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飆從未看見過一雙如此穩定的手。
就因為這雙手,這雙眼睛,元飆對他說出來的每個字都絕不懷疑。
隻要你動一動,我保證你臉上立刻就要多出一隻眼睛。
這種人說出來的話,絕不是嚇人的。
所以元飆沒有動。
他甚至已可感覺到,自己雙眉之間已開始在冒冷汗。
這人盯著他的臉:你就是飛刀元飆?
是的。
我在北平的時候聽說過你的名字,你出手確實很快。但我也可以向你保證,世上最快的,還是從手槍裏射出的子彈。
我相信。
你最大的好處,就是能相信別人的話。這人嘴角露出一絲冷酷的笑容:否則你現在已帶著你的第三隻眼睛下了地獄。
我也聽說過你。元飆忽然道:你叫高飛,是個在炮火中長大的浪兒。
你的消息也很靈通。
隻有消息靈通的人,才能活得長些。
高飛嘴角又露出那種冷酷的笑:你猜你還能活多久?
元飆看著他的手。
他的手還是同樣幹燥,同樣穩定。
元飆忽然笑了:無論活多久都沒關係,像我你這種人,本就活不長的。
我們這種?
你跟我豈非本就是同一類的人?元飆的聲音也很平靜:我們為別人拚命,為別人殺人,遲早也有一天,要為別人死。
高飛的臉上還是完全沒有表情,但深沉的眼睛裏卻似已露出痛苦之色。
楊夫人已經被保鏢們扶起來,她忽然大聲呼喊:你為什麼還不開槍?你還在等什麼?
這時,門口又來了許多保鏢。
我高興等多久就等多久。
高飛的臉色已沉了下去:我無論做什麼事的時候,都不喜歡別人多嘴。
你知道我是什麼人?楊夫人的氣焰高了起來。
我當然知道。高飛冷笑:你是個婊子,是個賣的。
楊夫人的臉一下子又變成蒼白,全身又開始在發抖。
那種高貴傲慢的態度,現在在她身上已連一點影子都看不見了。
我總有一天要你後悔的,楊夫人咬著牙:總有一天。
高飛冷冷道:我現在就可以要你後悔。
他突然放下了他的槍,放在桌上。就在這一瞬間,元飆的人已像豹子般躍起。
他並沒有向高飛撲過去,高飛的手,距離他的槍隻不過才三寸。
他向楊夫人的女兒撲了過去,一出手,就抓住了這少女的手臂。
少女尖叫,楊夫人也在尖叫。
元飆冷冷地道:你們若想這婊子的女兒活著,就讓開一條路,讓我走。
打手們還在遲疑,楊夫人已大叫:照他說的話做,快讓路。
元飆用一隻手扶起楊夫人女兒,擋在自己麵前,倒退著走出去。
我們放你走,你為什麼還不放開我女兒?楊夫人又在叫。
天亮後,我一定放她回來。元飆冷冷地說。
請等一等。高飛忽然地說,我還有句話要你聽著。
我在聽。
我先殺了她,還是可以殺你。高飛冷笑著說,我並不在乎多殺一個婊子的女兒。
我明白。
元飆已退出門,突然翻身,一眨眼就看不見他的人了。
大廳裏突然變得墳墓般靜寂。楊夫人怔在那裏,這貴婦人現在看起來就像是條母狗,打手們一個個垂頭喪氣,已退到角落裏的尋歡作樂的人,都在後悔今天不該來的。然後他們又聽見高飛冰冷的聲音:這裏的人既然還沒有死光,為什麼不繼續玩樂下去?我還沒有盡興哩。
八號桌的日本人笑笑應和道:應該繼續。
於是,音響裏又傳來了歌女逼尖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