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日,樊崇督率大軍趕到,把長安圍了個水泄不通。王匡、張卬“耿弇出迎,樊崇讚揚其功,把李鬆帶回自己營中看押起來。王匡、張卬“耿弇不敢問如何處置。
赤眉軍圍困帝都,發起進攻。趙萌督率守兵,憑借堅固的城牆全力抵抗。城門校尉李泛不知李鬆生死。為給兄長報仇,拚命殺敵,率兵多次打退赤眉軍的進攻。
十多天過去了,長安依然穩如磐石。樊崇心急如焚,焦躁不安地踱來踱去。大軍糧草缺乏,倘若長安久攻不下。軍心動搖,勢必前功盡棄。
這時,王匡進見,獻計說:“長安城門校尉李泛是李鬆胞弟。大人可以李鬆相要挾,迫李泛獻城門投降。長安可破。”樊崇大喜,連稱好計。當即命人把李鬆帶來,親自押解著來到李泛防守的西都門。
李泛剛剛打退赤眉軍的又一次進攻,正要命令士卒準備矢石,以備再戰。忽聽城下有人喊道:“李泛聽著,你兄長李鬆在此。若敢再抵抗義軍的進攻,就砍下你兄長的狗頭。”李泛大吃一驚,攀城牒向城下仔細搜尋,果然看見兄長李鬆被五花大綁,走在進攻的赤眉軍前。不由心中一酸,失聲叫道:“哥哥,我一定要救你。”樊崇厲聲高喝:“李泛聽著,救你兄長容易。隻要你打開城門,迎接義軍進城。我便饒你兄長性命。”李鬆猶豫難決。一名卒長見赤眉軍逼近城門,請命道:“大人,發飛石吧,遲了就來不及了。 ”“混帳,你沒瞧見丞相在他們手上。 ”李泛喝退卒長。向城下喊道:“我願獻門歸降,你們不可食言。”沉重的西都城門吱呀呀被打開。李泛率士卒投降,赤眉軍如潮水般湧進城去。
長安城破,皇宮內一遍混亂,郎中、黃門、宮人到處亂竄,各尋逃生之路。躲在長信宮的更始帝驚慌無措,急召趙萌護駕。派出的使者一個個出去,卻沒有一個回來。
趙萌更是沒有了蹤影。更始帝如熱鍋裏的螞蟻,團團亂轉,再喚宮人,卻無人應聲。走出宮外一看竟無一人。真是樹倒猢猻散。宮人逃命而去。更始帝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總不能在宮裏坐等挨刀。劉玄長歎一聲,轉身回宮,脫下龍袍王冠,換上郎中的官服,然後抓過傳國玉璽,這東西他還舍不得丟,小心翼翼,藏在懷裏。孤零零一人出了皇宮。
宮外早已亂成一鍋粥,遠處殺聲陣陣,近處逃命的官吏、士卒到處亂竄。更始帝撿到一匹無主的戰馬,淒惶惶上馬獨行,奔向長安城北。此時,赤眉軍已進城,打擊的對象是具有反抗能力的更始將士。對手無寸鐵的文官、宮人及百姓並不為難。更始帝得以從東城門逃出。正欲打馬奔逃。驀然耳邊傳來女人的聲音:“陛下,快打馬出城!”更始帝驚愕,四下搜尋,並無一個人影,想想女人的聲音極熟悉,好像韓夫人。莫非韓夫人在天之靈在保佑自己逃命。劉玄心中一陣酸楚,慌忙下馬,對著長安城拜了三拜。起身上馬,淒惶惶逃命而去。
劉秀初到河北,為王郎逼迫,也曾倉惶南奔。但身邊聚集著一批英雄豪傑,更始帝落魄至此,身邊競無一人。
劉玄一路唉聲歎氣倉惶遁逃。因為道路不熟,也不知逃向何方。所以行走緩慢,黃昏時分,才逃到渭水河邊。
一座四麵漏風的茅屋矗立在河堤上,一把斷柄的船漿掛在木柱上。顯然,這是船家歇腳的地方。但因為戰亂,擺渡的早已不知去向。劉玄凝視著奔流的河水,無計渡河,心裏又是難過。想想自己貴為漢室天子,一旦勢敗,竟落魄無比,忍不住放聲痛哭。
正哭得傷心,忽聽身後傳來稀落的馬蹄聲,劉玄隻疑追兵趕到,慌忙止住哭聲,連人帶馬躲進蘆葦叢中。
馬蹄聲越來越近,到了河堤上停住。大概是來人在觀察周圍的可疑目標。劉玄伏在蘆葦叢中,死死勒住馬的嚼口,大氣不敢出,惟恐被發現。
過了片刻,忽聽河堤上有人大聲呼喊:“陛下,陛下?”是劉恭的聲音。劉玄緊張的神經鬆馳下來,牽馬走出蘆葦叢。連聲應道:“劉卿,朕在這兒!”來人果然是劉恭。看見更始帝又驚又喜,慌忙下馬,迎上前去,跪倒施禮。
“臣護駕來遲,讓陛下受苦了。”一句話沒說完,已是泣不成聲。劉玄雙手相挽。君臣抱頭痛哭。哭過。劉玄問道:“劉卿,你怎麼找到這兒?”劉恭拭淚道:“長安城破,臣擔心陛下的安危,脫枷出獄,從宮人口中探知陛下行蹤,便追來護駕。”劉玄沒想到封王列侯幾十人,到頭來,隻有劉恭忠心不二。感激地說:“劉卿如此忠心,朕不知如何感謝。”劉恭寬慰道:“陛下為天子,臣為宗室,理應效命。陛下欲逃往何處?”劉玄搖搖頭。
