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先生說:"石在,火種是不會絕的。"這句話是我見到了牛撇捺先生的新書《冒煙的石頭》後想到的。冒煙容易使人想到燃燒。對物而言,燃燒需要火種;對生命而言,燃燒,需要激情。
在《翻越思想的柵欄》牛撇捺說:可能既是時代思中,"每一時代的思想者,想柵欄的構築者,又是思想柵欄的翻越者。"自己以雜文翻越思想柵欄固然有風險,但也有冒險的快感,有成就感與榮譽感。先前身在官場的他寫雜文並頻頻出書時,我等鼓呼之餘也有一種擔憂,我以為那是"老牛走鋼絲"。然而,敢於涉險的牛撇捺如今文章似錦繡,仕途亦通達。是先生幸運,還是社會開明,我想此二者兼而有之。品讀手中這冊書中的雜文時,我讀到的還是那個直言的敢說真話的牛撇捺。
在《仕途風險》和《職務人》中,先生不諱在官本位盛行的中國當官的妙處,同時也直陳仕途之凶險。他一語道出了官場"職務人"的悲哀,並認為造就"職務人"的禍首就是官本位。是的,職務人一旦烏紗旁落往往最易成為"植物人"。對此,身在官場的牛撇捺應該更從容,因為對他而言,官人的一半是文人。在《比大刀解恨的原子彈》一文中,先生說看到當年圖片上那兩個蘑菇雲時,覺得比"大刀向鬼子頭上砍去"更為解恨。對日本人的陰損與頑劣,站在一個老百姓的角度上看,當年投彈的美國有功。先生以為,對今天日本人的種種抨擊是不管用的,我們擁有了核武器這柄達摩克利斯之劍,必要時給他點教訓。這句話香的不妥是不能作官話,但作為地地道道的民間聲音,它真實而可愛。中國人奉馬克思為導師,牛撇捺說他是我們的"秘書",而且是"沒有一點脾氣的秘書"。醉何以見得?我們不願思想、不敢思想時就用他的思想;我們詞彙貧乏時就用他我的語言。最為省力的是,隻要用有限的、不鹹不淡的我們自己的詞彙把馬克思們的話串起來,那就是我們的發言稿、我們的文章、我們的著作、我們的成果。先生如是解釋,不是麼?說馬克思是我們的"秘書"並沒有小視馬克思,而是諷刺了思想僵化的本本主義、教條主義者。當然,除了一貫的思辨、理性和犀利之外,他的字裏行間更有一種寬容和練達。《隨意人生》《人生低調》等文章都無不向讀者袒呈了自己那顆真實而平和的心。
除了雜文外,本書收錄了一部分詩歌、散文詩。如果先生曾是海邊嬉戲的頑童,這是他不忍丟棄的海貝。也許在他人看來,這些文字與先生成熟的雜文放在一起難免有拚湊之嫌。然而,我理解一個作家對學步時走過的路的眷戀。用先生自己的話說,"這是開在我45歲半大老頭皺紋裏、胡須上的人性的薔薇,思想的薔薇"。我喜歡帶著甜蜜與憂鬱的情愫的《有贈》和《青春記憶》。說實話,我對當代詩歌有不可更改的偏見:當代無詩。我甚至認為,自由詩除了寫愛情之外,用作其他一概是浪費。但那些記錄作者心靈之初的詩文例外。本書附錄的詩文,恰是先生青春與激情的見證。
一位卸任的領導幹部請張賢亮先生為自己的詩集作序。大作家直言,老實說,我不能稱他寫得很好。在指出諸多差距的同時,張賢亮肯定了其寫作態度,繼而筆鋒一轉,拋出提倡官員寫書的想法。他說通過官員寫書著文,能讓我們看到官員的另一麵。此言不謬。如此說來,一邊當官,一邊寫著當討官人嫌的雜文的牛撇捺就尤為可敬了。
古往今來,入仕後淪為庸俗官僚者不乏其人,並非江郎才盡,官場中人容易墮落的往往是心性,而不是才情。牛撇捺的謙遜是一貫的,他在不同場合多次聲稱自己是"一棵長在高處的矮樹"。先生始終關注"一個小小的文化官員"文壇,並對後學者不遺餘力地鼓勵和扶掖。與其交往中他的謙虛與寬厚,我感受頗深。牛撇捺固然自謙,但我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當前的寫作狀況並不滿意,他說自己近年來的寫作中,思想上少有突破,手法上少有創新,質量上少有提高。之所以偶爾發表,之所以想結集出版,並不是要給讀者以全新的感覺,而是不想斷了思想的薪火。他也表示要努力使自己遠離浮躁,沉寂下來,爭取寫出更多的好的作品。在談及本書的書名時,他說有人建議改為《燃燒的石頭》,但自己的激情僅僅是冒煙,還未到燃燒的時候。我這裏想重複魯迅的那句話:"石在,火種是不會絕的。"有了這不絕的火種,思想之火必將熊熊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