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1 / 3)

5、愛村愛家

1980年秋後算帳,鬆櫟村五組的人在大稻場上召開關於“包幹到戶”的大會。

有一天,父親小心謹慎地取出一些新鮮東西說:“我買了點兒西紅柿:可以生著吃,你們嚐嚐吧;也可以炒雞蛋,還可以做西紅柿雞蛋湯;聽說營養價值高得很。”

姐弟積極響應,我無動於衷地想:它們不是果子,也不像蔬菜!如果是熟柿子,或者是生黃瓜,想吃就摘,沒有得到您的允許我也會拿著吃。可這些西紅柿是花錢買來的,肯定不便宜,留給你們吃吧。

“臘梅,你也嚐一嚐呀!”父親看見我一動不動,建議道,“要不,你咬一口試試,不好吃就吐出來。”

我難為情地看了看,還是不願意:吃了吐出來不就浪費了?怎能糟蹋它們!

“很好吃的!你不信?我再吃一個給你看。你嚐嚐就曉得了。”父親又拿起一個,送到嘴邊卻沒有張口嘴巴。

我看出父親舍不得再吃一個,畢竟數量有限啊!為了不讓父親失望,我拿起一個輕輕地地咬了一口,頓時禁不起美味的誘惑:味道好極了!吃在嘴裏甜在心裏,我感激地看著父親笑了笑。

父親滿意地挑出最大的西紅柿取出瓤粘在報紙上晾起來說:“這個長得最大最紅最好看!我們把它的種子留下來,明年種點兒試試。人家會種,我們也能種!”

我禁不住心花怒放:原來我們也可以自個兒種西紅柿啊!自個兒種幾好哦(方言:多好啊):和菜園裏的黃瓜一樣,想吃就去摘,太好了!

小小的我,不諳世事,並不曉得父親的付出遠遠不止是西紅柿。父親不僅向我推薦了西紅柿,還用他特有的方式教我學會接受新事物、勇於嚐試,開拓了我的視野。實踐出真知的道理,在我幼小的心靈上打上了深深的烙印。正是受到這些啟發,我自幼就勇於接受挑戰嚐試新鮮事。當我得到父親的指點時,我很興奮很感激隻是不曉得表達出來。盡管再三真切地感受到父愛的存在,我從來不敢主動親近父親,小心保持著敬而遠之的態度!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那顆天真幼稚的心靈,很脆弱很需要大人的保護、理解、幫助和指導啊!父親怒目圓睜的瘦削的古銅色的臉相烙在我的心裏,我不曉得父親當時擔心到了極限正在為我們不聽話而著急,所以我很無助很害怕很擔心,難以抹掉對父親的隔膜!父親說可以自己種西紅柿,我很想問問怎麼種呢?我不敢問父親,趁父親不在家的時候問了母親。

“你這麼想曉得啊?”母親說,“我正好要去菜園呢,那你也去吧:看看菜園裏的菜就曉得它們怎麼長出來的。”

我發現板子橋邊人見人誇的菜園就是母親的勞動成果:人工石橋板子橋是來來往往的必經之地,鄉親們都曉得“一畝園十畝地”的道理,經常誇橋邊的菜長得最好。

後來,母親種下西紅柿,我天天路過菜園都要看一看,從發芽、移栽、施肥、除草、打茬、開花結果到收獲全程跟進,特別喜歡莖、葉、花和果的所有味道!自家菜園門,想進就進想出就出,我愛上了小菜園。

父親的一位朋友負責用電設施的銷售,父親難為情地提出想要賒齊設備給村裏安上電,再想辦法籌錢還款,得到對方的理解和支持,在大稻場上召開了動員安電的會議:“我們都曉得一個手(方言:一隻手)拿個煤油燈晃呀晃的,一見風還得用另一個手擋住風,擋著擋著燈熄了還弄得一雙手都是煤油,用水洗還洗不幹淨!要是安了電燈,用手一拉閘,不怕風吹不怕油,又幹淨又省事,方便多了!點電費錢比點煤油燈還少!社會發展快,形勢就這樣:如今不安電,早晚要安……”

公用的電線杆和高壓線、變壓器費用分攤到每一戶,從公用電線杆接到自家的電線由各戶自行負擔,有些鄉親覺得費錢,反對呼聲最高的是郝正國:“我祖祖輩輩都是用的煤油燈,到我這一輩就變天了?我就不用!”