“朕如今眾叛親離,無處歸依。”劉恭想了想,說:“逃生要緊,還是先設法渡河,逃出賊寇魔爪。再投奔漢中王或南陽太守王常。”劉玄點點頭。君臣二人相互攙扶,沿著河堤,尋找渡船。可是,直找到天黑,也沒找到一條渡船。
君臣無奈,對坐長歎。正無計可施,忽然河堤上傳來清脆的馬蹄聲。劉恭忙把更始帝推進蘆葦叢中,低聲道:“陛下小心。可能是追兵到了。”馬蹄聲越來越近,在兩人頭頂上停住。劉恭仔細觀察。因為距離太近,天色還沒完全黑下來,所以看得很清楚。大約十餘騎,全是更始漢軍的裝束。為首之人,劉恭認識,是司隸右都尉嚴本。
劉恭見不是赤眉追兵,稍稍放心,但為了安全起見,沒敢貿然相見。待嚴本緩緩而去後,才與更始帝說明。劉玄聽說是司隸右都尉,埋怨道:“劉卿何不相見,也許右都尉可幫我們渡河。”劉恭解釋道:“陛下落敗,臣下心散。臣恐嚴本已投赤眉,不利陛下,所以不敢相見。”劉玄搖頭道:“顧不得這麼多了。天色已晚,你我投奔何處。快喚右都尉來見。”劉恭無奈,隻好扶更始帝登上河堤,聽聽嚴本的馬蹄聲尚未去遠,便大聲喊道:“右都尉留步,陛下在此!”連喊數聲,馬蹄聲愈來愈近。不多時,十餘騎來到跟前。嚴本跳下馬,施禮問道:“是劉侍郎麼?陛下在哪裏?”劉恭應道:“在下劉恭,這就是陛下。 ”嚴本命人點亮火把,認出更始帝和劉恭,倒身便拜。
“臣聽說長安城破,想不到陛下落難至此,為人臣者不能解君危難,臣罪該萬死。”劉玄說聲“免禮”,道:“嚴卿不必自責,請尋找渡船送我君臣渡河南去。 ”嚴本搖頭道:“天色太晚,過河危險。陛下不如暫在臣的營中屈柄一晚,明日臣護駕過河。”劉恭不放心,欲推辭,但更始帝已答應道:“既如此,有勞嚴卿了。 ”嚴本滿心歡喜,忙扶更始帝上馬,劉恭尾隨,一行人在暮靄沉沉的曠野中行進,不遠處嚴本的營帳隱約可見。
建武元年九月底,赤眉軍進人長安城,到處搜尋不到更始帝劉玄。樊崇總覺得一條禍根未除,對丞相徐宣說:“更始雖敗,但綠林勢力尚存,若劉玄逃走,再為綠林擁立,我等豈不前功盡棄。 ”徐宣以為有理,獻計說:“禦史大夫可頒令,迫劉玄投降,越期不受。”樊崇同意。於是,由丞相徐宣起草文書,禦史大夫頒令天下,曰:聖公(劉玄字聖公)降者,封長沙王,過二十日,勿受。
長安被赤眉軍攻破,更始帝下落不明,諜報傳至河陽,光武帝劉秀立即下詔,曰:更始破敗,棄城逃走,妻子裸袒,流徙道路。朕甚湣之。今封更始為淮陽王。吏人敢有賊害者,罪同大逆。
陷害劉,雖然是李軼、朱鮪等人進的讒言,但卻是更始帝下的命令。更始帝殺了兄長,又排擠自己。殺兄之仇不報,反封仇人王爵。諸將不解,詢問其故。光武帝慨然道:“兄長之仇乃私仇也。聖公為宗室,雖被綠林挾持為君,不自專斷。卻是反莽複漢的漢室天子。今落敗至此,是宗室的不幸,朕甚憐之!”諸將聞聽,無不為光武帝寬厚的胸懷所折服。
果然不出劉恭所料,右都尉嚴本見赤眉軍勢盛,遂有投敵之心,托辭護駕,不送更始帝渡河南逃,把君臣二人監禁起來,等待時機。
禦史大夫樊崇頒令。嚴本手持文書,勸更始帝主動請降。更始帝閱畢,淚流滿麵,泣不成聲。劉恭則大罵嚴本背信棄義,不守人臣之道。嚴本不惱不怒,隻勸君臣出降。
劉恭沒有辦法,最後也隻好勸更始帝投降。劉玄猶豫著說:“赤眉為賊寇,光武為宗室,寧降宗室,不降賊寇。”劉恭勸說道:“河陽路遠,道路阻隔。陛下何以歸降。何況,樊崇若知陛下之意,必然動怒,隻怕到不了河陽就會為赤眉所害。”“可是,樊崇守信義否?”劉玄此時隻求保命。
劉恭安慰說:“臣聽說樊崇為人,最講信義。也許不會食言。陛下若不放心,可令臣先去樊崇大營,若準令歸降,陛下再離營歸降不遲。”劉玄隻好同意。嚴本也高興,因為這樣做,他既可立功,又不用背上叛臣害主的罪名。遂為劉恭備上快馬,親自送出營外。
劉恭到長安,以劉盆子胞兄的身份進見。居於長信宮的牛吏皇帝劉盆子聽說長兄來到,喜出望外,立即傳旨召見,並請來哥哥劉茂、族兄劉孝共同會見劉恭。
劉恭人見。失散多年的手足兄弟終於相聚,那種感人的情景讓周圍宮廷侍從也流下了眼淚。
