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撲滅了帝國的最後餘燼
漢中的失去,猶如一記悶棍狠狠地打在曹操的頭上。難道幾十年來嘔心瀝血的一番霸業最終還是要葬送在那個大耳朵的手中?再看看荊州南郡那個不可一世的美髯公,他的威赫氣勢簡直就要衝上天去。
劉備並吞四川之後,荊州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成了劉備的一個特別行政區。身為最高行政長官,以及跟劉備的特殊關係,關羽在劉備集團中的權勢緊隨老大哥之後,排在第二。當然這個老二的強勢位置無人能夠撼動,除了跟劉備是拜把兒兄弟以外,關羽個人不可抵擋的魅力也是一個重要的因素。
關羽有兩個與眾不同的魅力,第一是忠肝義膽,曹操優厚待遇比不過跟劉備的兄弟情誼。第二是豪情薄天,秒殺袁紹帳下第一猛人顏良,刮骨療傷之時揮灑自如。第三是相貌出眾,劉備長著一對極具誘惑力的大耳朵,而關羽則是一個偉丈夫,有著令無數人傾倒的美髯須。世界上再美豔的絕色女子,也抵擋不住這個戰神撫摸著那飄逸的胡須時拋來的微微一笑。至於後來黑道、白道都供養著關爺爺,那更不值得一提了。
當然,就是眾神之王宙斯也不是一個完美的男人,關羽更不須講了。他的剛愎自用,他的固執偏激,讓無數人為之惋惜。但是殘缺的維納斯,反而烘托了她的完美,性格上的不足,更讓關羽煥發出無窮的人格魅力。
在當時國家不像國家,皇帝不像皇帝,臣子更不像臣子的非常狀態下,無數的大漢忠實粉絲把希望寄托在關羽身上。
眼看著曹操就像一隻螻蟻一點一點地侵蝕著殿堂中的那個支柱,人們的心中逐漸充滿了難以化解的怨怒。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許昌中的大批漢臣不甘心大漢帝國就這樣沉淪下去,結成了反曹地下組織,成員包括忠孝世家出身的金禕、皇家生活大臣(少府)耿紀、監察官(司直)韋晃、衛生部長(太醫令)吉本和兒子吉邈、吉穆。這些人可以說是漢獻帝身邊最親密的人,皇帝的喜怒哀樂、言談舉止,他們是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雖然手無寸鐵,但是堅信眾誌成城,隻要鏟除了曹操留在許昌監視漢獻帝的秘書長(長史)王必,再緊緊團結在漢獻帝周圍,南下聯絡荊州的關羽,高舉“奉天子以伐不臣”的正義旗幟,進攻鄴城的曹操,那麼恢複漢室的權威或許有一絲希望。
這次義舉發生在建安二十三年(公元218年)正月初六日的夜晚。王必的軍營大門突然燃起熊熊烈火,在一陣喧嘩的憤怒聲中,吉邈、吉穆兩兄弟率領了一支由勤雜人員和家丁組成的業餘軍隊,向王必發起猛攻。金禕派人在王必的軍營中潛伏下來,這時候也趁亂蜂擁而起,四處射箭。
王必在睡夢中被吵醒,慌慌張張地奪門逃命,結果肩膀中了一箭。由於討逆軍戰鬥經驗不足,組織欠佳,讓王必安然逃脫。結果天亮之後,王必對吉氏兄弟的討逆軍發起反撲,於是一次驚天動地的起義就這樣轟轟烈烈地失敗了。
在鄴城的曹操聞變,馬上下令許昌全城戒嚴,並發布緊急逮捕令,參與策劃起義的人員全部被緝拿歸案,送到鄴城去,等候曹操的處罰。
在威望如日中天的時候,竟然出現了針對自己的敵對行動,曹操顯然很憤怒,這些人無疑是活得不耐煩了,於是把耿紀、韋晃等起義組織者排列成隊,準備逐個斬首。
但是對於有些人來說,砍頭並不能使他們恐懼。耿紀在眾目睽睽之下再次藐視曹操,他直呼曹操的姓名:曹阿瞞,能為大漢帝國而死,我死而無憾,恨就恨在自己沒有主張,被一群白癡所誤。
麵對著死亡的威脅,耿紀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悔恨之意。為了使自己免受更多的羞辱,曹操隻能盡快地讓耿紀的靈魂早點升天堂。
而韋晃的死前情景更加慘烈,他被人按住了頭,然後一陣陣猛力的巴掌像雨點般落到他的臉上。就這樣不到半個時辰,韋晃的腦袋就血肉模糊,臉蛋腫得像大饅頭,很快就痛楚死去。
懲罰了這些叛逆者之後,曹操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但是很快傳來消息說,王必箭傷發作死去,一下子又讓曹操陷入極大的憤怒中。
這個王必可以說是曹操的老部下了,自從扯旗起軍以來,就鞍前馬後服侍著曹操。
曹操一直把鄴城當做集團總部,一切的重大活動都是在鄴城舉行。而那座偏遠的許昌小城,雖然裏頭供養著一個皇帝,但在曹操的眼裏,隻不過是一座豪華的監獄。
但是監獄裏邊的這個特殊政治犯實在是太重要了,關係到曹操一生榮譽和事業的興衰成敗,所以曹操不得不鄭重考慮,應該任命一個特別信得過的人來擔任監獄長。經過了一輪又一輪的篩選,最後圈定王必這個忠誠的老部下。
曹操對王必的評論是:披荊棘時吏也。忠能勤事,心如鐵石,國之良吏也。大概意思是說,王必是跟我一起嚼過菜根頭、啃過窩窩頭的老戰友,他對我的忠心就像鋼鐵一樣難以熔化。
現在這麼一個鋼鐵戰士竟然化成一縷輕煙騰空而去,曹操既悲傷又感到憤怒。要不是許昌那些吃裏爬外的人作亂,王必怎麼會走得這麼匆忙?