父親說:“你家開的豆腐鋪,還是人推磨,又費勁又慢!你出門走走看看,別人的電磨有多快有多好,等你看過了你再反對我還來得及!”

正國醒悟了,和加工廠、榨油廠等成為最早的受益者;鄉親們嚐到甜頭了,省吃儉用狠狠心交齊錢了;約定的日期到了,會計說存定期了,問能否推遲幾天?

父親大為光火:“你以為是你家的菜園子門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啊?我再三強調:大會小會一直在強調:到期非還不可!這是賒欠別人的東西,別人肯賒就是給我們天大的麵子!我們怎麼能說話不算數?老百姓從牙縫裏省出錢來支持我們的工作,你自個兒為了拿這筆錢的利息就不顧村裏的信用了?你還是信用社的會計呢,你憑麼事拿百姓的血汗錢謀私利?”

會計這才取出來轉帳,在背後責怪父親不給他麵子。

安好電,父親在家裏召開了村委會會議:“今年過年,市裏破天荒地給我們村委會每個人發了一張年畫,名字是《編鍾樂舞》。傳說隨縣的夜明珠是國寶,到底有沒有這個東西還難說;那個古董編鍾,倒是實實在在的,從隨縣擂鼓墩挖出來的!凡是見過的人,都說它神奇!中央派來的郭沫若最有學問,認得出編鍾上刻的各種各樣的古文,說它是2000多年前戰國人製造的!音樂家一敲它,就能敲出《東方紅》來!2000多年前的東西,到如今還完好無損,你說好不好?郭沫若說水銀是千金難買的,可惜都被外行倒進河裏了!這水銀是有毒的液體金屬,也很貴重!醫生查燒用的體溫計裏,紅色的東西就是水銀!聽說,那麼多的水銀能建起好幾個隨縣呢!可惜呀!可惜呀!浪費水銀不說,還汙染環境!聽說郭沫若本來就病了,為這事急得頭發都白了,回去沒多久病情加重就死了!唉,好多人都是上的沒有文化的當!我是下定決心了,再窮也要送娃兒上學!”

我邊聽邊想:會歌唱的編鍾是個寶貝!是誰把這個寶貝埋在地下?地下還有幾多寶貝?他們說前些年還有日本鬼子拿麼事在對麵的烏龜包照來照去,聽不懂他們嘰哩哇啦說的話,看得出他們高興,估計是鬼子進村的時候帶來的寶貝埋在那兒抗戰勝利後不敢帶走如今還沒有被人發現!《沒有**就沒有新中國》歌詞裏有“他堅持抗戰八年多,他改變了人民的生活”,媽媽說抗戰就是打日本,媽媽還說鬼子進村的時候見人就殺見牛羊就搶見女人就抱,好多婦女用鍋煙灰(方言:灶裏燒的是柴火,在鍋底聚成厚厚的層,每隔一天就要刮一遍,一摸一手黑;被稱為鍋煙灰)把臉抹得黑黑的,躲到相公山裏頭去;鬼子是壞人,郭沫若是個好人!隻有懂的人才曉得麼事好麼事壞,還是多讀書好!浪費水銀,汙染水源?能急死人的肯定是不得了的事!平時老聽大人說“急死人急死人”的,竟然還真正有人急得死了?爹媽要我讀書,我就好好讀!

等開會的人都走了,我偷偷地從神櫃的抽屜裏拿出那張卷著的《編鍾樂舞》,鋪在飯桌上展開,發現那彩色畫紙特別光滑,不曉得比課本好多少倍!