兄弟互訴別後之情後,劉恭說出真實的來意。盆子年少,不知所措,劉孝說:“朝中事盡由禦史大夫作主,兄長請見樊大人。”劉恭告辭出宮,求見樊崇。樊崇見他叛而複歸,原本動怒。但聽說劉恭是盆子胞兄,轉怒為喜。因為自劉盆子稱帝以來,劉恭是第一個來歸降的劉漢宗室。樊崇為擴大盆子的政治影響,優禮有加,親自迎劉恭進府。
劉恭拜見舊主,說明更始帝欲歸降之意,樊崇聞聽,喜出望外,滿口應承,準予歸降。並命右大司馬謝祿前去迎接更始帝。
謝祿率千餘名將士出城,跟隨劉恭,來接更始帝。劉玄不知是禍是福,忐忑不安地上了馬車,回到長安。
昔日的天子,今天的囚徒。劉玄赤裸著上身,跟隨謝祿進了長信宮,肉袒跪伏金闕之下。丹墀上坐著冠冕袞服的劉盆子,十五歲的牛吏毫無天子的威嚴,一雙黑豆似的眼睛驚懼不安地掃視著周圍。大殿兩旁,赤眉諸將雜亂無章地站立著,看見更始帝,無不露出得意之色。有人雙手叉腰,有人怒目而視,有人指手劃腳,有人唾沫四濺,有人按劍而起。
劉玄耳聽諸將戲謔之聲,不敢抬頭,跪拜施禮,訥訥道:“罪人叩見陛下。願永遠歸順吾皇萬歲,萬萬歲!”說著,雙手顫抖,捧上傳國玉璽。
劉盆子何時見過玉璽,見這個玲瓏剔透挺好玩,便伸手接過來,玩弄半天,竟忘記了劉玄還裸著上身跪在那兒呢。跪在劉玄身後的劉恭急得直使眼色,劉盆子方明白過來,說了聲“免禮”。
劉玄鬆了一口氣,顫巍巍剛剛站起,正與王匡、張卬“耿弇目光相遇,心中一害怕,竟又癱倒。
張卬“耿弇急恨劉玄伏甲兵殺人,大步上前,抽出佩劍,怒罵道:“昏君,你也有今日。當年聽信趙萌之言謀害我等。多行不義必自斃,上天有眼,今天不把你碎屍萬段,難消我心頭之恨。”王匡亦上前,數落更始之罪,向劉盆子請命道:“請陛下降旨,讓臣殺了昏君,以謝天下。”劉玄麵如土色,驚恐無語,劉恭見狀,慌忙上前勸說王匡、張卬“耿弇。
“兩位將軍曾為人臣,應守人臣之道。何況,更始已降,何必置之死地。往事不可再提,望二位寬仁為懷。”一邊阻止張卬“耿弇,一邊又向劉盆子苦苦求情說:“禦史大夫已準更始歸降,望陛下快下旨,赦免其罪。”整日牧牛,與牧童相嬉戲的劉盆子,哪裏見過這種爭執的場麵,見剛剛團聚的長兄向自己哀求,心中不忍,正要開口免罪。張卬“耿弇卻不待君命,一手持劍,一手拖起劉玄,就往外走。劉恭大驚,爬起來追去。忽然看見樊崇站在大殿旁,頓時,怒發衝冠,斥問道:“禦史大夫言而無信,何以信義於天下?”樊崇羞愧滿麵,向張卬“耿弇怒斥道:“大殿之上,不得無禮。張將軍,快放手!”張卬“耿弇聽見樊崇的聲音,隻得丟開劉玄,卻又不甘心,回身請求道:“更始無道,謀害忠義。不誅昏君,何以告慰忠義之士的在天之靈?”王匡也上前,請殺劉玄。樊崇不容分說,道:“我已頒令,二十日內,準其歸降。聖公歸來未逾期,二位如此,是要失信義於天下麼?”張卬“耿弇、王匡畏懼樊崇的勢力,不敢頂撞,囁嚅無語,劉恭十亡:恭維道:“禦史大夫乃開國元勳,一語千金,信義著著,安能因二將私憤,失信義於天下?”樊崇果然愛聽,當即斥退王匡、張卬“耿弇,命人扶起劉玄,當廷封為長沙王,使其歸附右大司馬謝祿居住。
長安戰場上,以赤眉攻滅綠林,進駐長安,告一段落。洛陽城場,卻是釜戰正酣,光武大司馬吳漢率十一位將軍圍攻洛陽,從光武元年七月至九月,前後三個月,攻擊不斷。但是,洛陽城內,朱鮪久做戰備,糧草充足,憑借堅固的城池,據城死守。吳漢累月不下,無計可施。
光武帝在河陽,得知洛陽難下,寢食不安,思索再三,遣使至洛陽,令岑彭前往招降朱鮪。
岑彭原為王莽政權縣吏,曾堅守宛城,直到城中糧盡,才投降更始政權。綠林諸將因而主張殺之泄憤。後被劉所救,至今仍對劉秀感恩不盡。劉遇害後,他在朱鮪手下任校尉,立有戰功,被朱鮪薦為淮陽都尉。後輾轉為太守韓歆幕賓,說韓歆歸附大司馬劉秀。
使者到洛陽,向岑彭宣示詔旨。吳漢得知帝命後,欽佩地對諸將說:“主上聖明。更始已敗,朱鮪孤守洛陽,軍心離散,必有歸降之意。岑彭與朱鮪有舊,派他前去是再合適不過了。”岑彭受命,請吳漢令大軍後退。單騎便服至城下,向城上守兵抱拳道:“請回稟左大司馬,故人岑彭前來拜訪。”時辰不大,朱鮪出現在城頭,望見岑彭,抱拳道:“君然別來無恙。”岑彭還禮說:“故人來拜,朱公為何不開城門相迎?”朱鮪笑道:“昔日良友,今日說客罷了。”岑彭知其小心,遂用激情法,亢聲道:“故人來拜,此為朱公待客之道麼?岑彭一人尚不懼,朱公擁兵千萬,獨懼岑某嗎?”朱鮪哈哈大笑。
