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4年,阿爾伯特·愛因斯坦已經15歲。
可是,生活又和海爾曼一家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說不清什麼原因,海爾曼的生意,從興隆逐漸轉入蕭條,直至麵臨破產倒閉的境地。
波林·愛因斯坦遠在意大利的幾位闊親戚派來了一位加羅尼先生,他建議海爾曼兄弟把工廠搬到意大利去,並且為他們指明了似乎是十分光明的前景!
在加羅尼先生的鼓舞下,家庭會議一致同意遷往意大利。
1894年6月,海爾曼兄弟對電器工廠進行清理,變賣了房屋,舉家南下意大利。
幾經反複,海爾曼兄弟終於在意大利的帕維亞站住了腳,建立了名為“愛因斯坦—加羅尼”的工廠,生產直流和交流發電機和電動機。靠著科赫家族的親戚們的幫助,工廠總算是維持下來了。
阿爾伯特沒有隨家遷往意大利,他要在慕尼黑讀完在盧伊波爾德中學的最後一年的課程,以便取得一份正式的中學文憑。因此,他不得不獨自一人借住在慕尼黑一位老太太家裏。
在遷居之前,海爾曼為兒子繼續上學的有關事宜,來到盧伊波爾德中學。
負責接待海爾曼的是學校的訓導部主任。看著主任那張掛霜的臉,海爾曼小心翼翼地問他,自己的兒子將來應該從事什麼樣的職業,什麼職業才最適合他的才能和特點。
海爾曼萬萬沒有想到,這位訓導主任竟然毫不客氣地回答:
“做什麼都沒關係,你的兒子將是一事無成。”
說完,主任用輕蔑的目光,看著這位手足無措、滿麵驚異的父親。
接著,教條的訓導主任又告訴海爾曼,老師們嫌阿爾伯特“生性孤僻、智力遲鈍”,指責他“不守紀律、心不在焉、想入非非”,“故意提出一些讓老師難堪的數學題”等等。
慢慢地,海爾曼聽明白了。
說兒子生性孤僻一類的話,海爾曼能夠接受。可是,說他不守紀律,故意讓老師為難,這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做父親的相信的。“知子莫如父”,對兒子的品德修養和他對數學的學習水平,海爾曼了如指掌。
“偏見,這一切都是偏見造成的!”
海爾曼在心裏恨恨地說著。
可是,兒子還要在這裏讀一年的書,不能得罪這位訓導主任。海爾曼還在心裏琢磨,阿爾伯特在家裏從來也沒提起過在學校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以及他和老師之間的摩擦。
也難怪,海爾曼近期以來正在忙於扭轉工廠的虧損,爭取恢複生機,因而忽視了兒子的事情。實際上,即使海爾曼沒有分心的事情,阿爾伯特也不會把學校裏的不愉快帶回他歡樂的家庭裏。對此,海爾曼比誰都更加清楚。
海爾曼一家終於搬走了,隻剩下阿爾伯特形影孤單地留在慕尼黑。
這是阿爾伯特第一次離開家庭、離開親人,獨立生活。
他好像園囿裏的一棵幼苗被突然移植到荒野之中,赤裸裸、孤零零地暴露在風霜之下。如果在以前的生活中,阿爾伯特還能靠著家庭的庇護和支持,去麵對那些並不讓人愉快的事件的話,現在,他卻隻能靠自己了。
糟糕的是,他在盧伊波爾德中學的處境越來越困難了。
由於多年堅持自學,養成了多思、多看的學習習慣,積累了較多的基礎知識,阿爾伯特對中學科目的內容和學習方法十分厭倦:死記硬背拉丁文和希臘文,其餘課程也是墨守成規,盡是些毫無用處的知識;教師的教學方法簡單粗暴,學校充滿營房氣味,學校當局越來越讓人難以忍受。