我隻認識畫上的“樂”字,結合父親的話用心琢磨著美圖:他們所說的能敲出歌來的“編鍾”,就是那個看起來高高的架子上掛著的許多件像酒瓶一樣的東西吧?有幾個人拿著什麼東西站在編鍾旁邊,看起來像是敲鍾的人;上音樂課就是唱歌,那麼“樂”應該就是歌了!那些四散開來站著的美女,挽著高高的發髻,好會盤頭發啊!她們穿的金黃色的衣服也好看,那麼長,都拖得地上不怕髒了嗎?她們的肩膀,怎麼跟我們的肩膀不一樣呢?像是刀削出來的平滑弧度,確實很好看!她們站著的姿勢也不是立正,身體彎彎扭扭的好漂亮,這就是舞?她們跟著音樂一邊唱歌一邊跳舞?還有人看著美女們呢:那些坐在編鍾旁邊、麵對美女的男人們(我不曉得他們是王侯將相之類的大人物),頭頂上戴的是什麼東西?他們穿著袍子一樣的衣服,麵前還有擺放著酒瓶之類東西的桌幾,看起來個個很高興!

我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這才戀戀不舍小心翼翼地卷好放回神櫃的抽屜裏。

大年三十,家家戶戶拉亮家裏的所有電燈和屋外的路燈,整個村莊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大家都說還是“大包幹”好,還是用電好!

6、春華秋實

“能上山,莫下水”,水裏危險山裏安全:田埂上,小山上,走走看看,能找到很多能當零食吃的野根、野花、野草。

想吃酒糟(方言:米酒),就把煮好的新鮮米飯涼至溫熱,撒上碾碎的酒曲抖勻,蓋上白棉布,用被子包起來,放上兩天,聞到滿屋飄香即可食用,甜津津的比糖還好吃!一次吃不完,用涼開水泡著,半天之後再吃還是又香又甜;如果加水煮沸,能長期保存,不過加熱後有酸味。

學校背後的驛道上,一群春遊的學生路過,有人懷抱大大把把的豔豔花(方言:杜鵑,也叫映山紅),有人晃動著一束一束散發出陣陣清香的蘭花,聽說是從相公山摘來的。

我就給母親說想去相公山摘花。

母親說相公山“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看起來近走起來很遠的;而且林子深有野獸,遠處看豺狼跟狗差不多一樣,走近了認出來跑都跑不贏;聽說山下的麻雀灣有個年輕人把金錢豹子的崽子當貓抱回去了,要不是有老人認出來放生了不曉得闖多大的禍!自家自留山所在的銀樹窪就有豔豔花,想要就去采;小山裏不長蘭花,見過就算了。

銀樹窪是村西頭的一個小山窪,我徑自過去,繼續往前,在王樹窪、雨來坡找了些,拿回家插在搪瓷缸裏放在神櫃上,退到門口再看,感覺給簡陋的整間屋子增色不少!

晚上,母親把花兒拿出去放在外麵說:“白天換水,晚上讓它們接點露水,它們就像長在山上一樣,能多活幾天。”

我高興地想:媽媽也喜歡花呢!真好!

母親說:“抽出豔豔花的GAN(方言:花蕊),洗幹淨了能吃,又甜又酸的(大人們說花蕊有毒不能吃,據說吃了之後成兔瓣唇,鄉親們稱兔瓣唇為GAN)”

我舍不得吃這麼好看的花,還從山上挖來整株的豔豔花,栽進母親用進育種的破盤裏。

母親說它們是天生的野花栽不活的還不如栽梔子花!

我在豔豔花盆裏插上梔子花枝,有時候澆澆水,可是都沒有養活。後來,姐姐聽說用稀泥糊在梔子花枝的根部,等梔子花枝生根了再移栽,成活的可能性高得多。

我和姐姐如法炮製,1個月後發現梔子花枝還活著,興奮地告訴了母親。母親說:“梔子花是富貴花:用洗過魚的水連帶魚鱗一起澆花,梔子花越開越白;用洗過肉的水或者肉湯澆花,花越開越香!”

我問:“媽媽,你堆柴的時候,看見我的梔子花了嗎?”

“你把它栽在堆柴的地方了?”

“我看土裏有好多蚯蚓,想著那兒肥就栽那兒的。”

“雨來得猛,我搶著收柴堆柴沒看見。明年再栽吧。”

我心裏好可惜:花樹隻有筷子高,確實不容易被發現!