“我何懼君然?來呀,打開城門,迎接客人進城。”守門校尉不敢怠慢,慌忙打開城門,朱鮪親自迎接。岑彭進城,兩人再次見禮,執手說笑,共入尉衙。
朱鮪設筵,款待故人,主客飲酒敘舊,說往日故事,岑彭謙卑地說:“往昔我執鞭侍從,蒙恩薦拔,常想尋機報答君恩。如今,赤眉已得長安,聖公已敗,洛陽孤困,早晚城破,願為朱公謀身後之計。”朱鮪慍怒。
“君然果然來做說客。”岑彭不顧安危,犯顏直言道:“光武受命,平安燕、趙,盡有征冀之地,百姓歸心,豪傑雲集,親遺大兵,來攻洛陽。風水輪流轉,天下大勢,光武當興。公孤城自守,為誰守?綠林大勢已去,不如歸降為上。 ”朱鮪大怒,按劍而起,怒道:“君然為說客,陷我於不義。我當斬你!”岑彭麵無懼色,坦然道:“我為公之計,不顧安危,隻身入城。公若不明大義,不識大勢,大可斬岑某,我無怨言。”說完,引頸受戮。
朱鮪感動,拉起岑彭的手歎息道:“君然為我,我豈能以怨報德。更始無能方有今日的下場。光武勃興,我亦有歸降之心。無奈劉被害,我參與謀劃,又阻止司隸校尉執節河北,與劉秀結怨,自知罪重,不指望逃脫死罪。”岑彭見他說出真心話,憂慮自在情理之中。心中高興,寬慰道:“我主心胸寬厚,有豁達之風。聖公出逃尚頒詔赦免,何況朱公!朱公若不放心,我可親去河陽,為公請命。 ”朱鮪沉思道:“我姑且信君然一回。請速去河陽,三日內若請不來劉秀詔命,我便與洛陽共存亡。”岑彭同意,告辭出城。與吳漢簡單地說明勸降的經過,便快馬急馳,還報河陽。
光武帝正在河陽巡視,聞聽岑彭奏報,笑道:“朱鮪太小覷朕的胸懷。成大事者,不忌小怨。朕豈敢以私怨而壞國家大事。朱鮪若降官爵可保,何有誅罪之說?河水在此,朕決不食言。”當即指河為誓,將所佩玉圭祭於水中,並頒詔赦免其罪。
岑彭放下心來,懷揣詔書,馳還洛陽,向朱鮪展示詔書,並說明劉秀誓言。朱鮪無語可說,隻得說道:“我願歸降。”遂與岑彭議定受降之日。
到了受降日,朱鮪換上便裝,臨行前召集諸將,叮囑說:“你等堅守洛陽,等待消息。三天之後,我若不還,便遭不幸。你們可領兵突圍,投奔禦王尹尊。 ”諸將聞言,不知是禍是福,含淚答應。
朱鮪出見岑彭,命部將把自己的雙手捆綁起來。岑彭驚訝,問道:“主上無誅罰之意,朱公何故如此?”朱鮪羞愧地說:“我乃罪人,自當麵縛出降。”不聽岑彭勸說。命士卒打開東城門的小門。兩人出城,不見吳漢,徑奔河陽。
光武帝聞聽朱鮪來降,立即召見。朱鮪匍伏於地,惶然請罪,說:“罪人朱鮪叩拜皇帝陛下!”光武帝走下禦座,親手解開綁繩,親切地說:“將軍獻洛陽,減少多少人的兵禍之苦,當立大功,何罪之有?來呀,賜座。”中黃門擺上座位。朱鮪告座,羞愧難當,說:“陛下以德報怨,罪人無地自容。 ”光武帝寬慰道:“往事已矣,將軍不必介懷。請歸洛陽,仍督舊部。”朱鮪感激不盡,再拜謝恩。光武帝褒獎岑彭之功,令其護送朱鮪返洛陽。
翌日清晨,洛陽上空陰雲飄散,天氣晴朗,朱鮪領所有將士,大開四門,舉城出降。吳漢率大軍浩浩蕩蕩,進入洛陽。
至此,王莽末年,轟轟烈烈的兩大農民起義軍 ——綠林軍和赤眉軍,因為火並和光武帝的大軍圍困,綠林軍先已消之殆盡,等待赤眉軍的命運又將是什麼?建武元年十月,光武帝以河陽移駕洛陽。洛陽城門及主要街道彩燈高掛,彩旗飄揚,地麵鋪上一層黃土,灑上水,車馬行人走過,連一點兒塵土都沒有,百姓吏民夾道跪迎。
三年前,更始帝由宛城遷都洛陽。那時,王莽被殺,新朝滅亡,吏民懷著喜悅之情,歡迎他們衷心擁戴的皇帝 ——更始帝的到來。但更始群臣,多草莽出身,不知禮儀。諸將有的幘巾纏頭,有的掖衣束腰,有的甚至穿著女人的衣裙,大呼小叫,不成體統。著實讓思漢心切的洛陽吏民失望。惟有司隸校尉劉秀的隊伍依班列隊,井然有序地行進著。漢宮老吏王老倔激動地說:“司隸傺屬,能複見漢朝官員的威儀。”光武帝的臣下大多豪族官宦出身,皆知禮儀,有儒雅的風度,非綠林諸部可比。但劉秀對入城儀式還是非常重視,詔令吳漢提前做好充足的迎駕,以期充分體現作為漢室天子的風采和威儀。
