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戰歌(四)(1 / 3)

允王府離趙家並不遠,就在棋盤大街的末端。鬱竹偶爾經過這裏時,會透過馬車窗簾打量這座氣派非凡的王府。在自己府邸的營造上,允王那奢華、特立獨行的風格被發揮的淋漓盡致。從外麵看,王府修造得風格獨具,高得不同凡響的圍牆上麵,隱隱露出裏麵建築的崢嶸一角。允王在永州時,大門口永遠都是侍衛林立,往來馬車不斷。

鬱竹遠遠地瞧著那三人進了王府後,便立在街角,開始盤算下一步計劃。允王是朝政中心人物,趙家被抄大概也是因他而起,若能見著他的麵,定可覓得許多線索。這樣的話,倒比去找孫叔叔、玉薈姨強得多呢。

但是,不知那允王的傷,重到何種地步,她輕輕歎了口氣,轉念又想,若真傷重不治,他的侍衛怎有工夫鬼鬼祟祟出現在趙府?腦中如此迷霧重重,唉,允王府就算是龍潭虎穴,自己也得闖一闖了。

她探頭朝王府瞄了一眼。大約防備刺客的緣故,侍衛比往常又多了不少,將王府圍了個水泄不通,端的是守衛森嚴。

悄立半晌,她眉頭一皺,打定了主意,轉過身子疾步離開。

書房裏。

允王靠在太師椅裏,托著腮幫半歪頭聽張帷的彙報。窗外,雨正下得淅淅瀝瀝,幾乎將張帷細小輕微的聲音蓋住。

“他們找到那些東西沒?”允王問。

張帷道:“還沒有。”

允王“嗤”地發一聲冷笑,隨後,盯了窗外綠瑩瑩的芭蕉葉半晌,又道:

“她人呢?”

張帷道:

“昨晚按名冊點查人頭時,發現她不在趙府。後來他們去了拈花寺,據說撲了空。她,隨行的侍女、家丁都不見了。”

允王的目光未離開細雨中輕顫的芭蕉。

“那丫頭武功不錯,性子警醒,可不會那麼容易被逮住的。你和林藍符說,派人在城裏好好察訪,白礬樓裏多搜兩遍,便能找著她;逮著人後不準動一根毫毛,立刻送到這裏來。”

張帷應了一聲。

主仆倆說了一會話,允王眉間的疲意濃重起來,說話有些懶洋洋了。張帷見此,準備告辭離去;畢竟,這陣子主子勞心費神,十分辛苦。

正在這時,房門處傳來腳步聲,有貼身近侍恭恭敬敬道:

“王爺,府外有人求見!”

允王揚聲道:“誰呀?”

近侍道:“回王爺的話,是個年輕人,這裏有他的名帖。”

張帷詫異道:

“三皇子的人這麼快就來了麼?”

允王不答,稍坐直身體,道:

“把名帖拿進來。”

近侍應聲進屋。

托盤裏的帖子簡單素淨,不見任何出奇處。允王微微揚眉。張帷在旁亦覺奇怪,這不是三皇子府的名帖式樣。

兩根手指拈起名帖,拿在手裏,打開來。允王瞪著眼前的帖子,卻是作聲不得。

張帷亦看得一清二楚。

內裏亦無贅飾,潔白的紙上蘊著三個工整挺拔的墨字――趙鬱竹。

允王手持名帖,垂眸凝坐。

張帷卻是滿麵懷疑之色,道:

“莫不是平王的圈套?王爺,待屬下去門房瞧清楚了,您再定奪見是不見,可好?”

允王合上名帖,道:“不用了,這就叫他進來吧!”

