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晏子沒有向越石父打招呼就進去了。越石父一看,很生氣,要與晏子絕交。晏子派人對他說:“我與先生不曾有過交情,您做了3年奴仆,我今天才見到,就把您贖了出來,我對您還不好嗎?您為什麼這麼激動要與我絕交呢?”

越石父回答說:“我聽說作為一個士,在不了解自己的人那裏會受屈,而在了解自己的人那裏才能施展自己的才華。身為君子,不因為有功於人而對人輕慢;也不因為別人有功於己而不向對方提出自己的批評。我替人做了3年奴隸,那是沒有人了解我。今天您贖出了我,我認為您是了解我的了。先前您上車,沒有與我打招呼,我認為是您忘了,現在您又不打招呼就進去了,這與那個以我為奴仆的人對待我完全一樣,我不如還是去做奴隸,請把我賣掉吧!”

晏子感到很內疚,走出來與他相見,說:“以前我看到的是您的外貌,而今才看到了您的人格。我聽說對於知錯即改的人不再提他的過錯,注重實際的人不計較別人言辭失禮,我可以請求您不要離開我嗎?我誠心想改正對您失禮的毛病。”於是晏子讓人打掃庭室,重新安排酒席,很尊敬地給他舞酒來招待他。

孟子答公都子之問

公都子問孟子說:“外界都說老師喜好爭辯,請問是怎麼回事呢?”

孟子說:“我難道是無緣無故地好辯論嗎?我這是不得已啊!人類社會形成已很久了,一治一亂,交替出現。帝堯在位的時候,洪水橫流,中原大地成了龍蛇的家,人民反而無處安身,於是低處的人在樹上築巢,高處的人順山坡打洞。《尚書》說:‘洚水威脅著我們!’洚水,就是洪水。帝舜派遣大禹去治理,大禹挖通河道,使洪水泄入大海,把龍蛇趕進沼澤。水循河道流去,形成了長江、淮河、黃河、漢水等江河。洪水泛濫的險阻去掉了,鳥獸害人的禍患消除了,然後人民才得以在大平原上居住。

“堯舜去世之後,聖人的大道衰落了,暴君一個接一個地出現。他們毀壞房屋,建造觀賞魚鱉的池沼,使人民沒有安居的處所;他們廢棄田地,建成觀賞禽獸的園林,使人民得不到衣食。邪僻的學說和暴虐的行為又隨之出現,曾經平息的水患又多起來了,曾經銷聲匿跡的禽獸又來到了平原。商紂王當政時,天下亂得不可收拾。於是周公輔佐武王,殺了紂王。後來,又用了3年時間討伐叛周的奄國,殺了奄君;把紂王之臣飛廉趕至海邊,把他殺了——總共攻滅了助紂為虐的50個小國。把禍害民生的虎、豹、犀、象驅逐到了遠方。因此天下百姓都無比喜悅。《尚書》說:‘多麼光明啊,文王的謀略!發揚光大啊,武王的功業!保佑啟示我們後人,使得後人都正確而無欠缺。’

“然後,世道又衰微了,異端邪說、殘暴行徑又開始肆虐,有臣子殺了國君的事,也有兒子殺了父親的事。孔子深感憂懼,不得已作了《春秋》。其實通過編寫《春秋》這樣的史書來揭示是非善惡,本是應該由天子來決定的大事啊。所以孔子說:‘理解我的用心的,大概是由於這部《春秋》吧!責怪我不安分的,大概也是由於這部《春秋》吧!’

“孔子去世之後,聖王不再出現,諸侯肆無忌憚,處士議論橫生,楊朱和墨翟的言論充斥天下,社會上的學說不歸屬楊朱一家,就歸屬墨翟一家。楊氏標榜‘為我’,等於否定了忠,這是目無君上;墨氏主張‘兼愛’,等於否定了孝,這是目無父母。目無君上,目無父母,這就成了禽獸了。

“這種狀況,正如公明儀所說,廚房裏有肥肉,馬棚裏有肥馬;老百姓麵黃肌瘦,原野上躺著餓死的人——這是率領野獸來吃人啊!楊墨的主張不消滅,孔子的大道不顯揚,異端邪說必然會蒙蔽百姓的心思,堵塞仁義的道路。仁義的道路一旦被堵塞,必然會天下大亂,就會出現率領野獸吃人,乃至人吃人的局麵。我因此而憂慮不已,於是挺身而出,保衛前代聖人的大道,反對楊墨的主張,駁斥荒唐的言論,使異端邪說不能得勢。因為這種異端邪說,會擾亂人心,也就危害了政治。即使聖人複出,我也不會改變這個論斷的。

“從前,大禹製服了洪水,於是天下太平;周公兼並了夷狄,驅逐了猛獸,於是百姓安寧;孔子作成了《春秋》,於是亂臣賊子不敢放肆。《詩》裏說:‘戎狄受到打擊,荊舒受到懲創;我的鋒芒誰敢抵擋!’像楊、墨這樣目無君上、目無父母的人正是周公所要打擊的。我為了端正人心,消滅邪說,反對偏頗的行為,駁斥荒唐的言論,決心繼承大禹、周公、孔子3位聖人的事業。這怎麼是逞能好辯呢?我是不得已啊!隻有那些能夠發表議論來反對楊、墨的人,才配稱作聖人的門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