其實,普通百姓對於誰做天子並不十分關心,他們關心的是新天子是否體恤百姓,施行仁政。所謂思漢之心,就是渴望回到西漢初,那種輕徭薄賦的安定生活。亂世之際,劉漢宗室稱尊者,如同走馬燈似的,令人眼花繚亂,無所施以。先是翟義擁戴嚴信,其後則有更始帝劉玄、宗武侯劉望、王郎,如今則有劉盆子和光武帝劉秀。百姓盡管都有思漢之心,但對後稱帝的劉秀並無興趣,熱心的是王老倔等一幫漢官故吏。
吳漢派出大批士卒,一半是宣揚,一半是強令,讓眾百姓吏民出迎帝駕。
入城儀式開始,執金吾賈複率羽林軍行進在最前麵,旌旗、刀劍、執事遮天蔽日,黃門樂隊奏起莊嚴的樂曲。劉秀端坐在禦座上,緩緩而進,禦車之後,群臣分班列隊,僚屬井然有序,神情莊重,目不斜視,正步向前。
跪迎的吏民中,鬢發斑白的漢宮老吏王老倔望見光武帝風采,得意地向同伴說道:“當年更始帝進洛陽,惟有司隸校尉能見漢官威儀。老朽當時就說,漢室得興,在司隸校尉府,如今果不其然。”洛陽吏民熟識當年的司隸校尉劉秀,聽王老倔之言,無不敬服,山呼萬歲。
光武帝進宮殿,巡視當年自己修建的帝都。洛陽雖屢經戰亂,但帝都未遭大的破壞,依然雕梁畫棟、雄偉壯麗。建義大將軍朱韋占當年跟隨司隸校尉修建帝宮。此時,感歎道:“司隸校尉修洛邑,帝都歸原主,此為天命所歸。臣愚見,可定都洛陽。”光武帝點頭。
次日,光武帝在南宮卻非殿升朝理政。下詔定都洛陽,拜朱鮪為平狄將軍,封扶溝位,群臣拜賀。
三日後,光武帝召見地方三老、鄉官,詢問社情民意,作為施政的根據。老吏王老倔亦在其中,奉旨謁見。三老爭相歌功頌道,都說百姓歸心,地方太平。惟有王老倔直言進諫說:“陛下秉天命,恢複漢室,地方但不太平。洛陽久經戰亂,雖經陛下初定,仍是竊賊劫掠,強盜出沒,再加部分將士違反軍令,暴橫民間,社會秩序十分混亂。百姓白天都不敢出門,街市冷冷清清。洛陽既為帝都,需嚴加整治,使街市繁華,人煙阜盛,天下矚目,以取民心。”三老鄉官聞聽,無不膽顫。老倔真倔,不知新君好惡,妄言亂語,恐有災禍,都不敢去看皇帝的臉色。
光武帝麵現憂慮之後,向王老倔讚賞地說:“老人家說得對。洛都既為帝都,如此混亂,何以示範天下?但諸卿初到洛陽,不熟民情,老人家可否舉薦可安興洛陽之人?”王老倔不加思索地說:“整治洛陽,非杜公平不可!”“杜公平是誰?”“就是杜詩,字君公,河內人。少時就有才能。新莽時化郡功曹,以公平、公正之名響譽地方。後不滿王莽苛政,隱居洛陽。人稱‘杜公平’。”光武帝大喜,厚賞王老倔,遣使奉詔征召杜詩。
杜詩進謁。光武帝問洛陽政事,見其應對從容,便以其為侍禦史,整治洛陽社會秩序。
杜詩跪謝。
“適逢明君,敢不效命。”洛陽從西周以來或為帝都,或為陪都,經濟發達,商貿繁榮,珍藏豐富,是當時世界上的富裕城市。即使戰亂,也未傷著元氣。但戰亂卻使街市蕭條,寇賊出沒。光武帝軍占領洛陽,很多將士從貧荒之地初到經濟發達的都邑,看見金銀珠寶就眼紅,卻礙於令律條規,不敢妄動。但也有財迷心竅膽大妄為之徒,強行劫掠,暴橫民間。錢財動人心,有一個開頭的,便有更多的人效仿。吏民百姓怨聲載道,敢怒不敢言。
侍禦吏杜詩奉詔,帶僚屬吏卒巡視街頭。果然如王老倔所言。往日商賈雲集,貿易繁忙的街市上冷冷清清,行人稀少。侍禦史的巡行隊伍經過,馬蹄踏在青石上的聲音驚動了驚魂不定的居民,有人偷偷打開窗戶窺掠,旋即又緊緊關閉。
杜詩巡視數日,法辦了一批盜賊,查處了一些違紀將士。洛陽街頭似乎平靜了一些,深宅大院,店鋪瓦肆再也聽不到令人心驚的哭叫聲,街市上漸漸有了行人。
一日,侍禦史照常巡視,看見一家高大的宅院前圍著一群人,裏麵傳出吵聲和叫罵聲。隨行校卒驅開人群,但見一名漢軍裨將正怒斥著一位老者。裨將的身後,十幾名士卒抬著幾隻大禮盒,像是等待進府。裨將出語蠻橫,咄咄逼人,老者則打躬作揖,連聲哀求,阻在門口。
