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1章 創作的旅程——自序及後記(8)(2 / 3)

至於本集其他三篇,《大度山》和《憂鬱狂想曲》;修改得不多,《少年行》則已大動手術,刪去的部分比保留的還多,第二段到第四段等於新寫。此舉足證一首詩的成長,不必在發表之後便告停止。也許再過十五年,我會把這些詩重修一次,尤其是這篇早產而遲育的《天狼星》。

一九七六年四月二十五日於香港

驀然回首竟孑然一身

——《與永恒拔河·後記》

《與永恒拔河》是我的第十二本詩集,裏麵的作品,算是來港後四年半生活的“有詩為證”。四年半裏麵,除了《與永恒拔河》之外,已經出了三本書:散文有抒情與評論兼收的《青青邊愁》,詩有舊作翻新的《天狼星》,翻譯則有舊譯新改的《凡高傳》。在中文大學教書,耗費在行政上的時間,倍於在台灣的大學。這裏的許多作品,都是等到更深,在家人的鼾息裏完成的,而伴我不寐,隻有肘邊這一盞燈,和穀底的樟樹灘傳來的幾聲犬吠。

香港在各方麵都是一個矛盾而對立的地方。政治上,有的是楚河與漢界,但也有超然與漠然的空間。語言上,方言和英文同樣流行,但母音的國語反屈居少數。地理上,和大陸的母體似相連又似隔絕,和台灣似遠阻又似鄰近,同時和世界各國的交流又十分頻繁。香港,借來的時間,租來的土地,在許多朋友的印象裏,是一座紅塵窒人摩肩接踵的城市,但很少人知道,廣闊的新界卻是頗富田園風味的。香港之於大陸是一例外,我山居所托的沙田,於香港又是一例外。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在朋友們誤會我之前,我必須指出,雖然身處例外之例外,居心卻不是如此。在這多風的半島上,“地偏心不偏”,我時時北望而東顧。新環境對於一位作家恒是挑戰,詩,其實是不斷應戰的內心記錄。《與永恒拔河》裏,幾乎有一半的作品都是這新環境挑戰下的產品。如果四年前我不曾越海西來,這本詩集的麵貌一定大不相同,正如三十年前如果我不曾由此東渡的話,我生命的麵貌亦必全盤改觀。在某些情況下,香港在大陸與台灣之間的位置似乎恰到好處——以前在美國寫台灣,似乎太遠了,但在香港寫就正好,否則第三輯中的作品就會少些;以前在台灣寫大陸,也像遠些,從香港寫來,就切膚得多,否則第一輯不會這麼多產。至於第二輯中的作品,當然更從沙田山居中來。

以往出詩集,總是順著寫作的時序排列作品。這次改變作風,采取主題分類的方式,編成八輯,也許讀者較易把握我近年關心的主題。以後我編自己的詩選,也可能試用這方式。我覺得台灣的詩選雖多,別出心裁的編排卻少,如果有人編一部現代詩選,不以作者而以主題、風格,或詩體來分類,一定別有麵貌,能夠新人耳目。近年論者評我的詩,頗有幾位指出,憂國懷鄉的主題不宜一再重複,以免淪於陳腔。這勸告是對的,任何主題原經不起再三抒寫,而能否刷新題材,另拓視野,也往往成為詩人的一大考驗。不過問題並不如此簡單:相同的主題可用不同的手法來表現,正如相同的手法可用以表現不同的主題。例如杜甫之寫戰亂,同一主題,詠之再三,卻因場合、季節、心境、詩體等等的差別而各異其趣,並非機械的重複。同時,《與永恒拔河》所以按主題分解,也有意顯示,我在憂國懷鄉之外,也嚐試了一些新的主題:例如第二、第四、第五、第六諸輯所處理的事物,便不限於憂國之思的時空格局,尤其是第六輯裏的那些詩,幾乎每一首的主題都不同。

集中的作品有少數不寫於香港:其中《哥本哈根》寫於丹麥旅次,而《少年遊》、《淡水河上》、《貼耳書》、《發樹》、《雪崩》、《小褐斑》六首則寫於台北廈門街家中。由於台灣和香港的刊物往往互不相通,四年來的新作常同時刊於兩地,香港的雜誌屢刊我詩者是《詩風》和《明報月刊》。《中秋月》一首僅載於《明報月刊》,從未在島內發表。《拉鋸戰》一首初載於《幼獅少年》,後來如以大幅修改,又在香港的《青年文學》上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