
“漢軍將士八千零五十九人全部到位,無一遺漏。 ”“好,”劉秀威武的聲音響徹春陵,“當年西楚霸王項羽以江東八千子弟兵起家,橫掃暴秦天下,九戰皆捷,何等的威風。今日我春陵子弟兵也是八千人。可是,我們不僅要亡莽滅新,還要掃平天下賊盜,匡複高祖帝業。劉秀才拙,願與諸君誓死效力。”漢軍的高昂鬥誌被劉秀短短的幾句話激發起來,紛紛舉起刀戈,高呼道:“願為匡複漢室誓死效力!”“……”諸事皆備,春陵漢兵枕戈待旦,隻待宛城李通舉起義旗,便向新野地方府衙發難。
材官都試騎士日一天天臨近,宛城方麵毫無消息,李通也沒有信使遣來。到了約定之日的前一天晚上,劉良沉不住氣了,責怪劉、劉秀道:“我就說這姓李的靠不住。明日就是材官都試騎士日,這麼大的事,總該派人先聯絡一下。兒,叔父總覺得有變,還是另作打算吧! ”“不,叔父。”劉秀堅決不讚同劉良的建議,“李通一心匡複漢室,決無二誌。沒派人聯絡,必有原因。我們要耐心等待,千萬不可輕舉妄動。”劉心裏也很著急,但是他同意劉秀的看法,道:“叔父請稍安勿躁,等到明日,我們再作打算。”樊宏也道:“情況不明,千萬不可盲目行動。 ”第二天,天還沒亮,劉、劉秀等一幹人就來到春陵的最高處,遙望宛城方向,蹺足企盼,誰知望眼欲穿,直到午時,還是杳無消息。恰在此時,鄧晨從寨子裏趕來,著急地道:“不好了,寨子裏有人傳言,說南陽太守甄阜和屬正梁立賜正率重兵趕來,要血洗春陵,軍中人心惶惶,家家驚恐。”劉良一聽,頓足哭罵道:“大難將至,伯升、文叔不聽我言,害我宗族。”眾人一聽,頓時驚惶失色。劉也不知所措。
劉秀心知宛城有異,但他鎮靜如常,不慌不忙地道:“叔父不必害怕。這是有人故意造謠,擾亂軍心。甄阜、梁立賜正全力應付新市、平林兩支綠林軍,無力顧及春陵。大哥,義兵初起,軍心動蕩,越是情勢緊迫,我們越是要沉著應付,切忌忙中出錯,釀成大禍。宛城情況不明,小弟要親自探明真相,我義兵才好行動。請大哥坐鎮軍中,安撫軍心。”劉良經他一說,心情逐漸平靜下來,羞愧地躲到後麵去了。眾人心裏也漸趨穩定。劉又是欽佩,又是擔憂,拉著劉秀的手道:“三弟言之有理,愚兄就依你而行。可是宛城情況不明,吉凶未卜,三弟此行不知是怎樣的艱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成大事者,不避艱險,知難而上。 ”劉感動萬分,並不勸阻他,卻對劉謖、朱韋占說道:“兩位賢弟請陪三弟去宛城走一遭。千萬小心謹慎,注意安全。 ”劉謖、朱祐上前拱手道:“小弟正求之不得,請伯升兄放心。就是拚上性命,小弟也要保證文叔的安全。”他們兩人的武藝在眾人中算是佼佼者,劉命他倆去,可見對劉秀的關切。
情況緊急,不容耽擱,劉秀、劉謖、朱祐與劉等人告別,劉秀叮囑道:“請大哥切記,情況不明,千萬不可輕舉妄動。”因為馬匹奇缺,三個人連戰馬也沒有。劉把自己的黑龍駒讓給劉秀,鄧晨把赤兔馬借給劉謖,樊宏也把心愛的桃花馬交給朱祐。三個人裝扮成行商,暗藏利刃。出了春陵,飛身上馬,沿著官道,如旋風一般馳向宛城。