近侍答應一聲,轉身出去宣見。

椅中人坐直了身體,眉間烏雲聚攏,目光卻一分分亮起來。

旁邊的張帷聽見主子在輕輕咕噥,隻是聲音模模糊糊,也聽不清什麼。

做了男裝打扮的鬱竹,跟著王府內侍,一路前行。

方才,這位趙大小姐出現在王府門口,昂然遞上名帖時,侍衛知曉王爺交友廣闊,眼見這陌生年輕人衣飾華貴,氣度非凡,猶豫再三後,最終還是通報了進去。

鬱竹原也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橫豎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此刻,既然進了王府,那就不再思前想後顧慮重重,而是一心一意勇往直前了。越往裏走,院中景物越發奢華精致,腳下流水淙淙,身邊花木扶疏。

鬱竹隨著內侍,走過長廊,步上台階,最終踏入一間屋子。屋子極大,陳設華麗,一格格的什物架貼牆而設,這邊窗戶下擺著一副桌椅;那邊垂著厚厚的拖地錦帳,一半已用金鉤吊起。窗外天色灰白,屋內光線暗淡,錦帳內黑沉沉的,也看不清甚麼。

那內侍轉身走出,隻留鬱竹一人在屋內。

四周靜悄悄的,並無人招呼她。

她想了想,邁動步伐,走進錦帳裏。裏麵卻有一張帳幔深垂的大床。

鬱竹對著那床,彎腰行了一禮。

兩道目光,箭一般穿過紗幔,投在她身上。雪白的紗幔,以極其罕有的鮫紗所製,裏麵看出去通透異常,外麵看進來卻是朦朧模糊。

鬱竹睜大眼睛望著帳幔,薄薄的幔子紋絲不動。她開始懷疑裏麵根本沒人。誰知,一道輕哼自床裏傳出,打破了屋中沉寂。有人冷冷道:

“好你個趙鬱竹,膽子真不小,躲進本王王府,倒真是好主意!可是本王不願收留你,也許下一刻便叫人來,將你交與朝廷!”

聲音淡淡,卻混雜著冷漠與威脅。但是,鬱竹定下心來,這聲音很熟悉。在雲州那場莫名其妙的求親中,自己不識抬舉的拒絕,一定惹得他極不滿意。這時,趙家倒台失勢,她偏又找上門來――在他眼裏,自己定屬厚顏無恥之人了。好在來之前,她已做了心理準備,

她微微搖頭,挺直了腰,道:“王爺,我隻想問點事,問完就走;另外,身份尊貴如您,又何必拿性命和我這朝廷欽犯對峙,對麼?”

帳幔內,床裏人輕輕仰起下巴。

“趙鬱竹,你的膽子越發大了!”聲音亦越發清冷淡漠,威嚴十足。

鬱竹卻不再接他的話,隻道:“我家裏到底出了甚麼事?”頓了頓,她又道:“這關係到趙家上下幾百口人的性命,王爺既是主事之人,還請不吝相告――”

床裏人翻著眼珠望著帳頂。

“你家的事,你自己不曉得麼?本王和趙府,一不沾親二不帶故,怎會知曉個中事體!真真笑話!再者,本王受傷如斯,沒空管別人家的閑事!”

鬱竹道:“我一直在拈花寺。”

“大皇兄既受了你的祈福,怎麼不在半夜托夢,告知你即將發生之事?想是――他早投胎去了聽不見?抑或――”他笑意冷冷,“這世上根本沒有在天之靈一說,終究是你自作多情?”

鬱竹盯了床幔半晌,最終,垂下眼簾轉過臉去。

“我家的事,是因王爺而起。自然,事關朝廷機密,王爺不便透露內情,但鬱竹以為此事頗有蹊蹺,隻有王爺提供充分確鑿的證據,鬱竹才心服口服,否則――”

“否則甚麼?”床裏人眉峰一動,“將刀劍架在本王脖子上?然後領著趙家造反?再搬來你外公南安郡王助陣?嗯?”

聽到“造反”兩字,鬱竹腦中“轟”地一響,心“咚咚”跳個不停;早已存下的疑慮,這時骨碌碌地、一古腦兒冒上心尖。

若疑慮屬真,自己如何麵對?

但是――

鬱竹慢慢抬起眼睛,直直盯住帳幔,目光幾乎將帳幔穿透。

盛傳負傷的允王,言語卻中氣十足。

那麼,他、平王、父親,甚至皇上及朝廷各色官員,到底在唱出什麼戲?

床裏人瞧著外麵的女孩兒,挑了挑眉,啟唇道:

“你不妨站近些,可將本王的傷勢看得更清楚。”

語中卻帶些諷刺之意。

鬱竹怔得一怔,果真邁上幾步,走近床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