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王立在一邊不語。今日一早,晏晉便服駕臨王府,說道是賞花品茗。果然,他滿麵春風,由兒子和一大群侍從陪著,在園中轉悠了半日,樂嗬嗬說的是春花秋月,敏感字眼不曾吐出半個。然而,半日後,他遣開了侍從,隻叫兒子陪著在樹下歇息。
允王知曉父皇意圖,這大半年裏,太子病故,西疆謀反,朝臣裏通敵國,連平王亦牽扯在內,這一連串的打擊,令父皇經受不住,偏宮中也無知心之人,隻得借著賞花之名,出宮而來,向自己絮絮訴說心事。
允王沉吟,輕輕道:“父皇,兒臣以為,火炮純屬戰場利器,並非肇事元凶。故去太子英明,千方百計引進火炮,為的是壯我東越軍威,而那別有用心之人,見其威力巨大便伺機搗亂,故此朝中禍事頻出。兒臣認為,眼下最要緊之事,一是抓住元凶,止住禍端,並還二皇兄清白;二是盡快將火炮修好,前線無將帥已兩月之久,兒臣需及早趕回;有如此利器在手,兒臣相信,鏟除西疆逆賊,指日可待。”
晏晉默默望了兒子半晌,終道:“你有這樣的心思,好,很好,朕甚寬慰。有些人為一己私利,不念手足之情,幸災樂禍,落井下石,借機大肆打擊異己,欲將對方置之死地而後快。殊不知,反倒將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暴露出來!”說到這裏,皇帝神色激動起來,咳嗽不止。
允王雙手捧起茶盅,恭恭敬敬遞給父親。
“父皇請保重身體,兒臣永遠在您身邊。”
晏晉接過茶盅,啜飲一口,漸漸恢複了九五之尊的本色。他恨恨道:
“與西疆交戰以來,我朝竟受內外夾擊,先有豐樂樓,既而橫雲山莊,現在居然是皇城,那日若非提早警覺安排了替身,險些被他們得逞!西疆人可惡,胳膊肘往外拐的人更可惡!對這些人,一旦證據確鑿,朕定要滅他九族,絕不姑息!”
允王一雙黑眸映著緋紅的櫻花,道:
“父皇所言極是!”
春風拂過,花瓣紛紛揚揚,落滿石徑。園中另有一棵大柳樹,長長柳枝攜著青翠的嫩芽,垂進樹下一口碧綠的池塘。花草鬱鬱蔥蔥,圍著池塘長了一圈,上麵綴滿鵝黃的花朵。允王穿著繡金的青袍,袍角隨風而動;臉容緋紅俊俏,倒與那櫻花不相上下(注)。
晏晉打量著兒子,臉色更是和緩起來。他笑了笑,道:
“這些天在家裏休息可好?用的下人也還合意麼?”
允王道:
“回稟父皇,父皇賜下的內侍,照料兒臣的飲食起居很是經心,府裏也打理得井井有條。”
晏晉笑著搖頭,道:
“便是平頭百姓,也知家裏沒個女人不行!這偌大一座王府,沒個王妃替你打理,如何說得過去!你回來也有些時日了,可曾看上哪家姑娘?你與朕言明,朕也好提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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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王微微一怔,望了眼笑眯眯正看著自己的父皇,隨即略略低頭,道:
“稟父皇,自回永州來,兒臣尚未有閑暇考慮此事。”
晏晉道:“東越數得上的名門大戶,大多在永州居住。那些丫頭逢年過節要進宮謁見各宮嬪妃,想必你都見過的。”他托起茶盅,揭開碗蓋,“從中總能選出一兩個來罷!”