日頭偏西的時候,三人便趕到了宛城南門外。劉秀遠遠地往城門口一看,不由大吃一驚,隻見城門口的官兵比平日增加了一倍,而且個個刀劍出鞘,弓箭上弦,如臨大敵。劉稷一看,失聲叫道:“不好,官兵盤查如此嚴密,肯定是李氏兄弟舉事失利。城內還不知怎麼樣,咱們連進城都成問題。”劉秀勒住黑龍駒,仔細觀察了半天,才道:“看情形城內正在搜捕。進城容易,出城可就難了。”朱祐仔細一看,果然官兵對進城的人雖然盤查很嚴,還是放行了。但半天也沒看見一個人出城。便道:“咱們進城吧!”劉秀忙阻攔道:“還是小心為好,這三匹馬太紮眼,就留在城外,咱們徒步進城。”劉謖、朱祐表示讚同。三個轉轡回來,把馬匹寄養在路旁的一家客棧裏。才再次進城。
守門的官兵對徒步而行的三人果然沒太注意,隻盤問兩句,便放他們進城了。
宛城城內,完全不見了往日的繁華熱鬧,街道上冷冷清清,偶然有幾個行人,也是腳步匆匆,生怕稍作停留就會召來滅頂之災。兩旁的店鋪大多都關門打烊。一隊隊的官兵橫衝直撞,驚得雞飛狗叫。劉秀一看這情形,心頭涼了半截。李通、李軼肯定出事了,是生是死也未可知。
三人躲到僻靜之處一商議,決定還是先弄清真相,再作打算。劉秀抬頭一看,見前邊不遠處有一年約五十的老者坐在路旁賣茶葉,便裝作茶客,走到跟前,很隨意地問道:“老人家,城裏怎麼亂成這個樣子,您的生意也不好吧?”老者打量了他一眼,沮喪地道:“可不是麼,城裏出了大事,連我這小本生意也難做了。 ”“到底出了什麼事?”老者審視著他,連連搖頭道:“客官不要過問,免得招惹麻煩。這兩天不知有多少多嘴多舌的人丟了性命。”劉秀掏出一塊銀子,扔在茶攤上,笑道:“我是剛來宛城的買賣人,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能安心留在城裏做買賣,請老人家幫幫忙。”老者看見銀子,眉開眼笑,忙把劉秀拉到一處斷牆後麵,低聲道:“客官有所不知,這城裏有姓李的弟兄二人圖謀聚眾造反,不知怎麼走漏了消息,太守甄大人就把姓李的全家抓了起來。今日申時要在西門口開刀問斬,焚屍示眾,連小孩兒也不放過。城裏的人都被官兵趕到西市口觀看殺人去了。”劉秀聽了,熱血上湧,想不到李通一心匡複漢室,竟遭此大難。他強忍悲憤,告別老者。把打聽到的情況告訴了劉謖和朱祐。朱祐一按衣內的短刀,憤然道:“咱們馬上去西市口,殺官兵,劫法場,救出李氏全家的性命。”劉謖也滿腔怒火道:“李通、李軼一心複漢,不想遭此劫難,咱們不能見死不救。”劉秀打斷兩人的話道:“千萬不可魯莽行事,西市口咱們一定要去。但一切聽小弟的安排,明白嗎?”“明白! ”西市口在宛城的西北角,曆來是官府處斬犯人的地方。劉秀三人匆忙趕到,遠遠看見人山人海,旌旗拓展,正中的高台上,執戈仗劍的新朝官兵圍在簡易棚的周圍。那裏是監斬棚無疑。三人擠進人群一看,隻見無數的官兵全副武裝,刀戈並舉圍成一個大大的圓圈,正中的場地上一字兒排開跪著發辮散亂,背插亡命牌的待決犯人,每個犯人的身後都站著一個凶神惡煞般的劊子手,懷抱鬼頭大刀,寒光閃閃,令人不寒而栗。
天色陰沉,冷風淒淒,刑場上人山人海,卻靜得怕人,隻有隨風飄擺的旗子發出,啦啦的聲音。忽然,“哇”地一聲,從刑場正中傳出一陣嬰兒的啼哭聲。人們的心一下子被勾了起來,爭相往嬰啼的方向看去。隻見待決犯人的隊列盡頭躺著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嬰兒的旁邊,同樣站立一個麵目猙獰的劊子手。人們的心碎了,淚水浸滿眼眶,怒火在胸中升騰。
