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誰人共看潮起潮落(2 / 3)

他笑,道:我說了,多謝觀看。

我臉定是紅了,耳根子熱得很,我說:我……

他站起來,手裏拿著記事本,看我,道:好好保管它。

我急,道:難道裏麵寫的都是假的麼?

他看著我,看了許久,忽然笑起來,眉眼間都是笑,緩緩的說:假的,自然是假的。連著這記事本都是我叫人給你送去的,你說假不假?

我靜靜的看著他,道:你真以為我看不到你了麼?

他的笑,收去了,我頭一回看見他臉上露出淡淡憂傷,他凝視我,慢慢的說:秦伊,回去吧,帶著這裏的一切回憶,回到你原來的地方。

我說:為什麼你不能回去?

他看著我,道:這就像我為什麼一定要你做神女,是一樣的道理。

我垂眼,道:因為隻有一個人可以回去,是嗎?因為這樣子,所以,我回去,你便不可回去?

他搖頭,深深的看我,道:是也不是,你明白就好。

我說:因為你的這個軀殼?

他臉色恢複了笑,道:真真是個小丫頭,那些假情假意的字眼,你真相信?

我點頭,道:我信。我不信的是,如若是假情假意,怎會將話語將事件記得如此深刻,如若假情假意,怎可教我落淚?公孫慕,你真當我做傻子了麼?你這般說,就是要我好好的回去,不要牽掛你了,是麼?我歎,道:你一定忘記我曾經說過,要回去,一起回去,你不回去,我回去有什麼意思?

他伸手,撫佛我的臉頰,擦掉我掉的眼淚,輕笑,道:傻丫頭,你回去就好。管我做什麼?

我打掉他的手,道:你不回去,我亦然。

他看著我,許久沒說話,隻是看著我,然後淡淡的說:一切都安排好了,聽法師的話,望月時去杭州府,我會派人接你。

我凝視他,道:我不回去。雖然我曾經很想回家,但是,我現在不回去了。

他問:是因為這個孩子?

我看著他,道:是。

他歎,看著我,道:知道你倔強,但是,你怎麼可以倔強到這種地步?你一個人躲在這,又不願意回家,又不願意到祝天銳身邊,你究竟要做什麼?

這次輪到我微笑了,我看著他,道:我不會去祝天銳身邊的,雖然我決定生下孩子,我隻是,不忍心把一個小生命扼殺掉,至於……天銳……我頓了頓,說:有些事,是永不可調和的,

他平靜的看著我,問: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看著他,道:隻是有些事,永不調和而已。

他凝視我許久,道:既然如此,到我身邊來,讓我照顧你。

我搖頭,道:我自己可以。

他苦笑:你真的自己可以嗎?

我回視他,點頭。

他看著我,道:既然如此,你多保重。

我頷首,道:你也是。

他轉身,將記事本放入懷裏,走出去。我的眼淚,模糊我的視線。我的心,亂如麻。我愛天銳嗎,是的,我愛的,可為何看完他寫的東西,我心裏會那麼痛那麼痛?為什麼他拿走記事本,告訴我他心不死時,我有告訴他,我願意到他身邊的衝動?可,今天,我隻能停在了這裏,隻能停在這裏,獨自一人。

我沒有回到2006年,即使有時空門可以穿越回去,我想,我也不回去了,自從生下了女兒念兒以後,念兒給我帶來了新的生活,也有新的領悟。

三年後,聽聞天銳娶妻,曾心裏糾結,不知是為他高興還是為自己哀歎。

天佑元年,朱全忠遷都洛陽,後滅唐改國號為梁,他終於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其間錢鏐曾遣使尋我,帶來短箋:朱氏篡位,討之順之?我回四字:保境安民。

開平元年,朱全忠進封錢鏐為吳越王,錢鏐滿腹的野心,終於還是安於我那四字:保境安民。甚慰。

五代十國由朱全忠親手拉開序幕,我常想,如公孫言,現在的曆史是被我們篡改了的,那原本的曆史是該如何??

生命如水流去,我時常回想我在這個世界的前半生,回憶,我曾遇到的那些我愛的和愛我的人們。

祝天翔,我曾不知不覺將他與我在現代那段感情合二為一,如今想來,我最初的愛,是給了他的,全心全意。

祝天銳,歎,每每提起他的名字,總叫我諸多惆悵。共看雨夜花飛,已然如chun夢,了無痕。我心裏巨大的恐懼,都來源於這個世界給女人的定義,我不是賭徒,在可預見結果的情況下,還孤注一擲,我做不到。事實上,隨著時間的過去,天銳娶妻生子,家道興旺,看他過得幸福,我又何嚐不快樂呢?

