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章 創作的旅程——自序及後記(2)(1 / 3)

其次,我看到李鑄晉教授。當時他授我現代藝術,鼓勵多於教誨,使我獲益至大,而且屢次在風雪中送我回四方城。詩人保羅·安格爾教授(PaulEngle)是我的導師,無論在課程的安排或是畢業論文的寫作上,都給了我很多啟示。他曾邀我去他在石城(StoneCity)的夏季別墅,使我瞻仰到名畫家伍德(GrantWood)當初作畫的地方,又把我介紹給佛洛斯特,使我得以親炙這一代詩宗。此外,如鄭季華、陳纘湯、苟淵博、楊龍章、林成蔭、林偉卿、吳祚傳、朱光玉、張振書、葉續原、翁同香、蔡嘉泰、閻愛德等同學、梅貽寶教授、日本同學長田好枝(YoshieOsada)、居停女主人蘇克(BlancheCuker),以及奧賽治(Osage)的歐樂生家人(TheOlsens),都是在異國不可多得的師長或朋友,對他們我將永遠懷念。

最後,我必須感激梁實秋先生。是他使我的新大陸之行成為可能,並不時去信慰我鄉愁,使我雖在零下的異國,猶有坐春風之感,梁先生的書信總是很有趣的,以下抄錄一段,算是《雅舍小品》的補遺:

“我患糖尿,雖無痛苦,但飲食不得放肆,酒尤所忌,老饕不能不叫屈也。體重驟減廿餘磅,消瘦似梅花矣。”

夏菁、望堯、黃用、子豪、雲坡、瘂弦、洛夫、夢蝶、張健、羅門、德星、辛鬱、泰鬆、蕭憶諸兄,或去信減我羈思,或寫詩相贈,使我雖在地球反麵,仍時時嗅到東方的氣息,這種友誼是十分可貴的。雲坡兄在封麵設計與出版才麵的協助在此特別致謝。

一九六○年三月於台北

我是藝術的多妻主義者

——《五陵少年·自序》

納入《五陵少年》的這三十多首詩,完成於一九六○年初春到一九六四年初夏之間,也就是說,都是我留美回台後迄赴美講學前那一段日子的作品。五年間寫的詩,當然不止這些。其中一些新古典風味的抒情詩,一些“現代詞”,已經收進了《蓮的聯想》。一些長詩,例如《天狼星》、《氣候》、《大度山》、《憂鬱狂想曲》等,將輯成另一個集子。

這三十多首作品,當初發表時,有的在全島的大報,例如《聯合副刊》,有的在讀者僅百人的élite刊物《藍星詩頁》;雖是同一個繆斯所生,而所適或顯或微,遭遇甚不相同。例如其中的《月光光》幾首,頗為讀者所知,而《吐魯番》、《恐北症》幾首,在《蓮的聯想》的讀者之中,恐怕連聽都沒人聽說過。現在這些東飄西泊的孩子,一齊回到母親身邊,且住在同一個封麵之內,這種喜悅,隻有母親自己才能領受了。

不過,這些孩子的個性也真不同。我的詩集之中,恐怕再找不出第二種像《五陵少年》這麼風格龐雜的了。《五陵少年》之中的作品,在內涵上,可以說始於反傳統而終於吸收傳統;在形式上,可以說始於自由詩而終於較有節製的安排。早一點的幾首,像《敬禮,海盜旗!》、《吐魯番》、《五陵少年》、《燧人氏》、《天譴》等,或狂,或怒,或桀野,或淒厲,都有那麼一點獨來獨往的氣概。晚一些的,則漸漸緩和下來,向不同的方向探索。《圓通寺》是一個方向。《黑雲母》又是一個方向。《圓通寺》應該是一個重要的轉變:那種簡樸的句法和三行體,那種古典的冷靜感,接通了去《蓮的聯想》之曲徑。最後幾首,像《黑雲母》、《史前魚》、《月光光》,已經展示出一種漸趨成熟的圓融感。我常常想:如果那時我不赴美,也許繼續發展下去,與目前的風格將不很相同。

因為在二度赴美的前夕,我感覺自己在散文的創作上也漸漸有點eureka的跡象。我的詩和散文,往往有一胎二嬰、一題二奏的現象。例如一個嬰孩的夭逝,倒映在詩上,是《黑雲母》,在散文上,便成為《鬼雨》了。同樣地,《馬金利堡》是《塔阿爾湖》的前奏;《史前魚》是《阿拉伯的勞倫斯》的倒影。自從開始現代抒情散文的創作以來,麵臨一個題材,左右手的繆斯往往要爭論許久,才決定應該由左手的繆斯或右手的繆斯去處理。如果決定是用散文,則我將喘一口氣,懷著輕鬆而寬容的心境欣然啟程,知道此行是一種跳傘的下降,順風,且必然著陸。相反地,如果決定用詩,我必定緊張而且恐懼,因為已經抵達喜馬拉雅之麓,舉目莫非排空的雪峰,知道此去空氣愈高愈稀,踏腳之地愈高愈少,美麗與危險成正比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