杜詩上前,向裨將問道:“請問你們是哪位將軍麾人,因何與老人爭吵?”裨將一看對方官位低微,眼睛沒掃一眼,冷哼道:“你是哪個衙門的,敢來過問蕭將軍的事?”杜詩不亢不卑地答道:“本官侍禦史杜詩,奉詔安集洛陽,因見士卒與民爭執,自然要過問。”裨將大概聽說新任的侍禦史的名頭,態度謙恭了許多,還禮笑道:“原來是杜大人駕到。不過,來將也是奉命行事,沒做不法之事。請大人到別處執行公務吧!”杜詩沒理他,轉向老者,詢問道:“老人家因何與這位將軍爭執?”老者聽說來人是侍禦史杜詩,如遇救星,奔前去,跪倒磕頭,哀求道:“杜大人請為小民作主啊!”裨將在旁,威嚇道:“胡老頭,說話可要掂掂分量。”老者滿麵憤忿之色,欲言又止。杜詩大怒,喝道:“裨將妨礙公務,轟出去!”部卒上前,正要動手。那裨將倒識趣,恨恨地說:“杜大人,算你狠。我們走還不行麼!”說完,一揮手,十幾位兵卒抬著禮品回去了。
杜詩見他們走遠,扶起老者,寬慰道:“老人家不必害怕,一切有本官作主! ”老者壯壯膽說道:“草民姓胡,幾代人在洛陽經商,置下了一些家產宅院,剛才那群人是大將軍蕭廣的人,不但天天在草民經營的酒樓白吃白喝,還敲詐勒索錢財。草民不敢得罪,隻好取出祖上的積蓄以求免災。誰知,他們從哪兒得知草民有一小女,便來強行求聘,要小女給蕭大將軍作妾。小女已許配人家,草民豈能答應?這幫人就硬往府裏闖,還說要搶走小女,幸虧大人趕到,求大人為小民作主啊!”老漢說完,已是老淚橫流,顫巍巍再次給杜詩跪下。
杜詩聽完,義憤填膺,扶起胡老漢,慨然應道:“老人家放心,本官一定親自去蕭大將軍營中,讓他約束部下,不再為難於你。 ”“如此多謝大人!”胡老漢憂慮之色解,感激地道。
這時,周圍的百姓聞聽侍禦史杜詩之名,紛紛圍攏過來,你一言,我一語,控訴蕭廣部屬不遵法紀,侵害百姓的罪行。杜詩麵對激憤的人群,滿口應承道:“請各位父老放心。本官一定向蕭大將軍申明軍紀,讓其約束部下,保證不再有侵害百姓之事發生。”眾人得到侍禦史的承諾,漸漸散去。杜詩重新上馬,帶部屬直奔蕭廣營中,行至半道,一位僚屬不安地說:“大人真要去找蕭大將軍?”杜詩憤然道:“蕭廣無視詔命,放縱部屬,為害百姓,有失察之責,我要向蕭大將軍討個說法。”“大人且慢,你可知蕭大將軍與當今天子的關係?”杜詩一怔。
“什麼關係?”僚屬上前,低聲說:“蕭廣是國舅郭況的屬弟,也算沾上親戚的邊。大人還是少問為妙。”郭況即光武帝夫人郭聖通之兄,那麼,蕭廣就是光武帝妻弟的妻弟,當然,算得上國戚。其實,郭況宦位低微,但國舅爺的身份自有分量,這是不言而喻。而蕭廣則以軍功被拜為將軍,官位比姐丈郭況還高。
杜詩聞聽,自然知道蕭廣的分量,但卻坦然一笑,斂色正容,大聲道:“蒙聖明天子知遇之恩,杜詩隻知秉公執法,報效陛下,不論其他。”僚屬聞言,不禁肅然起敬,便不再勸諫,侍禦史一行很快來到蕭大將軍營前。
恰巧,蕭廣出營巡視,與侍禦史隊伍遇個正著。杜詩下馬,上前攔住蕭廣馬頭,先施一禮,謙恭地說:“大將軍且慢,下官有良言相告。”蕭廣不認識杜詩,見對方官位低微,便驕橫地斥道:“你是什麼人,攔截大將軍去路,耽誤軍機大事,吃罪得起嗎?”杜詩不亢不卑地答道:“下官是新任的侍禦史。大將軍軍紀不嚴,部屬橫行不法,為害地方。請大將軍約束部下,否則,有損將軍威名。 ”蕭廣一聽,眼前就是奉旨安集洛陽的侍禦史杜詩,稍微收斂一下驕橫之氣,應承道:“多謝侍禦史大人相告,待我回營查明屬實,一定嚴加處置。”杜詩聞言,不便再說什麼,但還是放心不下,再三叮囑道:“願大將軍言出必行。不可再為難胡家,否則,下官隻好按律處置。 ”蕭廣連聲應承道:“你放心,本將軍自會處置。 ”杜詩告辭而去。大將軍隊列中丙鄉那名裨將,跑到蕭廣麵前,恨恨地道:“大將軍太客氣,何不給杜詩一個下馬威,讓他識相點,少管咱們的事兒。”蕭廣斥罵道:“你們懂個屁。他是奉旨的侍禦史,有天子詔命。以後做事手腳要幹淨點。”裨將碰了一鼻子灰,為難地道:“那……那胡家的女兒,大將軍還要不要。 ”“當然要!”蕭廣冷哼一聲,說,“本將軍拚死拚活,為漢室立下大功,找個女人玩玩還不應該。小小的侍禦史能奈何。不過,你們手腳要利索點,別讓人家抓住把柄,明白麼?”“大將軍放心,屬下明白。”裨將答應道。
杜詩離開蕭廣軍營,又處理了幾件漢軍士卒擾民的事件,直忙到天黑才回到府裏,草草用了晚膳,一天的忙碌使他疲憊已極,一挨床也就睡著了。
