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3 / 3)

同學們爭先恐後地說:

“我們會唱!”

“我們會唱好多歌呢!”

“我們也要唱!”

“不會唱的就跟著會唱的和!”

“那好,你們選一個音樂委員起頭。”老師說。

我不曉得該選誰,隻好坐著不動。

有個同學大聲說:“我選郝臘梅!”

有人跟著說:“我也選她!”

“為麼事選她?”

“她記性好!音樂老師教我們唱的《酒幹倘賣無》,歌詞那麼長,她都能記得準!”

我不曉得人和人有區別,心想:我們都是一起學的,我記得住,你們也記得住啊!

“對!對!她學得也快。”

我順利地當上了音樂委員,聽到上課鈴響就唱某首歌的第一句,然後跟大家一起唱。我不曉得歌詞包含的意思,唱歌是不帶感情的,就是湊個熱鬧:識字不多,不會抄歌詞,並不影響我原原本本地記住歌詞和學會老師唱出的基本調子。

盡管如此,同學們還是發現老師愛聽課前歌:同學們齊聲唱的時候,老師笑咪咪地聽;有時候,同學們唱完了,老師還要求同學們再唱一遍;當那清脆的童聲響起的時候,老師在想什麼呢?

聽說好學生才能當上少先隊員,我不曉得自個兒是不是好學生,很羨慕戴著紅領巾上學的高年級同學,不敢奢望和他們一樣看著紅領巾在胸前飄揚。

當老師問我入不入少先隊的時候,我說不曉得自己夠不夠格。當有幸成為班裏第一批少年隊員中的一個時,我激動地想:是不是我最會背書就被老師選上的?

老師說:“紅領巾是五星紅旗的一角;五星紅旗是被革命前輩的鮮血染紅的;我們要愛護紅領巾,經常清洗、認真折疊、保證它幹淨、整潔,佩戴在胸前美觀大方!”

我對紅領巾的敬意油然而生,心想:原來以為紅領巾就是一塊紅布,優秀的學生戴上它,讓我們都向他們學習!沒想到紅領巾是紅旗的一角!

我沒有見過真正的紅旗,隻見過課本上的五星紅旗照片,想象著把紅領巾鋪到紅旗上的樣子,感覺到紅領巾確實是五星紅旗的一部分。

我不曉得:為麼事(方言:為什麼)老師說五星紅旗是被革命烈士的鮮血染紅的?這和歌裏唱的“王二小的血染紅了藍的天”是一樣的吧?既然紅領巾與前輩的鮮血有關係,當然要按照老師的要求好好愛護它!

當高年級的同學教我係紅領巾的時候,我在心裏說;“紅領巾姐姐真好,我要向她學習!”排好隊虔誠宣誓,我感受到了誓詞的莊嚴;跟著大家一起唱《中國少年先鋒隊隊歌》,我一邊用心體會著歌詞中的每一個字,除了完全理解“鮮豔的紅領巾飄揚在前胸”外,不理解很多詞句的意思,比如:“共產主義接班人”、“繼承革命先輩的光榮傳統,愛祖國愛人民”、“時刻準備,建立功勳,要把敵人,消滅幹淨”、“向著勝利勇敢前進”等。盡管似懂非懂,受到音樂的節奏和激昂意境感染,我很喜歡隊歌和紅領巾。

3月學雷鋒,音樂老師教我們學會了《學習雷鋒好榜樣》,我喜歡喜歡那歡快的節奏和慷慨激昂的意境。

學校號召少先隊員帶頭“學雷鋒、做好事”,安排了一次活動:低年級的學生留在學校把校園打掃得幹幹淨淨,高年級的同學們扛著笤帚、鐵鍬等去鄉裏打掃街道。

有一回,母親讓我幫忙抬一下箱子。

我問:“裏頭裝的麼事?怎麼這麼重?”

“書,都是你的爹的。”

我生平第一次曉得除了課本外還有別的書,請求說:“是麼書?能不能給我看一下?”

“大人的書,你看個麼事?”

我就是想看書,迫不及待地打開箱子說:“《毛主席選集》?這麼厚?這麼多?我想看!”

