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一世,各有各的執念。隻是有些人會選擇在下一世遺忘,於是幹了輪回路上一碗湯;有些人卻為了堅守,不願喝下這碗湯,比如我。
歸元禪寺,鬥拱飛簷,四柱通天,玉石雕成的釋迦牟尼佛像精巧壯觀。這是我虔誠膜拜的第一千零九十九家寺院。十年間,從千年古刹到皇家禁地,腳步所到之處數不勝數,隻為尋找血玉開光的地方。據說隻有在那裏,才可能達成心願。雙手合十,許願,叩首,“佛祖在上,請保佑弟子遂願。”
身邊人都以為我患有癔症,不戀愛,不相親,除了工作,社交少得可憐。年邁的父母多次為我求醫問藥。然而,我是誰,我要什麼,隻有自己知道。背著一顆疲憊的心,跌跌撞撞度過了三十年。明明知道鬥轉星移,容顏易變,於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脖頸上的血玉越來越燙,身體莫名發冷,二十幾度的氣溫,我卻打起了寒顫。記不清是怎樣從寺院回到酒店,隻感到頭重腳輕。蜷縮在被窩裏,任外頭秋雷陣陣,迷迷糊糊中似有人喚著“醒醒!醒醒……”對了,不知現在幾點,今晚必須回去,明早還有重要的會議要開,可別誤了飛機。似在睡夢中打一個激靈,就要大叫著從床上彈跳起來。
“啊。”先聽到一個細細的女聲驚呼,等我睜開眼,竟看到一位清秀的姑娘,披著及膝長發,穿著白色長裙,興奮的望著我,而她的臉完全陌生。小女孩清脆的喚著“夫人,快來呀!快來,小姐醒了!”隻見一位容貌姣好的婦人,焦急卻不失儀態地挪到我的床前,溫柔地捧著我的臉“冰兒,我的冰兒…”冰兒是我以前的名字。這一世,我叫上官冰昕,雖然也有個“冰”字,但爸媽習慣叫我“昕兒”。因為,這個“冰”字是我長大後自己加上去的。
“你……”我詫異的望著她,“你,你們剛叫我什麼?”
“小姐怕是燒糊塗了,您的芳名上官冰兒,是老爺請示了皇後娘娘為您起的。”
“等等,我叫上官冰兒?”
那婦人見我大驚失色的模樣,難掩悲傷“我的兒啊,你怎麼了?你不要嚇娘!”
娘?無論是上一世的娘還是今世的媽媽,我都不曾忘記。可眼前的婦人,真的一點兒也不認識啊!
緩緩地起身,忍著頭痛,細細打量:青蘿幔帳,長案矮榻,窗格是木製的,門扉是木製的,整個房間的格調非常古樸。回想剛才,那婦人和小姑娘的做派、言語與現代人完全不同。再仔細瞧瞧,他們的裝扮與我前世所在的大清毫無相似,心中不由地恐懼,為什麼我會在這裏?是找錯歸家的路了?
正當狐疑,“嘎吱”外屋的門被推開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後,一位俊朗的少年帶著小廝,來到我麵前。“好妹妹,你終於醒了!”他緊握我的手,健碩的腰間佩著長劍,一身玄袍,氣宇非凡,深邃且會說話的雙眸看得人連耳根都燒了起來。我趕忙掙脫他,這人分明是在吃豆腐嘛。不是說古人最重禮儀,男女授受不親,這算怎麼回事?雖然從心理上講我也是一把年紀了,但……而且,那位號稱是我母親的女人看到此情此景居然無動於衷?天啊,這都什麼世道啊?我到底來了哪裏?
“請問這是什麼朝代?”我眨了眨眼,懵懂地望著這位帥哥。
“冰兒!好妹妹,你怎麼了?今年乃我大興朝天啟十四年。”他依舊關切的看著我,一口一個妹妹,可看他的模樣也不過十六七歲。
“你是?對不起,我…好像忘了!”完全搞不清狀況。
“冰兒,許是受了驚嚇,別怕,我是宇文聿,你的聿哥哥。”
玉兒?天啊,如果這是穿越,如果這是前世,可怎麼不是你的臉?
對了,我的血玉呢?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空蕩蕩的脖頸。
血玉是一種極罕見的,在西藏雪域高原出產的紅色玉石,名為“貢覺瑪之歌”。此種玉石非常稀有,隻在吐蕃時代鬆讚幹布迎娶文成公主時的禮單中有過記載。據說我生來就手握血玉,前世的父母曾因此請來高僧,這典故便出自那高僧之口。隻是”貢覺瑪之歌“與我有什麼淵源就不得而知了。高僧還說既是我生來所帶之物,便要好好看管,所謂生帶來死要帶去。
“我的玉呢?”
“傻孩子,我朝女子向來隻戴玉環,哪有佩玉的?況且你尚未及笄,你的玉環為娘替你收著呢。倒是你聿表哥自行冠禮後便佩著一塊玉……”那婦人說著便示意少年取下他脖頸上的玉給我看。
隻可惜,並不是血玉。而是一塊上好的天山冰玉。晶瑩剔透,玉心的雲雷紋被一層黃皮層包裹著,散發出淡淡的光暈。
我凝神注視著少年,良久,道:“請問,宇文玉?可是溫潤如玉的玉?”
他的眼中似乎掠過一抹傷心,頓了頓,道:“無念祖爾,聿修厥德。聿,所以書也。”
終於,我心中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希望再次破滅,不管不顧地失聲痛哭起來。又一個陌生世界,茫茫人海,尚林玉,我該到哪兒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