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戰歌(二)(1 / 2)

西山陵寢,位於永州郊外的西山腳下。方圓百裏的緩坡山林,杳無人煙卻是守衛森嚴。鬱鬱蔥蔥的鬆樹林中,掩映著東越數十位皇帝皇後、親王王妃的陵墓。

這裏是東越的皇家陵寢。

晏之臨沒有登過基,隻是一位年輕夭亡的皇太子,所以他的陵園,隻在西山東南角落裏,占據了小小的一處。

鬱竹將一捧薔薇緊挨著漢白玉墓碑放下。薔薇是今早才摘下的,青翠欲滴的綠葉拱著十來朵盛放的小碎花,生命的氣息蓬勃而濃烈。

薔薇是之臨最喜歡的花。他常在隆福宮後院的牆根處慨歎。

“栽在花壇裏的薔薇寥落零星,反倒是這裏的花長得燦然如錦。它不屑於討好人,隻為自己和真心喜愛它的人開放。所以,它是種很有骨氣、與眾不同的花,鬱竹,你說是不是?”

鬱竹深深地呼吸。

花壇的圍欄是桎梏,廣闊的天空下,才是它們自由生長的地方。

之臨,是真正的愛花之人。

然而――

“鬱竹,我走了,你該怎麼辦呢?”病中的之臨,拉著她的手,時時歎息。

她顫抖起來。

是的,失去主人的隆福宮緊緊閉上了大門,她再也進不去了。從此之後,天地再大,卻永沒有她自由呼吸的場所。

她蹲下身子,將額頭抵著冰冷的墓碑,閉上了眼睛。

一隻大木匣端端正正地擱在案頭。

病弱的之臨看著她,嘴邊噙著淡淡微笑。

“這些年來父皇賜下不少東西,我挑了些加上母後遺下之物,裝進這個匣子裏。你拿著它,萬一以後有甚麼事,也能用來應急。”他小聲囑咐她,就像一個細心又有責任心的丈夫囑咐妻子那般。

可是,她要一匣子珠寶做甚麼呢?

她腿一軟,坐在了地上,蜷起了身體。

風中真有他的魂靈麼?

她無力地搖頭。

風中若真有他的魂靈,那麼,他應該覺察她的痛苦,然後,帶她離開這個世界。可是現在,兩人陰陽相隔。她孤零零地活在世上,而他,靜靜地躺在黑暗無聲的地宮裏;一盞長明燭火,幽幽地照在他的棺木上,直至千年,萬年。

風在鬆林中穿行,徘徊,嗚嗚咽咽。

車輪轔轔,碾過道上泥土。

鬱竹靠著軟墊坐著,窗邊的白紗飄飛,窗外閃過一片片黛瓦白牆。

忽然,一條高大的身影映入她的眼簾,凝神再看時,人影已然不見。鬱竹坐直了身體,將頭探出窗外。離車道不遠,一道高高的院牆蜿蜒起伏,牆內飛簷翹壁隱隱可見。

鬱竹揚聲問道:

“阿德,這裏是甚麼地方?”

趕車的趙府年輕家丁阿德,今天陪著大小姐來給永王掃墓。他見大小姐半天裏一直默默無語,這時突然發話,便暗想小姐心情總算好了些,心裏也高興起來。他抹一把汗,大聲道:

“回小姐的話,這兩年不少朝中大人喜歡在這裏置辦別館。對了――聽說上月咱們府裏曹總管陪著老爺,也在這裏踏勘地方呢!”

說話間,馬車已駛出很遠。

鬱竹點點頭,回頭又望了一眼,那片院牆卻已隱在了山後。

也許,隻是錯覺罷?

門前飛揚的塵土漸漸落定。身量長大的中年人已邁入花廳門檻。這裏屋宇軒敞富麗,布局匠心獨具,實非普通人家的居所,不過中年人眉頭深鎖,對周遭貴重的擺設竟不瞧一眼。

他似乎有很重的心事。

花廳裏,兩重紗幔將屋子隔成裏外兩間。中年人在地中央站定,朝紗幔鞠了一躬,神情卻不如何謙恭。裏麵的年輕人瞧得真切,卻不以為意。他微微一笑,抬手拂了拂紋彩繁複華麗的衣袖,道:

“大師傅身體可好些了麼?”

中年人低身道:

“托您的福,還有,托允王的福,在下的身體大有起色了。”他忽然抬起頭來。雖瞧不見紗幔後的人,但他直視前方,目光冷銳鋒利。

年輕人嘴邊的笑容稍稍隱了隱。他悄無聲息地點了點頭,道:

“大師傅傷重一時,心智有些糊塗了。我與你家是盟友,允王是我們共同的敵人。”他頓了頓,又道:“咱們閑話少敘――今日邀大師傅到此,實有要事相商。這事若辦得好,既不枉大師傅來東越走一遭,又可以為你三個徒兒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