劉謖、朱祐牙齒咬得格格直響,憤怒至極恨不得衝上去,與新軍拚個你死我活。劉秀的心也被怒火燒焦了,奮力擠到最前麵,仔細在待決犯中搜尋,從頭看到尾,又從尾看到頭。連嗷嗷待哺的嬰兒,李氏門宗男女老幼總共六十四人,卻不見李通、李軼的影子。他心中稍安,可是,還是怕自己沒有看清楚。因為犯人待決,發辮散亂遮住了麵部,難以辨認。正要再細細察看,忽然劉謖輕輕一拉他的衣袖,俯身低語道:“文叔不用擔心,李氏兄弟肯定逃脫此劫。愚兄也細察幾遍。裏麵沒有他二人。”劉秀總算徹底放心了。為了不引起官兵的懷疑,忙拉著二人往人群裏退去。
在嬰兒的啼哭聲中,監斬棚裏走出一個穿著都尉官服的中年人,目光陰冷地掃視著圍觀的人們,大著嗓子說道:“列位,今天是個不尋常的日子。我宛城官兵同心,一舉捕獲圖謀反叛朝廷的李氏全家六十四口。等一會兒,申時已到,這些大逆不道之徒就要王法加身。前隊大夫甄大人親自監斬,還有幾句話要跟宛城的百姓說。”人群一陣騷亂,發出了嗡嗡的議論之聲。劉秀忙向身邊的一位老者打聽道:“請問,剛才那位大人是誰?”老者小心地打量著四周,一拉劉秀衣襟,俯身低語道:“他就是新任南陽屬正梁立賜,聽說還是當年攝皇帝府上的心腹家將,咱們宛城百姓認識他的人不多,可是,知道‘梁剃頭’的人不少。 ”“梁剃頭?”“梁立賜殺人如麻,老百姓就暗地裏送給他梁剃頭的綽號。”劉秀默記在心。抬頭看去,監斬棚又走出一個年約五十穿官服大冠的人,自然是南陽太守甄阜無疑。甄阜走上台前,滿臉堆笑,雙手抱拳,聲音響亮,說道:“各位父老鄉親,下官有幸破獲李氏謀逆一案,實是仰賴陛下齊天之恩德。我宛城官民既是新朝子民,理當剖心瀝膽報效陛下,盡忠於朝廷,克盡臣民之責。可是有亂民如李氏者,不思君恩,悖逆綱常大義,密謀叛逆朝廷。今日得此下場,實是天不容他。南陽之民,是否還有像李氏一樣,有不軌之心的麼?就請刑場下看一看。膽敢悖逆犯上,圖謀不軌,李氏一家就是前車之鑒。本官順便說明一句,李氏一案,尚有主犯李通、李軼僥幸漏網脫逃,有知情的,舉報官府,自有千金官位之賞。若知情不報,藏匿欽犯,罪同李氏,滅其宗族。”甄阜臉上的笑容凝固似的,聲音陰冷疹人。突然嗥叫道:“時辰已到,行刑!”蓄勢以待的劊子手幾乎同時舉起鬼頭大刀。圍觀的人們趕緊閉上眼睛,不忍目睹。耳聽鬼頭刀切下的聲音,嬰兒的啼哭聲嘎然而止。睜眼看時,刑場上血流成河,人頭亂滾。嚇得膽小的人們驚叫著,往外奔跑。忽然,高台傳來一陣陰冷的大笑聲,隻見梁立賜一指混亂的人群,大聲叫道:“都給我堵住,一個也不準走,就是要讓這幫刁民看看反叛朝廷的下場。來人,架火焚屍!”人們更是嚇得麵如土色,都想快點離開這種人間地獄般的地方,可是周圍被官兵鐵桶般圍住,不準離開,隻好亂哄哄地吵嚷著,呆在原地觀看魔鬼的遊戲。劉秀三人目睹李通全家慘遭殺害,恨得眼冒怒火,拳頭緊握。劉謖、朱祐性情剛猛,忍不住要衝上去痛殺一番,都被劉秀阻止。劉秀本想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可是外麵有官兵把守,出不去。
