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平襟亞與張愛玲(1)(1 / 3)

一針見血

秋翁

某刊物評論當今文壇的女作家張愛玲雲:“和她相處,總覺得她是貴族……這決不是因為她有傳統的貴族的血液……”

“按”據人說:張小姐是張佩綸的孫女,張佩綸又是李鴻章的女婿。照此一層層的推算起來,張佩綸應該有李鴻章的血液,張愛玲女士細胞以內,至少該有若幹西西李鴻章的血液,李鴻章既受過清朝的爵賞,是一位“爵爺”,當得起“貴族”兩個字。因此批評人胡先生在上文肯定地說:“總覺得她是貴族”;可是,忽又在下文否決她“不因為她有傳統的貴族的血液”;“貴族血液”這東西,假使放在顯微鏡底下看,畢竟與“平民血液”怎樣分別,怕連德日歐美不論什麼派的“達克透”,一時都分辨不出來吧?而我們的胡先生,在“和她相處”之下,竟然論列及此,那真不愧文壇先進,在我輩後生小子,莫測文學高深者腕底,隻能恭維他的評論是:“一針見血!”

(《海報》1944.5.14)

記某女作家的一千元灰鈿

秋翁

因為我國文壇女作家不多的緣故,我對於她們總是竭力捧場。尤其是對於某一位女作家,從她《第一爐香》、《第二爐香》起家的當兒,便追隨我友瘦鵑兄之後在本報一再揄揚。雖不曾分析她的血液有多少西西貴族化的成分,然而對她文字的美妙,身家的清白,似乎已都稱讚過,盡過宣揚的能事。不信可以打開本報的叢編來對證。可是,她對我卻適相反背,不懂她特別對我頂真呢,還是習性如此?記得一年前吧,那時我還不認識這位女作家,有一天下午,她獨自捧了一束原稿到“萬象書屋”來看我,意思間要我把她的作品推薦給編者柯靈先生,當然我沒有使她失望。第一篇好像是《心經》,在我們《萬象》上登了出來。往後又好像登過她幾篇。她有一回寫了一封信給我,大談其“生意眼”,並誇張她一連串的履曆,說她先人事跡,可查《孽海花》。當初我猜想不出《孽海花》一書怎麼好當她的家譜看,隨後才知道這小說中確曾記及清代一位李合肥的女婿——逃走將軍的逸事,但始終不能使我怎樣驚奇與興奮。她寫信給我的本旨,似乎要我替她出版一冊單行本短篇小說集。我無可無不可地答應了她。她曾將一大批短篇小說原稿親自送來給我付印(其中包括《傾城之戀》、《封鎖》、《琉璃瓦》等篇,那時都還沒有披露過)。當我接受了她的原稿後,她接連來見過我好多次,所談論的無非是“生意眼”,怎樣可以有把握風行一時,怎樣可以多抽版稅,結果是她竟要我包銷一萬冊或八千冊,版稅最好先抽,一次預付她。我給她難住了,憑我三十年的出版經驗,在這一時代——飯都沒有吃的時代。除憑藉特殊勢力按戶壓買外,簡直沒有包銷多少的本領。因此隻好自認才疏力薄,把原稿退還給她(留下一篇短稿《琉璃瓦》刊登《萬象》)。同時,怕她灰心寫作,約她在我刊《萬象》上麵寫一篇連載小說,每月寫七八千字(在當時一般作家正在向雜誌社聯合會提出要求千字百元)。我就答應她,稿酬較我刊諸作家略高,每月預付她一千元。誰知她寫了一期之後,前來論價,斤斤要求百五十元千字,並說如不允許,每月當酌減字數。我因我刊許多老作家——在文壇上寫了三十年的老作家,報酬千字僅不過百元,不便使人家難堪,因與彼爭論了數語,她不歡而去。後此,每期遞減字數,且差不多每期前來要求,例如說:“這一期我隻寫五千字了,你要便要;不要就拉倒。”我終於忍耐著,不使她難堪,一憑她減少字數,看她減到多少為止。結果竟然減到一個字都不寫(可雲:“不著一字,盡得風流”)。編者柯靈兄,在七月號付印時,向我進言,要我加送二千元去,那麼三千元寫五六千字,也不為少了。我依照編者的吩咐,送去二千元,結果出乎意料之外的,又遭退回。可是,她退回來的,隻有加送去的一筆二千元,尚有預付的一千元,卻一字不提。小說稿則一任腰斬。這一千元雖小數,預付了兩個多月,竟使我們無從撤銷這一筆賬,會計先生正在躊躇,付什麼賬好呢?要請這位女作家吩咐。這位女作家畢竟是誰?可不用我說明了吧。

我不敢說這位女作家“市儈氣”太重,因為她畢竟是一位“作家”而又是“女”!像我本人,從事出版專業,買賣要顧到血本,似乎不能不與人較量錙銖,才是十足道地的“市儈”。“市儈”而有“市儈氣”,尚能為一般原諒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