次日天朦朦亮,杜詩尚在睡夢中,忽然,臥室門外傳來僚屬著急的喊叫聲:“大人,出事了。”杜詩驚醒,披衣而起,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胡老漢的女兒昨晚被一群蒙麵人搶走了,老頭一大早就來找大人救她女兒。”杜詩吃了一驚,立即穿戴整齊,跟隨僚屬來到前廳,果然見胡老漢一臉愁容坐在地上。老人一見杜詩出來,跪爬到跟前,連連磕頭,求道:“大人快救我女兒,一定是蕭廣這個沒有人性的畜牲幹的。”杜詩不解,問道:“你怎麼知道是蕭大將軍所為,無憑無據不可胡說。”胡老漢憤恨地道:“蕭廣早就打我女兒的主意了。使媒強聘,都沒得逞。大人請想,不是此人所為還會是誰?”杜詩一想,老漢說得有理。事情明擺著,是蕭廣指使人所為。但無憑無據,無法定罪,更不能去蕭廣營中搜查。當下寬慰老人說:“老人家請放心,本官一定查明真相,若是蕭廣所為,一定將其繩之以法。”胡老漢無奈,隻好又給侍禦史磕了幾個響頭,回家去了。杜詩不聲不響,悄悄派人打入蕭廣營中,暗中調查,一旦獲得證據,即拘捕蕭廣。
數日之後,果然查明,胡家女兒果然被蕭廣劫至營中。胡女不堪受辱,自縊身死,屍體被蕭廣派人掩埋在營後亂草叢中。
證據確鑿。杜詩當機立斷,親率羽林軍突然趕到蕭廣營中,下令拘捕。蕭廣想不到小小的侍禦史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勃然大怒,大叫道:“狗官無憑無據,竟敢對本將軍無禮,大概活膩了吧!”杜詩冷笑道:“大將軍要證據?好,來呀,把證據抬上來。”侍禦史僚屬早已帶部分羽林軍去營後草叢中挖出胡女的屍體,放在營外,聞聽杜詩之令,便把女屍抬人營內。時值深秋,天氣漸涼,屈死的胡女,屍首完好。蕭廣一見,大驚失色,但事已至此,害怕也沒用了,隻得把心一橫,哈哈大笑道:“一具女屍能說明什麼?你以下犯上,該當何罪?來呀,先把狗官給我拿下!”蕭廣士卒聞令,上前要拿侍禦史。侍禦史的校卒則要捉拿蕭廣。兩下劍拔弩張,空氣頓時緊張起來。
杜詩見此情景,突然取出光武帝詔旨,大聲喊道:“我奉天子詔旨,整治洛陽秩序,敢有妨礙執法者,與案犯同罪。”蕭廣士卒聞聽,悚然動容,漸漸退下。蕭廣見無人聽令,慌忙去摘身旁的寶劍,卻被一擁而上的羽林軍摁倒在地,繩捆索綁起來。
杜詩下令,拘捕夜人胡府,強搶胡府的裨將等十餘人。當廷審問,裨將見蕭廣落網,不敢隱瞞,一一供認。
杜詩掃視蕭廣,冷笑道:“蕭大將軍,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話說?”蕭廣自恃沾著國戚的邊,根本沒把官位低微的侍禦史放在眼裏,依然梗著脖力叫道:“老子不過玩個女人,能有多大罪?你敢怎樣?”杜詩心頭火起,義正辭嚴地說:“你數度縱容部屬敲詐勒索,搶劫錢財,弄得百姓怨聲載道,還強搶民女,逼人致死,按律當處以斬刑。”蕭廣哈哈一笑。
“姓杜的,你以為奉旨就可以隨便殺人了,說不定陛下的赦免命令馬上就送來了。”一句話提醒了杜詩,是啊,蕭廣位高爵顯,又是國舅的小舅子,肯定有人在皇帝麵前為他求情,萬一皇帝耳朵一軟,要殺蕭廣平民憤就難了。
事不宜遲。侍禦史當即立斷,當眾宣布蕭廣不遵法紀、侵害百姓、損壞軍威的三大罪行,即令押赴市曹,梟首示眾。
蕭廣的狂妄之言並非毫無根據,蕭妻聞聽丈夫被拘捕,大吃一驚,急忙領著兩個孩子。哭哭啼啼直奔郭況的府上,來找蕭廣的姐姐蕭夫人,蕭夫人聽完弟媳的哭訴,勃然大怒,找來丈夫郭況,說道:“小小侍禦史太狂妄了,根本沒把皇親放在眼裏,夫君應親赴侍禦史府,讓杜詩立即放人。”不料,郭況反應冷淡,漠然道:“蕭廣平日驕橫跋扈,不遵法紀。我屢次勸說,他都不聽。始有今日之禍。侍禦史奉旨執法,我為國戚,豈可知法犯法。”蕭夫人沒想到丈夫是這種態度,又難過又生氣,責怪道:“人家騎在咱們頭上撒屎撒尿,夫君竟忍得,枉為男兒。”郭況隻是不理。
蕭妻大失所望。
這時,蕭廣的一名親兵來找蕭妻,失色道:“稟夫人,將軍已被杜詩……正法了!”蕭妻、蕭夫人聞聽,如五雷轟頂,一陣眩暈,好半天才醒過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哭讓郭況也跟著落淚。
蕭妻哭過一陣,跪倒在蕭夫人麵前,苦苦哀求道:“姐姐,我夫君死得冤枉,求姐姐殺狗官為他報仇啊……”蕭妻身後的兩個孩子也哭叫著喊爹爹。
