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家門,就見大兒子和小女兒兩人一手抓著一個透著糖油的草紙包,相對坐在院中的木凳子上吃得不亦樂乎。
柳氏瞧清兩人手中的東西,訝然,“哪裏來的蜜角子?”眼一轉,看見丈夫和一個眼生的中年漢子坐在正房門口的暖陽裏說話。
那漢子一見她回來,忙笑著站起來,滿麵熱情地道,“弟妹回來了。”
柳氏淡笑著點頭,“這位大哥聽聲音象是咱們地界的人,怎麼稱呼?”
陳林忙道,“這位周大哥,就是咱們鎮上的,住在鎮子尾。”也就是鎮東。
柳氏哦了一聲,指著凳子笑道,“那你快坐,來我家有什麼事兒啊?”
這姓周的漢子就爽朗地笑道,“我就實話實說了,弟妹,前兒三小子賣的娟花可是打你這裏拿的貨?”
他一來,柳氏心中就猜許是因這娟花,果然叫她猜著了,微微點了下頭。
那漢子就笑,“我問三小子哪裏來的貨,那三小子嘴緊得很,愣是不說。正巧我家近鄰在鎮集上買了你的花,我就想著,興許你這裏是源頭,便來問問。”說著,他臉上帶著熱切的笑,“弟妹,那花可還有?若有的話,也發賣些給我。”
柳氏笑道,“今兒你倒來著了,才剛得的,新鮮著呢,連三小子的眼都沒過。”
周貨郎大喜,往她鼓鼓囊囊的籃子裏看去。柳氏也不吊人胃口,就著當院擺的飯桌,把籃子打開,露出裏麵五顏六色的娟花,熱熱鬧鬧地擠了一籃子。
周貨郎喜得一手抓起幾枝,來回翻看,一邊笑問,“弟妹,這樣的好貨哪裏來的?”
這個朱媽媽是有囑咐的,柳氏便道,“這是旁人托我賣的,你也別問哪來的。反正她家不對外發售,要打貨就來我這裏。”
問不出這貨源的根由,周貨郎雖然略有些遺憾,也沒多說什麼,把那各色娟花,一個樣式每一色,各挑兩朵,總共挑了五十來朵,還意猶未盡。
柳氏擔心他發賣不完積在手裏,提醒道,“周大哥,先拿一些賣賣,若好賣再來拿不遲。”
周貨郎擺手,“不用不用,那三小子前兒的花樣還沒這個多呢,生意就好得讓人眼饞。我做這行當比他年頭久,村頭莊頭的,我比他路熟。”
柳氏見他信心滿滿的,便沒再說。
周貨郎到底挑了六十來朵價錢不一的娟花,柳氏按售價的七成,收了錢,共計三百七十多文,送走周貨郎,柳氏從中取出屬於自己的中人錢,共計三十三文,托在手裏叫丈夫瞧,一邊與他講解朱媽媽說的話。
陳林訝然,“給這麼多?”
柳氏就笑了,“是啊,我說受之有愧,可朱媽媽說往後還有麻煩咱們的事兒呢,叫我別客氣。”
這一會兒功夫進帳三十多文,莫說陳林歡喜,就是柳氏自己個兒,也覺得象是在夢中,前一刻家裏還窮得丈夫為了省錢治病,要尋死呢,如今……果然再糟糕的日子,總有過完的時候,往後,興許也該自家時來運轉了。
兒子天賜擠過來,看著柳氏手中的那一小堆銅板兒,歡喜地笑問,“娘,這是你掙的麼?”
“嗯。”柳氏柔柔地笑著點了點頭,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頭頂,“這回咱們家可是沾了天賜的光了。”若沒兒子也結不下這種因緣。
因這個想到裴姑娘的處境,柳氏不免和丈夫絮叨起來,“若當初知道她們境況這般不好,那銀子我說什麼也不會收的。”
陳林聽了妻子的話,卻是心中一動,“沈家莊子,那孩子姓裴?”
柳氏點頭,“是啊,我聽那婦人叫她表姑娘,想來沈家是她外家。”
陳林皺眉道,“莫非就是先前人傳的那位和離回府的沈家大小姐的女兒?”
柳氏一愣,問丈夫,“你知道她?”
陳林拍著腿苦笑道,“那還是八九年前的事兒,我才剛進營造班,到府城趙家給人做屋時,聽人提起來的。說這位沈家大小姐原不是現在的沈老太太生的,她的生母在沈家大小姐一歲的時候,就過世了。後來她嫁到江州裴家,大家都還說她命好呢,可沒幾年就被逼和離了。”
話到這裏,柳氏瞪大了眼睛,“怎麼,她不是自己個兒願意的,是被逼的?”頓了頓,她又問道,“可是因為沒兒子?”
大戶人家在親事上要比小門小戶謹慎得多,除非象無子惡疾等這樣的大事,要不然,是不會輕易和離的。
陳林搖頭一笑,“不是,聽說這位沈家大小姐在裴家生了一男一女,眼下這位裴姑娘是她的第三個孩子。”
柳氏愈發不解了,“有兒有女的,沈家為什麼逼著她和離。難道是不孝忤逆?”
陳林搖頭,“不是。聽說那沈家姑爺在外頭養了個外室,好象是個什麼犯官之女,原先好生生的養在外邊,後來這外室的父親削罪起複,要裴家給這外室一個交待,裴家原說要抬這外室為平妻,可這外室家人不願,裴家好象為了攀附個官身,逼沈家大小姐和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