曹操決定借著這個機會,對大漢帝國殘餘的最後勢力進行大剿滅。隻有徹底鏟除了這幫愚頑不化的人,未來的路才好走些。於是,曹操把許昌的官員都叫到鄴城來。
曹操不能不感激王必給他帶來這麼一個將大漢帝國連根拔除的絕佳機會:王長史,你死得其所,一個嶄新的王朝能夠崛起,你功不可沒!
當然,殺人也是一門藝術。隨隨便便地濫殺無辜,帶來的回報隻能是“暴君”兩個字。但在曹操看來,“暴君”也好,“聖主”也好,無所謂了,曆史是由勝利者來書寫的。
於是曹操給那些大漢帝國最後的餘燼找了一個荒唐的熄滅理由。
曹操下令,在許昌的那場暴亂中,參加過滅火站在左邊,沒有參加過滅火的站在右邊。這也許是中國曆史最早的左派與右派的大甄別,結果在場的所有人都成了左派。理由很簡單,誰也不願意成了右派白白送命。
正當那些站在左邊的人暗暗慶幸自己的睿智選擇時,曹操卻下了一道令所有人都難以置信的話,殺掉全部站在左邊的人!
這也太荒謬了,救火也是死罪。曹操的解釋簡直令人大跌眼鏡,沒有救火的未必就是叛賊的同黨,但是救火的必是叛賊。結果無論是站在左邊的還是右邊的,通通人頭落地。
在短短的瞬間,數百人無聲無息地倒在血泊之中。大家都別吭聲了,就默默地為大漢帝國祈福吧,願來生來世還是大漢帝國的忠臣!
曹操也是一聲長長的歎息,不是我太殘虐了,實在是大漢帝國活得太久了。這次慘案之後,曹操心中的那塊大石頭才落下,於是親自率軍西征試圖將漢中收歸囊中的劉備去了。
2棋逢對手——曹仁跟關羽
當然,耿紀、韋晃等人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公開舉事,顯然是荊州的關羽為他們壯了膽、撐了腰,隻要關羽這個隱形的禍首不除,恐怕以後類似的麻煩將沒完沒了。看看荊州的地理位置,關羽簡直就是一把尖刀刺向曹操的軟腹部——許昌。再看看攻占了漢中之後得意忘形的劉備,和荊州的關羽遙相呼應,如同兩把鋒利的大斧頭,時刻準備著把曹操剁成幾大塊。
必須彈壓關羽的囂張氣焰,即使不能夠消滅關羽,也要讓他不敢蠢蠢欲動。
要對付關羽這麼一個氣蓋山河的棘手人物還真有點頭疼,叫誰去接手這個燙手山芋更是讓曹操的頭風病加劇。東線的張遼,此時此刻正在合肥跟孫權不死不活地頂牛著,根本就脫不了身。西線的張郃也在關中跟那個漢中王劉備粘作一團,更是無法放手。一放手,整個大西部就是劉備的天下了。
最後,曹操的目光轉向跟隨自己,曾經在潼關為打敗馬超立下汗馬功勞的“第一大將”曹仁。在曹操三十多年來的輝煌生涯中,湧現出無數顆耀眼的將星,夏侯惇、夏侯淵、曹洪、曹仁、張遼、張郃、李典、於禁、許褚、徐晃、樂進、曹休等等,而曹仁就是其中最為燦爛的一顆。擊破呂布,大戰官渡,擊破馬超,而赤壁之戰後曹仁更是借著螳臂擋車的勇氣,硬是在江陵把生猛的周瑜拖住了一年之多。一年三百六十多天,天天有戰鬥,而曹仁攻守有道,簡直就是一個全能型的人才,讓周瑜長期頓兵挫銳於堅城之下,不但傷不了曹仁的一根毫毛,反而周瑜也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被曹仁射傷,一年之後光榮升天。
江陵保衛戰,曹仁沒有戰到最後的一兵一卒,卻在耗盡了最後一顆糧食之後,不得不被迫棄守江陵。但就是這一年為曹操穩定軍心、重新積聚力量,贏得了寶貴的時間。
能彈壓關羽的,非此人不可。
於是在曹操西征劉備離開長安之前,下令驍騎將軍曹仁為征南將軍,駐守樊城,準備隨時出戰關羽。
曹仁也是當仁不讓:“子孝得令,請魏王相信,子孝不才,必將成為關羽的克星。”
果不其然,在以後的幾個月中,曹仁跟關羽成了一對老冤家,雙方互有攻守,但是誰也奈何不了對方。
當然關羽也是很高明的,不斷地向北滲透己方的勢力,一度成為許昌地區反曹勢力的精神領袖。除了上述耿紀、韋晃等人組織的許昌義舉之外,在建安二十三年(公元218年)十月,南陽(宛城)的守將侯音也進行了一次暴動,更是讓曹操在荊襄地區的統治搖搖欲墜。