收到同學們送的梔子花,我就用搪瓷缸泡起來,直到花變成黃色失去香味才戀戀不舍地扔掉。

果樹的花兒不光是好看,還能結出好吃的果子:花枝招展的櫻桃樹、桃樹、李樹、杏樹、梨樹、棗樹、柿子樹、板栗樹、白果(方言:銀杏)樹等等,早就把掛果的信息透露給饞嘴的娃兒們,一直被娃兒們惦記著。

有人說“櫻桃好吃樹難栽”,我聽說栽櫻桃有竅門:要是從樹頂上撇下果枝,要想壓活確實不容易;櫻桃是簇生的,撇下老樹根上生出的帶根小樹苗,栽活就容易了!

我改成“櫻桃好吃果難摘”:因為櫻桃小,直接一把拉下來很浪費——即使長在一塊兒的也不一定一起成熟,所以熟一顆摘一顆吃。

鳥兒比娃兒更厲害:看見櫻桃剛變色,一群群飛來,三下五去二吃得飽飽的,還在地上鋪了一層!那麼多農活等著人,人不可能一天到晚守著啊,沒口福沒辦法!

鳥兒遺落的果仁掉在地上,說不定次年發芽紮根了,數桑梓樹(方言:桑葚)最多,獨鬆樹灣的菜園邊就有三五棵。桑梓樹韌性好,站在樹底下夠得著枝頭往下拉,摘完了鬆手就行了;高處的,男娃兒幹脆爬到樹上坐在樹枝上邊摘邊吃,回家的時候沒準兒臉黑手也黑。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認識的果樹越來越多,曉得很多果樹3歲才開始結果,也曉得小偷小摸很可愛很可惡。

端午前後桃子成熟,徐家莞三奶奶給我們家送來一袋又大又甜的姑娘桃,母親問怎麼這麼早就摘了?

三奶奶說:“野生的毛桃個兒小,我移栽到竹園裏找人嫁接的姑娘桃,平時沒管它。這幾天,老看到娃兒們拿石頭往竹園裏扔,我心想:鬼娃兒們真是嫌人!偷根竹子做根釣魚竿也不能拿石頭打竹子啊。過去一看,結出的桃個兒不小呢,這才剛剛紅了個尖兒,那桃樹就叫他們折磨得不像個樣兒了。大人天天要做活兒,屋前屋後沒幾個人;那些娃兒們,跟強盜似的,偷得差不多了!季節還沒到,沒剩幾個桃,再不摘嚐個新鮮都沒得(方言:沒有)!”

母親說:“這家送一點兒,那家送一點兒,到最後送得連你自個兒都沒嚐到!吃了你們的東西,我們沒得拿得出手的東西還你們的情啊!”

三奶奶說:“瞧你說的!今朝兒幫這忙,明朝兒幫那忙,沒端我的碗邊兒(方言:沒吃過飯),吃幾個桃怎麼了?”

我心想:他們都這麼客氣!盼了3年才結桃,娃兒們偷了不少,還要送給親戚朋友,還能剩幾個呢?

“桃養人杏傷人李子樹下埋死人”,桃李杏成熟的季節相隔不遠,小滿前後杏成熟。按照成熟先後順序,杏分為大麥杏和小麥杏:早熟的的大麥同時成熟了,晚熟的要等到小麥成熟才熟,黃燦燦的招人眼饞!

大包幹分給我們家的坡地上,有一顆高大的柿子樹,合抱粗,我問:“媽媽,那果果能摘嗎?”

“早著呢!白露前吃了會得病;白露之後才能吃!”

“灣裏有人吃呢:他們說用火灰加水泡熟的。”

“泡柿子啊!那泡柿子肯定是偷人家的柿子泡的!‘從小偷針,長大偷金’,別自個兒把自個兒害了。有個人判了死刑,警察允許他提要求。他說回來看他的媽,他跟他的媽說要吃奶,最後把他的媽的奶嘴咬下來了。他說‘我從小偷了個雞蛋,藏在膝蓋窩裏,打丁丁拐拐(方言:指單腳跳著往前走,另一腳離地)回來。你誇我聰明,害得我養成了偷東西的習慣,害了我一輩子!’這說的是真人真事,你要記住!柿子樹都是好幾個人合夥的,一般都是每年收完稻穀商量好了才打下來分的。這麼早,還沒到時候,摘了可惜,等成熟再說。人活個名,樹活個蔭,別眼饞人家!等我們分了柿子,我插上芝麻簽;柿子熟了,又香又甜的,讓你們吃個夠!”

