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創作的旅程——自序及後記(16)(1 / 3)

六十顆眸子穿過四十載星空

——《橋跨黃金城·自序》

選在這本《橋跨黃金城》裏的六十篇散文,論風格,多為感性,但也不乏知性;論篇幅,有千字上下的小品,也有超越萬字的長篇;論年代,則早自一九五二年的少作《猛虎與薔薇》,晚迄一九九五年的近作《橋跨黃金城》,橫跨四十餘年,幾乎和我的寫作生命等長。這六十篇散文,選自八本文集,約占我散文總產量的一半,於我的散文藝術,有相當的代表性。

我寫散文,比寫詩要晚四五年。最初隻把散文當作“詩餘”,也就是副產品的意思,所以把第一本散文集叫作《左手的繆斯》,言下之意,詩,才是我右手的正業。沒有料到,這左手的副業後來卻愈操愈順,竟然小藩蔚為大邦,頗受歡迎。不過也有一些朋友,隻讀我的散文,絕不提我的詩。和這些“詩盲”奇友在一起的時候,我倒也很合作,絕口不提自己的詩,好像一首也未寫過。

當初把自己的散文稱為“左手的繆斯”,意在自謙,又說自己是“右手為詩,左手為文”。不料論者漸漸相信此說,把我說成“以詩為文”。終於我不得不出麵澄清自己和散文的關係:不是經營殖民地,而是建國。在《記憶像鐵軌一樣長》的序言裏我說;“散文不是我的詩餘。散文與詩,是我的雙目,任缺真一,世界就不成立體。正如佛洛斯特所言:‘雙目合,視乃得’(Mytwoeyesmakeoneinsight.)”。

散文與詩,乃中國古典文學的兩大支柱,所以詩文雙絕乃古代文人之美談。西方文學,尤其是到了現代,隻把小說、詩、戲劇放在正宗主位,至於散文,則似乎可有可無,評論家更少垂青。受了西化影響,國內竟有少數作家,認為散文不算文學,真正是“蟪蛄不知春秋”了。我一直認為散文乃文學之大道,寫作之基礎,並且指出:“散文是一位作家的身份證。”所以我創作散文的努力,不下於詩,並且認為一位有抱負的散文家不能自囿於小品文的輕工業,也要發展長篇巨製的重工業。晚明小品固然娛人;韓潮蘇海才是大業。

近年常接大陸的讀者甚至學者來信,說是想多讀我的作品,卻買不到書。現在可喜人民日報出版社為我編選出這本散文選來,特寫此序,作為對於他們盛情的遲複吧。

一九九五年十二月於高雄

四度:文學的地理拚圖

——《與海為鄰·自序》

大約從二十歲起,我這一生在文學上開辟的空間,前後共為四度。年輕的時候我自詡“右手寫詩,左手為文”,並且把第一本散文集叫作《左手的繆斯》,顯然以詩為正果,而以文為副業,至於評論與翻譯,則更為餘事,可以交給第三隻手了。後來發現這左手的副業,雖未刻意插柳,竟也漸自成蔭,乃悟詩文雙管皆為漢魂所附,宜乎齊下,求其兩全。所以我在散文集《記憶像鐵軌一樣長》的自序裏說:“散文不是我的詩餘。散文與詩,是我的雙目,任缺其一,世界就不成立體。正如佛洛斯特所言:‘雙目合,視乃得。’(Mytwoeyesmakeoneinsight.)”

在中國傳統裏,寫詩、寫散文,都是文人的當行本色:許多文人未必詩文雙絕。至少也是雙管並搦,不致偏行。唐宋八大家裏,至少有五家稱得上雙絕。這現象,在西方就少見了。至於評論與翻譯,作家行有餘力,固然可以兼差,但畢竟是學者用力的範圍了,至少對作家是半述半作的邊區。詩、散文、評論、翻譯,正是我經營文學的四度空間。四者之間因為用心的方式不同而有差異,但是有一種精神一以貫之,便是我對中文始終不渝的敬愛。中國文學一代代的傳承像接力賽,我手中的這一棒是遠從《詩經》、《楚辭》,經由李、杜、韓、柳、歐、蘇一路傳來,棒上還留有他們的掌溫,不能在我的手中落地。

詩是我的初戀,也是我一生的羅曼史,眼看她已經與我白頭偕老了。不對,隻是詩人老了。詩,仍然年輕,在這多變而又速變的時代,都快進入二十一世紀了,詩,仍然是折舊率不能欺負的東西。

《與海為鄰》是我為上海文藝出版社自選的詩選,其中的一百四十多首作品,依年代順序,分別選自我的十六本詩集,無論在題材、詩體、風格與寫作的時空背景各方麵,都頗具代表性。我一生寫詩,迄今產量約為八百四十首,選入這本《與海為鄰》的占了六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