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薛懷彥
尚文城總是充滿著濃鬱的墨香。大街小巷都是挑著筆墨紙硯沿街叫賣的小販,也有文人墨客坐在茶社交流筆墨丹青。外地人都說,這是一座從書畫中走下來的城池。
城中家家戶戶都會將自己的適齡兒女送進私塾,無論男女皆可共處一室求學,這又與其他地方不同。
千山書院。
尚文城最貴氣的一座學堂,雲集了城中人與巫兩族所有達官貴人的子女。而其中又以尚文城主之子薛懷彥最為富貴。
薛懷彥少年才俊,且不說出身城主之家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但說相貌學識也是同輩人中的佼佼者。自然引得書院裏貴族小姐紛紛側目,人族小姐們略為羞澀,常常書信傳情,而巫族小姐甚至大膽地當堂表白。書院的先生們為此大為惱火,但因著這位城主公子的身份不敢發作。
可是,少年薛懷彥卻隻默默中意坐在角落裏的那個少女。
她喜歡穿秋香色衣裳,總是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臨帖描畫,偶爾伸手捋過微垂的額發,如同出水芙蓉一般淡雅清麗。
她的身邊總是寥寥可數幾個熟識的女同窗,大多數時候她喜歡聽別人說話,有時候微笑著說上幾句,旁人聽了總是點著頭隻有讚同的份。
漸漸地留意地多了,也有交好的朋友注意到,譚將軍家的公子嘿嘿笑著問他:“莫非咱們薛大公子看上韓小美人了?”
他的嗓門與他久經沙場的父親一樣大,本是偷偷問詢,孰料倒讓整個學堂都聽得清清楚楚。所有目光都同時投向那個角落裏的秋香色身影,她本來內秀,這樣一鬧立刻臉紅了。
薛懷彥到底是見過大世麵的公子,不慌不忙,對她微微一笑:“原來你是韓家的小姐,怪不得。”
在尚文城誰都不可忽視韓家的影響力,世代書香門第,巫族大戶,這倒不稀奇,關鍵是民間許多關於這個家族與東巫山關係的猜測流言,雖說從未得到證實,但還是讓尋常人家對這個神秘的大戶多了些敬畏的心理。
出生於這個神秘低調的韓家,難怪她比別的大家閨秀多了些不一樣的味道。
她還是很怯生生的模樣,紅著臉低下頭:“我叫韓雨桐。”
雨桐。仿佛是雨中一枝秋香,嬌羞盈盈,惹人愛憐。薛懷彥隻覺得心中一動,從這一刻起,再也看不見旁的光景。
後來才知道,這樣子的羞怯隻不過是表相。她其實外柔內剛,一顆堅強不屈的心可以扛起那樣的狂風大浪,一旦自己認定什麼很難作出改變,固執起來誰也拿她沒辦法,他也一樣。
那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與她的同窗生涯就這麼不遠不近地過完,誰都知道城主薛家的公子看上了韓家的小姐,這是一樁看起來多麼門當戶對的親事,隻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那個萬眾矚目的翩翩少年隻對角落裏安靜的那一個少女微笑,但她,輕輕扭過頭,寧願看著窗外晴空朗朗,一絲一毫不願眷顧他。
她麵前的妃色紙箋上滿滿寫著同一個字,蠅頭小楷,極漂亮的手筆,一個“風”字。
薛懷彥隻以為是她吟風弄月隨意寫下的,並不知道那原來代表著另一個高高在上的男子,更不知道那個人已經深深紮根在韓雨桐的心裏。
如果,如果早知道了……
那又如何呢?
就像很久以後她成為了他的妻子,可心裏依舊隻是裝著那個人,他也還是沒有辦法,隻能接受,心不是不疼的。
學成之後,老城主開始讓兒子嚐試著處理城中政務。誰都看得出來,在城主的幾個子女中他最為看重的便是薛懷彥,如今這種栽培更是為日後傳位給他做打算。
薛懷彥天資聰敏,又好學上進,性格穩重踏實,雖年紀尚輕,做出的決斷卻實在叫人挑不出毛病。
老城主對這個兒子甚是滿意,因而處處都想為他好好張羅,婚姻大事當然更不能例外。可是薛懷彥也拋出話來:非韓家大小姐韓雨桐不娶。
但更讓人意外的事情卻是韓家的拒婚。對於城主府價值連城的聘禮,三番五次的上門提親,甚至連老城主親自登門拜訪……都一一回絕,韓家老爺隻說女兒年紀還小,並不想早早嫁做人婦。老城主麵子上十分掛不住,但礙於韓家在尚文城的世代威望也隻能作罷。
這一鬧簡直讓整個尚文城翻了天。韓家雖說是書香門第的大戶,名望甚高,但本身並不大富大貴,財力權力都不算太好。而薛公子這樣的人品家世,日後前途無量,十有八九就是未來的尚文城主。那韓家小姐有什麼看不上眼的?
韓老爺雖然在老城主麵前鎮定自若,但也是按照女兒的意思回的,其實自己的心裏也有些著急。畢竟女大總要嫁的,錯過了這樣的好歸宿,總是可惜。
韓夫人了解女兒的心思,看她那堅決的模樣,歎息著搖搖頭:“雨桐啊,做人要現實一些才好。那個人好是好,可我們這樣的人家是高攀不上的,你要明白。”
韓雨桐身子一顫,眼眶裏的淚就落了下來。
原來母親都知道,自前幾年隨著父母去過一次東巫山參加祭神大典,雨桐就再也忘不掉那個神壇之上主持大典的白衣巫司。普天之下,居然有人可以將白色穿得那般耀眼。
後來才知道巫司叫做穆臨風,他是每一個東陵少女心中的夢。可是沒有人傻到像她這樣,把夢看得比現實還要真,比自己還要重要。
為什麼?大概是因為她比她們更近距離地見過他。大典之後她在人群中與爹娘走散,到底還是個沒見過大世麵的少女,一時心慌的不知如何是好。
是那個方才高高在上的白衣巫司走到她的身邊,微笑著拉住她的手,穿過人群帶她走向出口,遠遠便能看見韓家夫婦正在在出口處焦急地等待著。
“你……為什麼要幫我?”雨桐對陌生人一向害羞,可不知為何,這回她並不害怕,反而急切地想知道原因。
“需要理由麼?”他的笑容散漫中帶著一絲戲謔,“或許是因為,你很漂亮。”
她臉紅了。等她完全從喜悅中回過神來,麵前的白衣已經不在。隻是這一句話她一直記到最後,一輩子沒有忘記。
但後來她才知道,白衣巫司對很多女子講過這句話,都是不作數的。因為對於心裏真正喜愛的那一個,他偏叫她“醜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