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式成立了!艾馬遜素來嚴謹的表情開始鬆動,讚許法爾密的熱心與構想是有為有守的表現,他表示“隻要在不影響大使館其他任務與均衡的範圍內”他都樂意提供一臂之力。雖然花了一些時間檢討,但在當天即得到答覆可見這並不是個難題,法爾密內心帶著嘲諷的心情,口頭上卻是謙恭有利地對大使的明理與善意表示感謝之意,同時也警惕自己從今以後必須以褚士朗卿部下的身份行動才能保障自己的地位,不可有所懈怠。
忽然,法爾密憶起已故的父親艾斯特拉得候爵,心頭的傷還在,但傷口已幹,當時的法爾密憑借自身的野心與銳氣欲將父親推往至高的寶座,從那時到現在,感覺仿佛經過了相當漫長的時間,然而事實上卻還不到一年。在這期間他隻學會了一件事:通往野心的道路是沒有捷徑的。
當天法爾密便享有直接與大使館主電腦連線的特權,並在自己的房間裏設置一台電腦同時取消三層鎖碼功能,艾馬遜大使一定有辦法解碼,隻要他有這個心的話,此時最好還是盡可能表達對艾馬遜大使全麵信賴的態度,正如莉蒂亞公主所說的:“跟大家好好相處。”這個做法的確是比較有利。
在不保太大期望的心態下展開搜集與分析資料的行動,不到二十分鍾法爾密便截取到一個奇怪的情報。當蠻幕上出現伊德裏斯·鐵達尼亞公爵的名字時,法爾密不禁摒住呼吸。
“怎麼搞的?開什麼玩笑啊?”
這是法爾密最初的反應,但他對伊德裏斯卿與其弟向來不抱好感,想像伊德裏斯會以何種形式身敗名裂反而是一種快感。然而,真要相信"伊德裏斯卿與流星旗軍勾結,企圖拖垮亞曆亞伯特卿進而暗殺藩王亞術曼,一舉成為全鐵達尼亞的統治者。"這樣的"流言"嗎?想著想著,法爾密的手肘不小心碰掉了擺在電腦桌角的茶杯,隻有先收拾地板上的碎片,結果左手無名指被碎片尖端輕輕割了一下,指頭湧出一個小血點,法爾密像個大孩子似地將手指含在口中。
“情報就是情報。”
一道思索的電流奔過法爾密的神經回路,並非他存心要陷害伊德裏斯,但情報確實是存在的。伊德裏斯與反鐵達尼亞勢力勾結企圖驅逐藩王亞術曼以便篡位,登上至高無上的寶座——這個消息是不是應該據實以報呢?
隻不過,去年法爾密與伊德裏斯胞弟之間的嫌隙已是眾所皆知的事實,就算這是正確的情報,在他人眼中看來,大概會認為是法爾密想公報私仇,故意造謠以誣陷伊德裏斯。至少伊德裏斯就會這麼認為,而藩王亞術曼也會認同他的說法吧,如此一來有罪的反而是誣告公爵的法爾密了。法爾密現在已是個帶著一身不名譽而遭到"天城"流放的人,若是罪上加罪,也許爵位會遭到剝奪,甚至被放逐到未開發的邊境星城,屆時隻要鐵達尼亞存在一日,法爾密將一輩子翻不了身,最後恐怕會被逼得投向反鐵達尼亞陣營去吧。
究竟該如何處理這個情報呢?這件事正是試探法爾密器量的好機會,絕不可輕舉妄動,不過在自己死守著這個情報時也許早就有人把消息傳到“天城”導致狀況有所變化,這才是最可笑的結果,到時候法爾密將對自己緊抓著情報不放的行為感到後悔,不斷詛咒自己的優柔寡斷與愚昧無能吧,因為自己原本可以親手改變曆史的潮流與方向,由於一時鼓不起勇氣而錯失了大好良機。
突然間,法爾密驚覺到一件重要的事,取得情報對自己固然有利卻無法因此而立足於高人一等的特權地位。既然法爾密能夠獲得這項消息就代表消息本身有一定的散布範圍,有人搶先一步將情報傳送到“天城”的可能性是相當高的,這麼一來,知情不報的法爾密勢必遭到糾舉的下場。
隻有一個解決辦法,如果法爾密力量過於微薄就隻有告知有力的友方並請對方加以判斷,意即法爾密必須摒棄個人偏見與野心向褚士朗求情。
Ⅲ
亞曆亞伯特·鐵達尼亞公爵與巴格休軍對峙期間遲遲無法立下傲人的戰績,令伊德裏斯·鐵達尼亞公爵有種幸災樂禍的快感與喜悅。然而在星曆四四七年一月十七日,原本決定坐在特等席上看好戰的他被迫成為舞台上的一分子。當時是在“天城”最高會議裏,這一天,提倫惑星的法爾密卿傳來一份詭異的報告。
“法爾密那小子無憑無據,生為鐵達尼亞一族竟然淪為三流的煽動者。”
伊德裏斯咒罵著遠方乳臭未幹的報告者,而審查席上的褚士朗冷靜的態度在伊德裏斯眼中看來反而是一種嚴苛的指摘,褚士朗表示其實不僅法爾密卿,其他情報官也傳來相同內容的消息,法爾密卿身為鐵達尼亞的一分子隻是搜集並報告對鐵達尼亞不利的流言而已,對這些情報加以分析並判斷是我們的責任。
“真是個有趣的流言,原來我會被伊德裏斯卿打倒而不是外來的敵人。”
