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心中英雄一樣的父親啊,怎麼會如此輕易地遭人毒手。我心中有幾分懷疑。母親卻是已肝腸寸斷,不久後也殉情而去。
父親下葬前,我在他手中發現了一角衣料。順著線索,找到真相的一刹那,我那所謂的大伯,父親的結拜兄長欲殺我滅口,而那所謂的義兄也換了一副嘴臉。
一切都是為了奪取劍譜,為了取代父親的地位。我發狠隻想殺了他們,不,千刀萬剮也不足以瀉我心頭之恨。】
他的身體因憤怒而微微顫抖,眼中冰寒之色更甚,如萬丈冰棱。一隻小手輕輕覆上那手背,柔柔地撫摩,靜靜的沒有說話。
平靜幾息過後,又重新恢複平常那清清冷冷的神情,卻在冷淡中略帶憂鬱。他道:“那時的我太自不量力了,拚著重傷也隻劃傷了對方兩道。”
【我不想死,在這兩個小人未死之前我絕對不可以死。
我負傷而走,盡著荒僻之處一刻不停地跑,不知時間不知到了哪裏。
再等我有了清醒的意識,我見到了一個人。他對我說,“我可以收容你,教你最上乘的武功,殺盡欺你負你之人。”
我說,“條件。”
他笑,沒有說話。
“到底想要我做什麼?”
“棄了你的劍法,還有一件事,等你學成自然會知道。”
我沒有猶疑地答應下來。
他道,“學武之人最是在意自己的武功絕學,你這麼輕易就答應了?”
“你不救我,我自然會死。你救我,自然是我對你有用。”
橫豎是死,不如一搏。】
月停頓片刻。
顧香塵看向他,有心疼,有敬服,獨無憐惜,那是弱者的東西。她的月哥哥不是無所不能,卻是她心中頂天立地的英雄。“後來呢。”
“後來他終於學會了師傅教的劍法。”他的青鋒劍最快最利,卻再也使用不了青城劍法。他隱去了那些黑暗的一麵。
“你答應了什麼。”她驚疑不定。
“忠於未來的主子,不得叛離黑風堡。”
他輕喚:“塵。”
“嗯。”
“若我離開逍遙宮...”你會與我一起嗎?
她麵露疑惑,一雙水潤的眼睛眨啊眨。“為什麼要離開?”
他垂下眸子,離開...如果沒有她,他或許已經離開了。黑白兩道的追殺又如何,亡命天涯又如何,等大仇得報後他就了無牽掛了。
可現如今,有了牽掛,就不能那麼輕言赴死了。她怎受得了漂泊躲藏,他怎麼舍得怎麼忍心,他給不了她最好的,但也不會讓她受一點委屈,遂在心裏否決了這個想法。
“我要離開一段時日,或許會比較久。”
“月哥哥是要去複仇嗎?”她道。
“嗯。”
“非去不可?”
月點了點頭。
江湖人對恩怨情仇有一種出奇的執著。何況,殺父毀家,奪位占寶,不共戴天。
可顧香塵小臉上卻露出了憂愁,那些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什麼都做得出來,尤其是月哥哥在他們手上吃過虧,就越發擔心了。
“我一定會平安回來。”沉穩的聲音莫名給人安心的感覺。就和往常每一次一樣。
今時不同往日,他已不是當初無還手之力的少年了。
她定定地看著他,月哥哥說的話一定會算數。
“不能少一根頭發。”顧香塵趁著今夜某人話多,得寸進尺,“回來給我檢查。”
“好。”他輕聲道,耳根發燙。“睡吧。”
小手依依不舍地鬆開了,閉上眼。
過了一會兒,她偷偷睜開眼,他還在。
“等你睡著我再走。”清冷的聲線在夜裏喑啞動人。
“女人全不是好東西。”男人涼涼道,露出的一雙陰鷙眼眸看向他。”她用了什麼迷魂藥?我看你連誰是真正的主子都忘了。”
夜影麵無表情,淡漠的眸子生了冷意。“不準你說她。”
男人嘲諷地一笑,“你不嫌惡女人了,還記得夜冥臨死說過什麼嗎?”
【一張簡樸的床上,黑衣男人臉色灰敗,衣服上一大片深色的痕跡,那是血沾染上去的。
他淡淡看著離床幾步遠外的兩個長得九分相似的男孩,眼中沒有留戀,突然淒涼一笑,帶著幾分自嘲與悔恨。這恐怕是他最情緒外露的一刻了。
男孩的表情也是淡淡的,仿佛將死之人不是給予他們生命的人,而是任何一個普通人。
“我這一生唯一做錯的事,就是相信了那個女人。竟然差點還想為她脫離我的主人,真是該死。”
那個女人就是男孩的母親,她是一名容貌中上的西域女子,擅長樂舞,身姿妖嬈,彼時他是一個將冷心冷血化了繞指柔的男人。在生下一對雙生子後,女人轉而跟了一個富商,甚至他去尋時還對他下了殺手。
“情是一個暗衛最不該有的東西,最不該觸碰的東西。一旦觸碰了,他便不再是一個合格的暗衛。”
“除了必死的決心和絕對的忠誠,其他多餘的情感都是害人的東西。你們眼裏心裏隻能有主子,主子的安危高於一切,以命相護決不遲疑。”
兩個九分相似的男孩平靜地聽著,他們不懂情是什麼,卻牢牢記住了烙在骨子裏的忠誠。
對於那個生下他們的女人,男孩並沒有多深刻的印象。但能讓這個對他們冷酷無情,幾乎沒有情緒的男人如此痛苦,痛恨不已的女人,一定是很惡毒的吧,尤其竟然引得他忘了對主人的忠誠,這樣的禍害萬死難恕!