蕭夫人不忍拒絕,拭去眼淚,回過頭來,怨恨地看著郭況,說:“我兄弟死得這麼慘,我一定要為他報仇,你不管,我要管。”說著,一手拉起弟媳,一手擁過兩個孩子,異常堅決地說道:“走,跟姐姐進宮找皇帝去。”郭況左右為難,猶豫再三,終於作出讓步開口道:“我陪你們進宮。”蕭夫人臉上怒意稍解。
郭況主張,先去找其姐郭聖通,探聽一下皇帝的態度,再作進一步的打算。三人帶著孩子進宮,直奔郭夫人房中。
郭夫人聞聽,頗感為難。劉秀的秉性她最清楚,絕不允許後宮幹政。何況,她還沒有被冊封為皇後,但蕭廣的孤兒寡妻的確可憐,再加弟弟、弟媳從旁央求。如果斷然回絕,於情於理,也說不過去。隻得道:“你們不要著急。我會向陛下陳說詳情。至於能不能為蕭將軍報仇,還要陛下決斷。”郭況及夫人、蕭妻母子隻得回府,等待消息。
郭夫人在退朝之後,進見光武帝,陳說蕭廣被殺之事。光武帝一怔,皺眉道:“朕命杜詩治理洛陽秩序,難道他敢擅殺我大將?”郭聖通謹慎地說:“蕭廣已被正法。但妄身隻聽到蕭妻一麵之辭。真情如何,還請陛下派人查明實情,酌情處理。”光武帝點點頭。
“此事非同小可。朕一定親自過問。若是杜詩依仗職權,立擅殺之威,朕不會饒他。”次日,光武帝升朝理政,還沒問到蕭廣的事情。侍禦史杜詩具狀上奏蕭廣不法之事。光武帝平靜地問道:“蕭廣不法,理應平懲,以儆後來。但卿執法重證據,證據確鑿,方可定罪。否則就是妄行殺戮,對穩定帝都人心不利。 ”杜詩坦然道:“陛下聖明。聖明之言,臣盟記在心。 ”遂把件件證據展示在朝堂上。
群臣無不對蕭廣的暴橫行為憤慨萬端。光武帝始知蕭廣驕橫,自取其禍。頓時龍顏大悅,親自走下禦座,扶杜詩站起,讚歎道:“杜卿執法如山,不避內外。不愧為‘杜公平’。有杜卿執法,驕兵悍將,寇賊強盜,誰不敬憚,洛陽盛之日不遠矣。來呀,賜杜卿戟!”黃門部遵會,取過一柄金光閃爍的檗戟,雙手恭送到杜詩眼前。
群臣一見,無不驚訝。杜詩感慨萬端,雙手接過金色棨戟,含淚跪拜謝恩。
“臣何德何能,令陛下如此。”大殿上,群臣高呼:“萬歲,萬萬歲! !”棨戟,仿古時斧鉞,為前驅兵器。漢製惟有王公出巡時,方可用此儀仗。杜詩官為侍禦史,官位低微,卻得此殊榮。所以,群臣驚訝,杜詩不安。
杜詩謝恩出朝,更加恪盡職守。棨戟前驅,鳴鑼開道,侍禦史端坐馬上,神色威嚴地巡行洛陽市井。軍民人人敬服,盜賊個個膽寒。洛陽帝都,秩序井然,很快地繁榮起來。
光武帝退朝,見到郭夫人,正色道:“蕭廣不法,為侍禦史梟首示眾,何來冤屈之辭?其眷屬不得鳴冤叫屈。”郭夫人忙謝罪道:“臣妾知罪。但請陛下明白,臣妾並非為蕭廣鳴冤,隻是念他撇下的孤兒寡母可憐。何況蕭家幾代為漢官,卓有政聲。因反莽被逼得家破人亡,家道中落。如今的蕭家,隻有兩個根苗。蕭廣之罪,罪不及妻子。望陛下念蕭家世代輔漢之功,厚待蕭廣妻子。”光武帝聞聽,淒然動容。
“夫人言之有理,有多少人家被王莽逼得家破人亡。蕭廣當誅,但其眷屬,朕一定妥善安置。”當即命黃門郎傳旨下去,以厚撫恤蕭廣眷屬。
郭夫人謝恩退出。光武帝卻陷入痛苦的回憶,夫人的話使他想起自己破碎的家庭。大哥被更始君臣害死,二哥劉仲、二姐劉元戰死,大姐劉黃下落不明。還有他最心愛的女人陰麗華尚在新野,不能團聚。如今,他已登上帝位,定都洛陽。雖然距離“複離祖帝業”的理想還有一段路,但該是一家人團聚的時候了。
光武帝終於按捺不住思念親人之情,傳旨召來傅俊。
當年護送陰麗華去新野的校尉傅俊如今已官拜侍中,聞聽皇帝召見,急忙進宮。
光武帝還沉浸在激動的情緒中,一見傅俊來到,便大步上前,急切地道:“子衛,當年朕將執節河北,為解除後顧之憂,命你護送陰夫人回新野,如今朕要再派人去接人來京。”傅俊聞聽,也很感動,歎道:“當年陛下為創大業,新婚燕爾,與夫人離別。如今,大業初成,該是團聚的時候。臣一定不負君恩,把夫人安全送到洛陽。”光武帝又擬旨征妻弟陰識、陰興,再三叮囑後,親自送傅俊出宮。
送走傅俊,他依然激動難抑,又遣使到南陽各地打聽長姐劉黃的消息,同時遣密使潛入長安伺機救出叔父劉良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