藩王亞術曼笑聲響亮,之後又附加一句:“當然這個玩笑並不好笑。”伊德裏斯俊秀的臉部肌肉僵硬得連回笑的力氣也沒有,褚士朗盡量不理會伊德裏斯的反應繼續說:
“根據法爾密卿附帶的意見,這也許是流星旗軍企圖顛覆破壞鐵達尼亞中樞的詭計。”
“這是一般常識。”
藩王亞術曼這次露出薄薄一笑。
“法爾密卿自己真的相信這種解釋嗎?常識往往是用來掩飾真心的盾牌。”
原本應該是由褚士朗接著回答,伊德裏斯卻搶先一步發言。
“微臣有不同的見解,藩王殿下。”
伊德裏斯的聲音聽得出他正努力克製著怒氣的爆發,他剛才雖咒罵著法爾密,但還不至於把法爾密看在眼裏。伊德裏斯的插話反而救了藩王本來的試探對象褚士朗,伊德裏斯的焦慮與怒氣改變了事情的發展。
“其實我也很不願意批評自己的同事……”
這段開場白己經使得褚士朗察覺出伊德裏斯接下來所要說的話卻無法加以製止,隻有靜靜聽著伊德裏斯把矛頭指向一個不在場的人物。
“亞曆亞伯特卿在巴格休惑星錯失敵人流星旗軍的行蹤,以至迄今尚無法達成當初的軍事與政治目的,這對鐵達尼亞的威信與亞曆亞伯特卿的個人名聲可謂相當不名譽,我想他為了模糊這個不光榮的事實,使眾人從他的失敗轉移目光也許會企圖玩弄權宜之計。”
語畢,伊德裏斯以一種隻能以充滿挑釁來形容的視線刺向褚士朗,褚士朗則麵無表情地望向藩王。身著灰色軍服的藩王正襟危坐散發出一種如同青銅塑像特有的冷硬質感,於是伊德裏斯再度開口。
“也就是說我伊德裏斯成了某人惡意造謠的犧牲品,使眾人對他的批判多了一個轉向的箭靶,否則怎麼會在這時候傳出這樣的流言,微臣問心無愧但求藩王嚴正公平的調查。”
聽起來是個人私情比理智多了一些,當伊德裏斯坐下後,藩王的目光徐徐瞄向另一位公爵。
“孤想聽聽褚士朗卿的意見。”
褚士朗感到語氣裏微妙的波動,他直覺得出藩王有種隔岸觀火的心態,平起平坐的公爵們互相敵觀,若是因此演變成分裂統治隻有百害而無一益。
“很遺憾,微臣無法讚同伊德裏斯卿的說法。”
用字遣詞固然小心,褚士朗仍無法藏匿語氣中的苦澀,他的臉龐感受到伊德裏斯強烈的眼神。
“微臣認為亞曆亞伯特絕不可能圖謀不軌以陷害伊德裏斯卿。”
如果是伊德裏斯要陷害亞曆亞伯特那還說得過去,這句話請士朗並沒有說出口,但光是話中似乎隱約透露了這樣的語氣,終於藩王的表情沉了下來,伊德裏斯的雙眸凝聚一了不滿與怒氣,眼露凶光。
“就如同伊德裏斯卿對藩王殿下懷有二心同樣是不可能的事,微臣對這些流言一概不予采信。”
看來我真是個好辯之徒,褚士朗自嘲著。何況是維持禮貌的態度巧妙地封住對方的反論更是惡劣之至,但對象既然是伊德裏斯,褚士朗內心絲毫沒有歉意。
伊德裏斯開始念念有詞。
“我的意思是我不能忍受無憑無據遭人毀謗,你聽不懂嗎?”
“你對亞曆亞伯特卿的指控也是無憑元據,你應該明白必須有充足的線索才能證明自己的同事心懷不軌,否則我們會中了敵人無形的計謀,最後反而是敵人得利,希望你能自重,伊德裏斯卿”
“說什麼大話!”
伊德裏斯終於爆發了,他掙脫了禮教的束縛從椅子上起身,目光凶狠地盯著褚士朗。
“褚士朗卿,你有什資格教訓我伊德裏斯,流言的被害者可是我啊!”
“我當然明白,然而企圖阻礙身在前線的曆亞亞伯特卿對你有什麼好處?若是現在命他率軍回國,巴格休政府勢必額手稱慶。”
“哪就恕微臣鬥膽,讓微臣代替亞曆亞伯特卿擔任派遣軍總司令,一舉拿下巴格休政府與流星旗軍,請藩王殿下明察!”
這個人走火火魔了,褚士朗如此覺得。藩王一旦決定並交付實行的人事命令怎麼可能說撤回就撤回,伊德裏斯明知這一點還故意演這場戲。雖說他對自己的帶兵能力信心滿滿,但藩王在識破他的演技之後反而興致大減,亞術曼絲毫不為所動隻是表麵頜首示意:孤明白伊德裏斯公爵的熱誠,接著便宣布散會讓這件事告一段落。
事情不會就這樣結束的,褚士郎心想。伊德裏斯也許就是鐵達尼亞最不歡迎的不安定因子,要是他在鐵達尼中播下足以導致內部紛爭與相互猜忌的種子,例如散布謠言指出亞曆亞伯特企圖率領麾下軍隊發動政變就綽綽有餘了。伊德裏斯應該先想為什麼自己會成為流言的主角,伊德裏斯的存在那群僧惡鐵達尼的有形與無形的敵人眼中形同牢不可破的城塞壁壘上足以敲進楔子團裂痕,因此才會盯上伊德裏斯。能察覺此點就該謹言慎行以防引起鐵達尼亞內部的反感與猜疑,如果褚士朗是伊德裏斯的幕僚就會向他這般進言,然而現實既非如此,於是褚士朗也沒有義務對伊德裏斯提出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