這次暴動的起因是南陽地區人民不堪忍受曹魏政權的沉重徭役,於是在侯音的帶領下行動起來。結果參加暴動的成分越來越複雜,不但有農民,還有士兵、政府的公務員隊伍等等。他們事先派人跟江陵的關羽暗中聯絡,隻要暴動一成功,南陽就是關羽的了。
一得到南陽暴動的消息,曹操迅速反應,如果讓侯音得逞,那就是在許昌跟襄樊之間釘進了一個楔子,於是曹操急急忙忙調動樊城的曹仁北上鎮壓侯音的叛軍。
曹仁一接到命令,火速北上,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了“第一大將”的稱號並不是浪得虛名的。次年正月,南陽陷入一片火海,屍首盈城,侯音來不及跑到荊州去,也成了曹仁的刀下鬼。南陽平叛之後,曹仁又馬上折回原地。速度之快,關羽還沒來得及反應,曹仁就出現在樊城牆頭了。
“萬人敵”關羽氣急敗壞了,自己可是蜀漢集團的第一猛人啊,老大哥稱王不到二十四小時,自己就已經是前將軍、假節鉞了。至於說什麼顏良,那是許多年以前的事了。最新的一筆輝煌是四年前無懼魯肅擺下的鴻門宴,單刀赴會,拒絕了東吳歸還荊州的“無理”要求。
可現在就是那個曹仁,如一堵銅牆鐵壁,擋住了關羽北望中原的視線。這個戰神實在吞咽不下那口氣,在自己的眼皮之下,曹仁竟然無懼於樊城的安危,北上南陽。
無懼於樊城的安危,就是對關羽客觀存在這個事實的忽略。這簡直是對自己的蔑視!關羽心憤難平。
但是隨後的事態迅速朝對關羽有利的方向發展。首先是劉備派遣了孟達從秭歸北上進攻房陵,然後劉備又派義子劉封從漢中順著漢水東下,一舉攻克上庸,蜀漢的兩路大軍從側翼威脅著樊城的曹仁駐軍。更令關羽笑得合不攏嘴的是,孫權似乎後悔跟曹操達成的和議,也出兵圍攻合肥,把曹操的大量兵力吸引到淮南一線。這麼一來,襄樊的曹仁集團軍就成了一支孤軍。
關羽瞪大雙眼,緊緊盯住地圖上的襄陽、樊城。簡直是上天賜給我關某的一份珍奇禮物,此時不取,更待何時?
八月,關羽留下南郡太守麋芳守江陵,將軍傅士仁守公安。派了這兩個人來鎮守江陵、公安這樣生死攸關的要害,說明了關羽既疏忽無知,又狂妄自大。
易中天先生用了一個非常貼切的比喻來描述這時候的關羽,一個被寵壞了的小孩。劉備把他捧得高高的,諸葛亮把他吹得大大的,甚至連曹操、孫權這兩個死敵也對關羽處處畏避三分。看到大家對自己的崇拜是如此的狂熱,關羽也懵了,到底自己是人還是神?最後他得意洋洋地給自己下了一個結論:蜀漢主劉備的義弟、前將軍、假節鉞關羽關雲長,不是神,而是世間男人中的極品。
關羽兵刃所指,無不披靡,所以無需擔憂自己的後方——江陵。戰場上的英雄應當無休止地勇往直前,讓前方的一個個目標不斷地變成自己的後方。今天的後方基地是江陵,後天恐怕早已兵臨南陽城下,襄陽成了新的後方了。於是關羽就把江陵和公安留給自己最討厭的、最沒有資格上陣殺敵的兩個蠢才:麋芳、傅士仁,隨意交代兩句之後,關羽率領數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向北開進。曹仁,關某來了,你受死吧!
3水淹七軍
顯然曹仁對關羽的到來早就作好了迎接的準備。他把襄樊戰區劃成北中南三個守區:左將軍於禁、立義將軍龐德負責樊北守區、曹仁自己負責樊城守區、將軍呂常負責襄陽守區。三個守區由北到南一字排開,互為倚角之勢。以曹仁的戰鬥經驗,如此的防禦措施無疑是各個方案中最好的一個。
襄樊地區的地形特征簡直一條走廊,東低西高,中間小盆地。東部為低山丘陵,海拔百米至二百五十米。中部為崗地丘陵,兼帶平原,地勢平坦,交通便利。到了西部地勢突然拔高,大都是四百米以上的高山,最高超過兩千米,長江的最大支流漢水流經樊城。曹仁的這一分兵駐守,無非是看中了中間那道平坦的小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