“記住,女人不是好東西。”
“多看一眼,多信一句,皆是毒藥,使你刀劍鏽蝕,名辱身死。”
“不是好東西啊!”說到後來竟有幾分淒厲,之後再也沒了聲音。】
“她不是。”夜影淡漠道。她和其他人不一樣,她那麼善良,那麼美好,別人多說一句都是褻瀆,怎麼會和那些惡心的女人一樣。
“難道她不是女人嗎?”蒙麵陰暗男冷道,“就算年紀小,也是個禍害。”這種禍害離主上越遠越好。
“你還真是和那個死男人一樣哪。”
夜影睨了一眼他,淡漠的眸流瀉出絲絲不悅,沒再理會他。
果然是一個榆木腦袋,蒙麵陰暗男不屑道,他不說,他也許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的心思。
可我就是要他知道。他已然動了情,身為一個暗衛,比他合格,比他更為主人看重的暗衛,是多麼不可饒恕啊。嗬嗬。
暗室,兩個男人都沒有動作。
二人高大挺拔,身量相當,皆是漠然。
夜影淡漠地看向那個和他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臉龐,同樣陽剛的線條。當然也有些許不同,明明相差無幾的五官,偏生陰暗男的眉眼比夜影多了幾絲柔美和秀麗。
夜光以眼神示意他看向牆角的女人,又回到夜影身上。
夜影也看到了,麵無表情。
夜家世代效忠主子,絕無二心,卻總要有後人來接替每一任隨身暗衛的位置,繼續守護新主子。
所以每任家主大婚後,便會每個月送來女人,以繼香火。
以往的家主在此時應已成親,而他們的主上及冠已六年,仍舊沒有意願娶妻。他們比主子還大兩歲,此舉亦是常理。
向來唯命是從的他,捏緊了拳頭。沒再多看一眼,令他惡心的女人,腦中突然閃過她溫暖無暇的笑靨,才覺好些。劍起。
劍勢被阻。夜光嗤笑,“什麼時候沒有主子的命令,你都能自作主張了?”
暗衛為主子而生,隨主子而死。他們沒有自我,隻有主子,主子的命令。他們是主子如影隨形的影子,是主子最有力的工具和忠仆。
夜影隻是淡漠地看著他,眼中分明沒有他。
抽回劍,轉身。
“就算你為她守身如玉,她也不會多看你一眼。”夜光的聲音傳來,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
夜影身子一頓,疑惑地看向他。
“木頭就是木頭,一點不假。”夜光涼涼道。
“暗衛的大忌是什麼,你還不明白嗎?夜影。”
“你隻是個卑賤的影子,別忘了自己的身份。”夜光嘴角一抹輕嘲,是對他說的,仿佛又是對自己說的。
“沒有。”他從來沒忘記過自己的身份,淡漠的眸子輕輕顫動。
“她是我的主子。”主上要他保護她,即使拚上性命也要護她周全,這是主上對他的命令,僅此而已。
真不知道這根木頭腦子裏裝的什麼東西。夜光冷冷一笑。“主子,主子,好一個忠心的奴仆。”
“身為最優秀的暗衛,卻甘心呆在一個小女孩身邊,就沒有一點私心嗎?”難道不是這個身份離她最近?那麼近,又那麼遠哪。
“暗衛不可有私心。”他一板一眼道。
“你不希求從她那兒得到點什麼。”夜光嘲道。“難道你的心也是死的,沒感覺?”
“我想並非如此吧。你以為主上為什麼調你到院外去。”
他的意思是...是...平靜的心一驚,似風卷過,波濤起伏不定,麵癱臉終是維持不下去。
看到他的失態,難得一見的情緒波動,夜光心中有一絲暢快。繼而言道。“如果是她,你還會這樣無動於衷嗎,嗯?”
啪——夜光偏過了臉。
他的小主子,是他這樣的人能褻瀆的嗎。
然後——
兩人幹了一架。
某個妥協的人拖了個人過來,就這麼愉快地解決了。
芷湘苑的書房。
某個粉紫色的身影伏案,一手支頤。右手上的紫毫毛筆在雪白宣紙上暈染出一塊墨跡,猶自出神。
春光悄悄逝去,花瓣零落一地,而少女嬌嬌俏俏,正值人生之春季,水蔥樣的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