我記住了不能偷東西,等著秋天到來。我想:是啊,小偷不好!鄉親們笑話小偷編成歌兒來唱:“拐三(方言:壞人)的媽偷白菜,偷到半夜不回來;雞子叫狗子咬,拐三的媽媽回來了;拐三拐三快開門,一擔白菜壓死人!”

夏秋時節,水裏的菱角、棘苔苞、蓮藕都好吃。水能淹死人,萬一掉進水裏就麻煩了,沒有大人在,千萬別采摘。菱角和棘苔苞是野生的,和蓮藕同生同長。棘苔苞的完整植株很像睡蓮,可是杆和葉上有很多刺,全身除葉、花和皮以外都能吃:像剝唐麻一樣剝下棘苔苞杆子上帶刺的皮,生吃感覺軟乎乎的,清炒更好吃;棘苔苞像石榴,隻不過外層是帶刺的皮,藍色花謝苞籽成熟,剝開來是像石榴一樣排列而且排得滿滿的瓤和籽,生吃或者炒著吃都行,味道像菱角。

蓮藕的杆,泥裏的部分呈白色,可以像嚼甘蔗一樣嚼,很甜;泥外的部分呈現青色,去掉外皮吃芯,味道也不錯;藕與藕之間的藕帶子,生吃有點兒麻味,吵起來味道也可以;最好吃的當然是蓮子和蓮藕。

不怕貨比貨就怕不識貨:小河裏的藕,長在鬆軟的深深的淤泥裏,特別鬆脆,清甜可口,生吃就像吃水果一樣(如蘋果、香蕉等),一點兒渣滓都沒有;別處的藕,生硬,嚼一嚼感覺有渣滓;所以,鄉親們最愛的還是本地的藕。

秋天,柿子樹上,隻要是站在地上夠得著的樹枝,柿子都被人偷了;好在樹很高大,夠不著的地方,打下來近500斤柿口,均分給我們3家了。母親分送給別人,留了30斤。

7、年前年後

我們喂了兩頭豬,一頭任務豬(交付國家規定的任務),一頭年豬。它們的食量相當大:人的溫飽問題剛剛解決,一家五口的淘米水、洗碗水一滴不剩和著糠(舍不得用糧食)喂豬;喂豬的戶多,小堰裏的養豬草早上還擠得堆起來,晚上就空出一大片水麵來,仍然遠遠不夠;間或有些青菜之類,還需要相當多的野菜野草,所以扯豬草是我經常幹的活兒。

活豬生醫,可能被獸醫醫死,萬一死了隻能賠本扔進河裏,幸運的話順順暢暢能長到100斤左右就是大年豬了。

俗話說“過肉年”,所以殺年豬是準備年貨的大事。

“七月秋風起,八月秋風涼”,中秋之後立春之前,是鄉親們在自然條件下殺年豬灌香腸、醃製臘肉的最佳時節。立春意味著天氣轉暖,冬眼的蟲子即將醒來搞破壞,直到秋天才漸入洞穴、深藏不露。

無論誰家紅白喜事還是逢年過節,都找屠戶光華爺(三樹老爺的獨生子)的四個兒子殺豬。他們每次都是挑著寬大的腰盆,帶著細長鋒利的殺豬刀和厚重的砍刀出發。

母親說:殺豬是一刀從豬喉嚨捅到豬的心尖上;小娃兒不能看,免得嚇掉魂,所以不允許我出門觀看。

一般情況下燒四鍋水才夠用,母親去隔壁家借用鍋灶燒開水,安排我在家燒開水,等到水開了就大聲告訴父親。

“準備好了啊!”父親一聲暗示。

出於好奇,我心勾勾地瞅空朝門外瞟了一眼,看見似乎剛才還四散開來裝作若無其事的鄉親們,自發地根據大家所在的位置判斷出自己前進的方向後喊出“我捉左前腿”、“我捉右前腿”等等直取在在稻場上走來走去的豬、趁其不備抓住它按在案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