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臨沉默良久，回轉身來坐下又飲一杯酒，冷酷麵容上泛起一絲神采。他傲然道：“本座東臨，要成佛便成佛，要成魔便成魔。為何世人要以一葉而觀樹？佛魔之別隻在本座一念之間，是佛是魔，這等身份之別又有何區別呢？”
屏翳聽得此言，竟是無言以對。
她隻能將此歸咎於東臨境界高深，早已跨越佛魔之別了。
如此人物，心思又豈是她所能猜測的？”
她暗暗思忖片刻，又問道：“那你與幽冥教主到底有何恩怨？他竟然想要毀了魔門？”屏翳方才說完便就後悔，此事怎麼能隨意去問，她暗暗一驚，連忙又道：“自然，若是魔君不想說也就算了。屏翳亦隻是好奇而已。”
東臨聽聞‘幽冥教主’四字時劍眉微微一皺，爾後歸於平靜。
他自然知道屏翳打的什麼主意，不過他並不在意這些，其實能有一人聽他所言也算不錯。
他看向屏翳似笑非笑，沉吟片刻道：“你真想知道？”
屏翳眸光一掃，頓時要被吸入到那一雙深淵黑瞳之中。她暗暗謹守心神，微微點頭而後又搖頭不語。
“罷了，既然你想知道，我便說與你聽吧。”東臨又倒了一杯酒，一口飲下。突然道：“其實我與冥河並無仇恨，反而，我與他乃是朋友關係。”
屏翳有些詫異，心道這如何可能。
她故意做出一絲不信之色，睜大了美目聽他繼續說。
東臨搖頭失笑：“就知道你不信，隻是事實確實如此，本座可不屑於做謊言來欺騙你等後輩。”
屏翳伸手拿起青皮葫蘆，將他玉杯斟滿。問道：“既然你與幽冥教主乃是好友，那他又為何要做下此事？”
“你且聽我慢慢道來。”
東臨又飲一口酒，淡淡言道：“昔年我剛入魔道未久，便就與冥河他相識了，那時我等兩人都還隻是元神境界。在一次突襲道門時，隻因計議不嚴，導致我等七人前去，卻中了道門之人設下的計謀，反被圍剿於還真觀中。”
“那一戰甚為慘烈，我魔道這邊隻餘我與冥河二人，僥幸施以秘法才得以脫身。不過道門亦不輕鬆，被我們斬殺四位元神真人，亦不算太虧。經此一役，我與冥河漸漸相熟。因我等兩人脾性頗為相投，後來我等兩人成為至交好友。兩人先後渡過天劫、地劫、人劫。當時我與他在魔門之內當真是年輕一輩最強之人，極得魔門之主看重。”
“我本以為我等兩人今後將主宰整個魔道大權，卻料不到。”東臨一拍桌案，灌了一口酒。
苦笑道：“卻料不到冥河他在渡第四重劫時，竟然在心劫中轉換一生信仰。便如那些大魔頭放下屠刀一般不可思議，他竟然立下誓言要建立幽冥地獄，使得鬼魂得以轉世重生。這便是他選擇的‘道’。”
“你當知魔門中人習練功法多走血腥之路，殺人練寶捉拿神魂乃是常事，而魔道昌盛，則是生靈死亡過甚之體現。無數生靈就此死亡，何其無辜暫不去言，卻是逆反了他所奉行之‘道’。是以，在他未成道前，摧毀、打壓魔道也便是他所要為的。”
東臨掃了她一眼，道：“如此說你可明白？”
屏翳自然明白這道理的，她微微頷首示意明白。
東臨繼續言道：“再之後，我為魔門之主，而冥河他卻為他之道而奮鬥，我等兩人便無什麼聯係。及至後來，天下亂起，黑蓮出世，各方都欲爭奪此物，以求與自身相合，尋求超脫。得享真正逍遙自在，不受天數所限。而我正是於爭鬥中為人所傷，如此千載難逢之機，冥河自然不會放過。他出身於魔道，自然對魔道手段胸有成竹，於是魔門精英被毀無數，自此之後漸漸衰落。”
言到此處，他長籲一口氣，似在回憶昔年之事。
屏翳總算明白魔門覆滅，魔道式微之故。
原來內情竟然如此複雜。她微微蹙眉道：“可惜幽冥教主已然超脫而去了，魔君前輩你這大仇隻怕難報矣。”
哪知東臨老魔好似全不在意一般，他將手中酒杯一頓，淡淡言道：“大道之爭，何分是非對錯？若是我與他反轉位置，亦會如他一般抉擇。”
屏翳聽得此言，微微一震。心神仿若被清水洗過，更見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