梁立賜一聲令下,場中一堆準備好的幹柴被點著,頃刻間火光衝天,兵卒、劊子手立刻把身首分離的李氏六十四人扔進火海中,不多時濃煙翻滾,一股燒焦屍體的臭味在空中彌漫,嗆得周圍的百姓咳嗽不止,不少人嘔吐起來。劉謖、朱祐又要衝上去拚命,劉秀緊緊拉住兩人的手,低聲而有力地說道:“小不忍則亂大謀,為他們報仇的時刻不會很遠,咱們當務之急是回去報信。 ”火光越來越小,地上的血跡也被烤幹了。梁立賜終於下令放行了,目睹慘景的人們戰戰兢兢,心有餘悸,一哄而散。劉秀三人也隨著人流離開西市口。
城內官兵的搜捕依然緊急。劉秀暗忖,出城肯定困難。眼見天色擦黑,三人便躲在一家客棧。等到夜深,方墜城而出。城外取了戰馬,連夜趕回春陵。
春陵正等得焦急,聽李通全家慘遭不幸,八千子弟兵人人義憤,爭相向柱天都劉請戰,原先怯懼的情緒不見了。的確,匡複漢室的第一役,流血的不是劉氏,卻是李氏,足以令每一個劉姓人羞憤。劉良涕淚橫流,合掌歎息道:“李通君子,李氏忠義。劉良慚愧,錯怪李通。兒,快下令兵發宛城,叔父就是舍去這身朽骨,也要為李氏一家報仇雪恨。 ”“對,兵發宛城,為李氏報仇雪恨。”前來請戰的諸營將士也齊聲吼道。
哀兵必勝。就是沒有李通的內應,春陵子弟兵也有取勝的可能。劉望著一雙雙被仇恨燒紅的眼睛,動心了。
劉秀阻攔道:“大哥,首戰成敗,事關重大。甄阜、梁立賜早有防備,千萬不可冒險犯進。”劉搖頭道:“李通事敗,我春陵起兵的消息必然泄漏,如不主動出擊,難道坐等新軍圍剿。 ”“大哥言之差矣,李通雖然事敗,我春陵起兵的消息卻沒有泄漏。甄阜、梁立賜抓獲李氏全家,隻是在宛城監斬焚屍,威懾百姓,卻沒有率兵進剿春陵,便是明證。”劉覺得有理。是啊,如果甄阜、梁立賜知道春陵起事,早已率部進剿,決不會呆在宛城耽擱,給春陵喘息的機會。
劉秀見大哥聽信了自己的話,便又道:“我子弟兵初起,士氣高昂至關重要,首戰必須百分之百取勝。如今南陽甄阜、梁立賜兵多將廣,又有防備之心。我八千子弟兵如無外援內應,實在沒有必勝的把握。”樊宏、鄧晨、劉嘉、劉良都覺得劉秀說得有道理,激憤的心情開始平靜下來,一齊望著劉。劉道:“三弟,有何計策,請盡管說。 ”“內應斷了,外援還在。眼下綠林軍的新市兵、平林兵就在郢州、隨州與新軍爭戰。我子弟兵若與新市兵、平林兵兵合一處,其勢蔚為壯觀,戰甄阜、梁立賜不是難事。”劉秀話音剛落,樊宏、鄧晨、朱祐、劉謖、臧宮等人紛紛表示讚同。劉卻道:“新市兵、平林兵不過是山野賊寇,為新朝不容,起兵反莽。我春陵漢兵反莽為的是臣複漢室,豈能與他們同流合汙。”劉良也道:“兒說得對,我劉氏豈能與賊寇共事。 ”劉秀耐心勸說道:“匡複漢室雖然是我春陵起兵的宗旨,可是不反莽何能複漢。綠林軍舉義旗,反王莽,天下歸心。同樣是反莽,為什麼不可並肩作戰共擊新朝?何況目下形勢危急,合則共享其利,分則皆受其弊。甄阜、梁立賜就是不希望咱們兵合,以利他們各個擊破,逐一剿滅。”一番話,合兵之利,清清楚楚,眾人紛紛表示讚同。劉隻得道:“既如此,便請三弟速往隨州、郢州,說動兩家合兵,共創大業。”計議已定,劉秀來不及歇息,又要起程。劉謖、朱祐又要跟隨,劉秀笑道:“兩位是剛猛之將,衝鋒陷陣不在話下,可是這次不是去打仗,還是請嘉兄同去為好。”劉嘉行事一向穩重,武藝也不錯,聽到劉秀點到他,欣然同往。兩人稍作裝扮,便跳上戰馬,往南奔馳。