即使是數學,也失去了原來的吸引力。一方麵是因為阿爾伯特已經自學完了微積分,而學校老師還領著同學們在平麵幾何的淺水中撲騰。另一方麵,原來阿爾伯特十分喜歡和尊敬的數學老師退休了,新來的老師知識淺薄而又驕傲自大。有許多次,這位年輕的數學教師被阿爾伯特問得張口結舌、惱羞成怒,弄得同學們哄堂大笑。
晚年時的阿爾伯特·愛因斯坦多次頗有興致地談起在盧伊波爾德中學讀書時,這位數學老師有一次當麵對他說,如果愛因斯坦能夠不在他的班上,那麼,他這個老師會覺得愉快許多。愛因斯坦不知究竟,辯解著說他並沒有做錯什麼事。不料,老師卻勃然大怒,高喊著:“對,確是這樣。可是你坐在後排笑著,這就褻瀆了教師需要在班級中得到的尊敬感。”
數學教師的話,無疑給阿爾伯特造成了巨大的壓力。他因此意氣消沉,心神不定。
不久,阿爾伯特對德國古典文學課產生了濃厚興趣,這衝淡了他的寂寞和煩悶。
負責講授文學課的盧埃斯老師對古典文明和德國文化有著深入的研究,他極力向學生們揭示古代文明的實質及其與現代德國文學間的內在聯係與發展,強調人類文明世世代代的繼承性。
直到晚年,愛因斯坦仍然記得盧埃斯老師在講授《海爾曼和沃羅泰婭》這部既浪漫熱情又讓人傷感難忘的傑作時的情景。
阿爾伯特對文學課著了迷,對盧埃斯老師著了迷。
他經常找文學老師談話,甚至為此而甘願受罰——在盧埃斯值班的日子裏,他都留在學校,寧願不吃午飯!
盧埃斯老師成為阿爾伯特孤身一人在慕尼黑求學的唯一的精神安慰。
按照德國的法律,男孩子隻有17歲以前離開德國,才可以不回國服兵役。
阿爾伯特已經16歲了,服兵役問題就在眼前。他從小即討厭軍隊生活,這一點就連父母也深表讚同。現在,已到了必須想辦法的時候了。
一貫誠實的阿爾伯特紅著臉找到了他的家庭醫生。
即使是“造假”,阿爾伯特也是實話實說,他把不願意服兵役的情況和盤托出。
這位愛因斯坦家的醫生,很早就喜歡這個聰明的男孩,他非常爽快地答應了阿爾伯特的要求,給他開了一張證明身體健康情況不適合服兵役而需要休養的證明。
這個假證明事件是愛因斯坦一生中唯一讓他感到愧疚的事情。
有了證明,阿爾伯特便開始準備去意大利與家人團聚。可是,還沒等他正式提出申請,學校竟然搶先發出了“驅逐令”。
一天,訓導主任在課間把阿爾伯特叫到他的辦公室。主任鐵青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笑容,他冷冰冰地說道:
“阿爾伯特,你最好離開這個學校。”
阿爾伯特毫無思想準備,驚愕地問道:
“這是為什麼?”
訓導主任有些不耐煩了,他拿出軍官的派頭,生硬地說:
“班裏的風氣,甚至是全校的風氣,都被你敗壞了。老師無法教學,學生不願聽課,這都是因為你造成的!沒什麼說的,你快走吧!”
在離開學校前,阿爾伯特說了一句話。這句話,足可以成為世界上所有學校的座右銘:“那種妨礙青年人以詫異的眼光去觀察世界的學校教育,完全不是通向科學的陽關大道!”
這位當著父親的麵判定阿爾伯特將來一事無成的訓導主任,就這樣把一個中學生趕出了校門。
5年多的中學生涯,竟以沒有得到畢業文憑的結局而突然結束了。這對剛剛16歲的阿爾伯特來說,無疑是個沉重的打擊。因為,沒有中學畢業的文憑,就無法進入大學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