走筆至此,我沉思,看著自己寫的東西。門被推開,念兒小嘴一噘,道:娘,竹林老頭子不陪我練功。

我微笑,張開手臂,將念兒抱住,道:你多大的孩子了,還纏著爺爺玩?練功是假,偷著去山上抓小玩意是真。

念兒眨眼,道:念兒可是真真認真練功來著!

我看著她,小鬼被老翁調教得精靈古怪,這般說,定然是有詐,我道:好罷,那我陪你練功可好?

她忙說:別,娘,我自個兒練就好了。邊說邊跑出去。

我走出屋外,念兒飛快的穿過馬群,向竹林跑去,摩勒迎上來,看我,問:念兒又惹你生氣?

我搖頭,看著竹林,歎:真快,十年過去了。

摩勒微笑,道:時間荏苒,小姐卻依舊。

我看他,道:這才是我發愁的,自千年後來到此處,容顏一直不變,倒成妖怪。

摩勒笑了笑,道:錢大人邀你賞錢塘潮景。

我看了他一眼,道:你幫我回了麼?

自然,諾。摩勒笑。

我挑眉,道:諾?你替我答應了??

他點頭。

念兒不知從何竄出來,道:我也要去,娘。

我無奈的看著摩勒,這人,與我住了這麼久,早將我的習性摸透,全然不怕我生氣了。

八月十八,錢塘江潮水最為壯觀。

錢塘江堤旁站滿了來觀潮的百姓,我早聽聞錢鏐修築兩岸堤壩,解了潮湧堤翻之險後,每年八月十八領百姓在錢塘江旁射潮,並設趕潮勇士數名,駑舟千艘,臨潮往,逆流而上。

我與摩勒念兒隱身百姓中,看堤壩上烈烈作響的旗幟,上麵繡著吳越二字。

念兒有些興奮的說:娘,錢王射潮,潮當真會退去嗎?

我笑了笑,這些權術伎倆,我是不懂的,於是就說:你看著便可了。

念兒伸長脖子叫:來了來了,錢王來了!

鼓聲,人群裏爆發出一陣歡呼。一個黃袍男子被眾人簇擁上早已搭好的高台,是錢鏐。

就在同時,我身後一隻手,輕輕的搭住我的肩,我回頭,那張臉,熟悉,卻又陌生,他看著我,道:你這個狠心的女子!

我忙去看念兒,念兒早已被人群擠向高台,我對摩勒道:看好念兒,如若擠散,便去城內等我。

摩勒點頭,留給我一個意味深長的目光。

我與他擠出人群,一路緩緩走來,他一言不發,隻是牢牢的抓著我的手。他老了很多,養了胡須,滄桑自眼裏流露,比之年輕時,形容間更有味道。

許久,我看著他,道:祝二爺,今日怎會得空來此觀潮?他盯著我,不語。

我回視他,問:你,這些年過得可好?

他道:好。行屍走肉,無可奈何,你說我過得可好??

我笑了笑:妻妾成群,兒女成雙,怎地是行屍走肉?

他驀地怒吼:你道我為誰妻妾成群,兒女成雙?若非大哥遁入空門,延續香火之責全然在我身上,我何至於成現時這般?你以為我好過麼?

我看著他,呆了,說不出話來。

他看著我,道:當年自我身邊離開,我以為你已回你千年後去了,孰料今日竟在此見你。

我看著他,道:蝶盟曉得我在何處,你怎不問蝶盟?

他冷笑,道:蝶盟?嗬!

我有些後悔提蝶盟。他牽著我的手,直直的走,不停留。

我問:你要帶我去何處?

他道:不知。

我停步,道:我還帶了家人……

他看著我,道:伊兒,你還是你,從未變。

我垂眼,道:未變乃壞事。

他仔細端詳我,長歎,道:伊兒,你真真狠心!

我微微笑,道:我怎生狠心?

他凝視我,道:共看雨夜花飛,原本是場夢,我說得可對?

我搖頭,道:天銳。

他看著我,問:你還獨身一人?

我搖頭,道:有一女。

他眼裏有失望,道:你已嫁人?

我笑了笑,沒承認,也沒否認。

他看著我,許久,他問:無論婚嫁與否,我隻問一句,你可願與我在一道?

我沉默,看了他許久,這十年過去,曾經的愛,帶著遺憾已經積滿塵土,還要再拂開灰塵麼?假如我點頭,他是不是打算拋棄妻子兒女,拋棄祝家鏢局,隨我歸隱山林?我歎,在心裏,看著他,我淡淡的說:你如何能與我一道?你可拋卻一切,與我一道共看雨夜花飛麼?

他眼神黯淡,看著我,半晌,道:我不能。

我微笑,看著他,道:這也便是我的回答。

說罷,我向城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