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按美金來結算,即便是算上折舊費用,邵洵美那台德國印刷機也絕對不止外麵傳言的5萬人民幣,而應該是比這個數字翻很多倍的一筆巨款。
邵洵美有了這麼一大筆款項,又做起了他的出版夢。1950年元旦,邵洵美全家移居北京。邵洵美與顧蒼生以及兩位浙江第一銀行的副理四人一起斥資開辦了時代書局,社長陳仁炳,總編輯孫斯鳴,書店門市部經理孫汝梅。時代書局於生存的一年間,出版了一批具有鮮明時代特色的書籍,例如數十種蘇聯的政治譯著和文學譯著,如《列寧給高爾基的信》、《法捷耶夫》、《蘇聯兒女英雄傳》等書。此外,還出版了一批專門介紹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蘇聯生活、近代曆史、通俗經濟講話、資本主義與帝國主義、文藝與社會生活等方麵內容的書籍。
但不久,時代書局的出版物,卻出現了一些與當年的輿論導向格格不入的東西。《人民日報》一連七天以每天半個版麵的篇幅,嚴正批判上海時代書局出版物中的嚴重錯誤,隨之而來的是上海新華書店的大量退貨。這一回,作為第一大股東的邵洵美本兒就蝕大了,從此以後再也無力做圖書出版的清夢。
邵洵美待在北京百無聊賴,1951年夏,便又舉家回遷上海。
1952年,邵洵美再度與內弟盛毓賢一起嚐試開一間化工廠——立德化工社。可是卻因技術不行,再度虧損。至此,邵洵美的老本錢大致已淘空,往後的日子,他便過得有點捉襟見肘了。
1954年,邵洵美的密友秦鶴皋新春拜訪。當時,秦鶴皋在上海出版公司做編輯。他見邵洵美一副坐吃山空的窘迫模樣,便鼓勵邵洵美撿回自己在文學翻譯方麵的特長,試著為一些大出版社翻譯一些國外的名著。秦鶴皋還把自己任職的上海出版公司旗下一套馬克·吐溫的《湯姆·莎耶偵探案》,英國蓋斯凱爾夫人的《瑪麗·白登:曼徹斯特的故事》交給了邵洵美翻譯。上海出版公司對於邵洵美的翻譯功底大為欣賞,後來,這兩本書都再版了。這期間,邵洵美曾經為上海的青年翻譯家王科一校訂過《傲慢與偏見》一書,兩代翻譯家相處得如魚得水。邵綃紅《我的爸爸邵洵美》中見載:“此人中等身材,略胖,相貌一般,卻大有不拘小節的魏晉名士風度。有一次我從學校回家撞見他,他正和我爸爸談得起勁,一隻腳脫去了鞋襪,踏在凳邊,一邊在搔腳丫裏的癢癢。爸爸十分讚賞他,說他是不可多得之才。”斯人入佳境處,放任自如,神色自若。這樣的嘉士,到哪裏找去!
邵洵美的情況,夏衍很快便聽說了。夏衍覺得邵洵美既然下半生打算靠譯書為生,光靠秦鶴皋介紹幾件散活,也解決不了根本的生計。便特意向北京的出版部門打招呼,有外國文學作品翻譯的活兒盡量照顧給邵洵美做,稿酬嘛,不管活計多寡,先按每月200元預付著。這樣,邵洵美接著又為北京的人民文學出版社翻譯了英國詩人雪萊的詩劇《解放了的普羅米修斯》、印度文豪泰戈爾的《家庭與世界》等長篇力著。後來,賈植芳在談起這件事情時說,邵洵美在被抓之前,國家曾照顧他為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社外編輯,每月有200元的薪水。這在解放初期,已經是共產黨內高級幹部的待遇了。
至此,邵洵美的個人際遇,算不上太壞。他的臉上有了“野老蒼顏一笑溫”的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