春陵距隨州,近四百裏,兩人抄近道,急行如飛,趕了半天一夜,第二天辰時,總算趕到隨州地界,已是人困馬乏。在馬上草草吃點幹糧,強打精神,繼續趕路。劉秀四下張望,見前麵山巒起伏,行人稀少。暗忖道,隨州已在平林兵手中,這一帶也該有平林兵活動,怎麼才能跟他們聯係上呢?兩匹馬緩緩進山,因為趕了一夜的路,馬也乏了,兩人不忍心再急趕了。抬頭往山上看,但見樹木蓊蔥,似乎藏有千軍萬馬。劉嘉擔憂道:“如此險地,恐怕會有盜賊出沒。”劉秀笑道:“隨州盡為平林兵所有,就是有人埋伏,也是平林兵無疑。咱們正愁找不著他們呢!”誰知,他話音剛落,忽然感到馬往下沉,黑龍駒也知道不妙,奮力往上跳。可是晚了,隻覺得腳下發空,“撲通”一聲掉進陷馬坑裏。
劉嘉緊跟其後,一見大驚,慌忙撥馬躲閃,誰知馬蹄剛踩上路邊的草地,也是“撲通”一聲掉了下去。
劉秀知道中了埋伏,急也沒用,幹脆耐心等著。不多時,就聽見雜亂的腳步聲傳來,有人叫道:“又抓住兩個奸細!”“哈,交給渠帥,便是奇功一件。 ”“……”緊接著,有兩隻撓鉤伸了下來。劉秀不等撓鉤鉤住自己,便用雙手抓住。上麵覺得鉤住了,便用力往上提。劉秀剛露出坑口,就被幾個衣衫破舊的漢子摁倒在地,用繩子捆了。緊接著馬匹也被鉤了上來。回頭看,劉嘉也被另幾個捆了。
劉秀細心觀察,猜測可能是平林兵。便不慌不忙地問道:“請問你們是什麼人?大天白日竟敢劫道豈是君子所為?”一個小頭目模樣的人冷笑道:“告訴你,我們是平林兵,專門在這兒抓奸細,怎麼算劫道。再敢胡說,小心你的狗頭。
劉秀大喜,忙道:“平林兵弟兄,我們不是奸細,是專門來找你們渠帥,共商大事的。”“呸,還敢嘴硬。瞧你們這身打扮,不是新朝狗官,就是豪強地主。待會見了我們大人,自會有你的好看。”劉秀哭笑不得,低頭看看自己身上,衣服落滿灰塵,經汗水浸透,又澀又臭,哪像官宦人家的打扮。不過,比起平林兵身上的破舊的衣衫,還算得上奢華。
幾十個兵卒押著劉秀、劉嘉,牽著馬匹,沿著盤旋而上的小路上山,走了小半個時辰才爬到山頂。山上隻有一座簡易的山寨依山勢而建,幾百名兵卒正在樹下習練武藝。小頭目看了兩人一眼,對手下吩咐道:“好好看著,別讓他們跑了。我去稟報安集掾大人。”小頭目進了山寨,沒多會兒就回來了。一臉的陰笑,說道:“我安集掾大人說了,先打一百軍棍,再行審問。來人,給我打。”兩旁的兵卒二話不說,按倒劉秀、劉嘉,舉棍就要打。劉秀一看要吃虧,自己挨打,受點委屈事小,見不著平林兵渠帥事大。心裏一著急,忽然想起了劉玄。劉玄殺了遊徼的當晚,劉秀親自送他出了春陵,劉玄就說過要去投奔平林兵,這時候說不定真的就在平林兵當中。想至此,他突然大聲喊道:“劉玄劉聖公何在,我們從春陵而來,有急事相告。快帶我們去見劉聖公。”手舉大棍的兵卒一聽,慌忙扔了棍子。小頭目吃了一驚,忙問道:“你們真是從春陵而來?”劉嘉不耐煩地道:“這還能有錯。我們是來找你們渠帥商議大事的,你們這麼做,豈是待客之道?”小頭目趕緊鬆綁。忽聽身後有人問道:“剛才抓來的奸細在哪裏?”劉秀聽出是劉玄的聲音,抬頭一看,見寨門前站著一名平林兵將官,正是劉玄。忙驚喜地叫道:“聖公兄,我們在這兒!”劉玄走過來定睛一看,認出二人。慌忙上前拉著兩人的手激動地說:“文叔,嘉哥,你們怎麼會來這裏?”劉秀道:“一言難盡,還是進了山寨再說吧! ”“對,對,”劉玄這才想起自己是主人,忙殷勤地邀請二人進了山寨,來到大廳。劉秀把此行的目的說了一遍,最後說道:“請聖公馬上帶我們去見平林、新市渠帥早定大計。”