允王早已回過神來,陽光下眼珠晶亮璀璨,回答更是幹脆利落;
“模樣好的,脾氣不一定好;脾氣好的,模樣不一定好,故此長久以來,兒臣一直猶豫不決。”
晏晉一笑,道:“朕還沒見哪個嫁進皇家的女人,脾氣大得反過天去!你也想得太多!何況,那些丫頭裏,難道挑不出一個相貌出類拔萃的?嗯――”他笑意稍斂,緩緩將目光放在兒子臉上,“你自己可有中意人選?不妨說與父皇聽聽!”
四目相對。極度猶疑的表情,慢慢掛上允王的臉。
沉默半晌,他開口道:
“父皇――
晏晉卻做了個手勢打斷了他,重重道:
“生為天家人,做事便不能由著性子來!”
茶盅斷然擱回桌麵。
兩人默然。允王垂下眼簾,晏晉凝視兒子的目光卻漸漸嚴厲。忽然,他輕歎道:
“太子便是犯了這條大忌,為了那趙家丫頭,令我朝顏麵掃地,而自己,也不曾有甚好結局。”
允王臉色微微一變。
晏晉目光始終未離允王。
“除正妃需出自相當之門戶外,你盡可隨心所欲納姬妾,朕不來管你!但是,有些女子永遠碰不得,有些事情,也永遠做不得!”
春風穿過重重櫻花,淡淡香氣撲鼻而來。花葉搖曳,投下一地斑駁陰影。
允王攸地抬起眼睛,父子兩人目光相碰。他忽然撩起袍角,跪倒在父親麵前。
“兒臣當年確實對趙鬱竹動過心。但是,自她去隆福宮服侍皇兄後,兒臣便逐漸淡忘了她,如今與她毫無瓜葛。兒臣方才想說的是,去年率軍征戰邊疆以來,極感西疆禍患之深遠;此害不除,我朝永無寧日。因此,兒臣發下誓願,逆賊一日不除,兒臣一日不歸!”他仰起了臉,花影在額上飛舞,“兒臣句句肺腑之言,請父皇明察!”
笑意緩緩落於晏晉臉上,他做手勢讓兒子起身。
“你既有如此想法,朕甚欣慰!可是成家與立業,自古以來相輔相成,並非自相矛盾!逆賊要除,你亦需及早成家,朕等著抱孫子哪!”
允王起身彈過袍上塵土,道:
“他日平定西疆班師回朝之際,兒臣定聽憑父皇指婚!”
晏晉搖搖頭,隨即嗬嗬大笑。他重新端起茶盅,想了想,道:
“這大半年來,朕倒有樁心事。趙家丫頭受過朕的正式冊封,算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妃;太子既亡,她便是未亡人,按本朝慣例,理應守寡終生,不得再行聘嫁。可是,太子臨終前,求朕善待那丫頭。依你看,朕如何是好?”
允王低下臉龐,靜靜道:
“可令其出家為尼,供其衣食無缺。”
晏晉點點頭,再瞥一眼兒子,道:
“年輕姑娘守寡不易,朕打算額外開恩,若此次趙家獲罪,朕便賜她三尺白綾自縊,再與太子合葬。一則,不違背太子的遺願;二則,太子泉下有人服侍;三則,南安郡王也無話可說。你以為呢?”
允王抬起臉來,目光平視父親,神色安然。
“父皇英明,兒臣深以為是!”
晏晉不接話,啜了茶後,將茶盅放回桌上,站起身道:
“朕要回宮了!明日你親自去天牢提審那刺客;有些事情,還是你做著朕比較放心!還有――下次趙鬱竹再來王府,你便扣住她送進宮裏。你大皇兄孤零零一個人在那邊,也該有個人去服侍他,且早去早好!”說完,他轉身就走。
允王望著父親的背影,神態忽地凝固。片刻之後,他又恢複過來,重重道了聲“是”,隨即跟了上去;隻是那腦門的青筋,卻是簌簌地跳個不停――在明亮的陽光下,甚是醒目。
本章完。
三兩日前有jj編輯找上門來。不過,俺這這種龜速,若是v了,估計被讀者罵個臭頭。所以,還是不簽了罷,老老實實過活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