劉玄聞聽大喜,道:“想不到伯升兄這麼快就起兵了。劉玄無能,在平林兵中隻做個安集掾的小官,也幫不上大忙。不過,平林、新市兵勢單力薄,難以對新軍展開大的攻勢。兩家渠帥也許有合兵之意。平林渠帥陳牧就在隨州,我帶你們去見他,曉以合兵之利,也許他會考慮的。 ”劉秀、劉嘉心係春陵,不敢耽擱,立刻就要動身。這時,從後房走出一名二十來歲的秀麗女子,對著劉玄嫣然一笑道:“相公,妾身聽說春陵來人了。”劉玄笑而不答,卻向劉秀道:“文叔,你看她是何人?”劉秀莫名其妙,仔細打量著那女子,覺得有些麵熟,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隻得搖搖頭,劉玄有些失望,說道:“文叔還記得麼?當年你我去新野賣穀,在酒店裏遇著一個豪飲女子……”“韓氏女?”劉秀忽然想起,脫口而出叫道。
“不錯,正是小女子。”那女子上前,給劉秀、劉嘉道個萬福說道,“我兄長韓虎硬逼我嫁給了當時的新野遊徼屠天剛做妾。可是屠天剛生性暴戾,根本不把我當人,非打即罵。後來聖公逃避官兵追捕,躲入屠天剛府中,我把他藏入房中,躲過官兵的搜捕。再後來,我們就逃離都尉府,投奔平林兵。”劉秀聽明白了,忙上前施禮。
“原來是嫂夫人,小弟有禮了。”劉嘉著急地道:“此時不是細談的時候,咱們速去隨州要緊。”劉玄知道他們心裏有事,忙與夫人匆匆告別。三人出了寨門,上了馬,如飛一般馳騁,不過一頓飯的功夫,便趕到隨州城外。因為有劉玄帶路,諸事順利。兩人順利地見到平林兵渠帥陳牧,正巧新市兵渠帥王鳳也來隨州與陳牧商議軍情。四人圍坐在一起,談起合兵之事。
鐵匠出身的陳牧人高馬大,臉色紫黑,說起話來,直來直去。粗大的嗓門說道:“春陵劉氏,那是漢家皇族。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窮也少不得吃穿,為啥非要拎著腦袋反王莽?”劉秀笑道:“如今是新朝天下,我劉氏沒有了那份尊貴。跟貧民百姓一樣受盡新朝的欺壓豪奪。祖宗留下的那點兒家財,支撐不了幾年。趁著還有點家底可以充作軍資,不如跟天下豪傑一道起兵反莽,也算我劉氏為天下百姓出點力。”“劉公子說話,果敢痛快!”陳牧拍手稱讚。
與陳牧相比,新市兵渠帥王鳳訟師出身當然要儒雅得多。他審視劉秀二人,道:“春陵劉氏,漢室宗族。今王莽篡漢,身為漢室子弟,你們不會甘心吧。此次起兵,是否有複興漢室之旨?”劉秀笑道:“我兄弟孤陋寡聞,才疏學淺。此次起兵實在是官家所迫,求一條生路罷了。至於複興漢室,需我宗族中才識非凡的人才能實現,我弟兄眼下倘不敢有此奢望。自古天下,賢者居之。王莽暴虐,神人共憤,天滅新朝為時不久。豪傑並起,渠帥也可稱王。關於天下歸誰,自有天命,非人力所能為。眼下我們共同的敵人就是新朝王莽。合兵之利……”“合兵之利不屑細說,我們自會明白。”王鳳打斷了他的話,看了陳牧一眼道。
劉嘉驚喜地道:“這麼說兩位渠帥願意兵合一處。”陳牧大笑。道:“兵合一處,將打一家。傻瓜也會懂得這個道理。”王鳳站起,走到張貼著地圖的屏風前,道:“我們兩家早有合兵之意。現在,請兩位一起商議具體的作戰方案。”劉秀、劉嘉相視一笑,一夜的奔波總算換來了滿意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