“大人看的書當然厚啊;是全套呢,當然多!還是識字好啊,我不認得字,還是聽你的爹說的是《毛主席選集》。你一看就曉得了。你爹當寶貝呢,不能亂動。”

“還有《鄧老文選》!”我飛快地翻動著書脊,搶出一本說,“這本是最薄的,我要看!”

我和母親都不曉得小學三年級學生已經學會了常用漢字的大部分,具備了基本的閱讀能力;我拿到的書沒有封麵和封底,遇到不認識的字跳過去也能猜到那句話的意思,所以還是看得入了迷。

我看到雷鋒叔叔家的悲慘遭遇,傷心得直掉眼淚;看到雷鋒叔叔擠出時間來學習,我才曉得原來點點滴滴的時間也能好好利用起來,決定以後放牛的時候帶著課本看;看到雷鋒叔叔買了新衣和新鞋後悔自己浪費、為自己趕時髦而自責,我領會到精神充實比美麗的外表更重要;看到雷鋒叔叔處處助人為樂得到大家的稱讚,我樂得直笑……

我邊看邊想:雷鋒叔叔這麼好,我應該好好向他學習!

“躲在門後麵呢!我說怎麼沒有看見你出來也找不到你呢!”姐姐猛地推開門,“你做麼事?流眼淚了?哭麼事啊?怎麼又在笑?”

“我看書,裏麵寫的是雷鋒叔叔呢!”我說。

“難怪呢!叫你吃飯叫半天了,就沒聽見你答應,我就跑進來看看你還在不在這兒。”

“叫我半天了?我真的一點兒都沒有聽見!”我不好意思地說。

“你看書用心呢,當然聽不到!不信你就問媽媽和正望,我們還以為你跑出去了呢!”

“我快看完了,一會兒就吃飯去!”我覺得很遺憾:後麵的幾頁被人撕了!所以我曉得了有個雷鋒叔叔經常做好事,不曉得他已經死了。

有一次,我無意中聽見母親低聲唱歌就問:“媽媽,老師也教我們唱了《東方紅》,哪個人教你唱的呢?”

“哦!你唱給我聽聽?”母親說,“我們是宣傳隊裏的人教的。”

我搖晃著腦袋唱起《東方紅》。

母親說:“到底還是個娃娃兒,沒吃過苦,唱出的歌味道不對。”

我迷糊地問:“歌還有味道?”

母親說:“當然有啊!唱《東方紅》感謝毛主席感謝**呢,你就沒唱出來。”

我好好地想了想:我唱出的調和媽媽唱的差不多,確實還有不一樣的地方。味道?味道?到底什麼味道?媽媽老說毛主席好,就連唱歌的神情也透露著感謝毛主席的意思,我真的不如媽媽呢!老師教《東方紅》的時候說是毛主席和**幫助窮人,媽媽也說過去餓死好多人如今有飯吃能讀書要感謝毛主席和**,都不是無緣無故說的啊!還有,老師教《王二小放牛》的時候說:王二小把敵人引進鄉親們的埋伏圈,被敵人打死了,救了鄉親們。他的血沒有那麼多不可能染紅藍的天,鄉親們為麼事唱“他的血染紅了藍的天”?想不通的就不想,跳過去!毛主席說劉胡蘭“生的偉大,死的光榮”,那王二小也是了不起,死得很光榮!王二小死了,我們笑著唱就錯了啊!原來這歌還不是隨便唱著玩的啊!難怪老師說每首歌還有它的意思、媽媽說歌有歌的味道呢!

我好好去想那些歌詞的內容,慢慢地也能明白一點兒意思,想不明白的就幹脆跳過去:《義勇軍進行曲》,不曉得大部分歌詞的意思,反正好喜歡從“起來”到“前進”裏那種說不清的力量……

《腳印》,作者觀察得好仔細,我就沒有注意到“有的直有的彎,有的深啊有的淺”!看別人的腳印做麼事?為麼事要問“該怎樣留下、留下腳印一串串?”作者想留下直的深的腳印嗎?走路哪來那麼多講究?走路就走路唄,自個兒隨便走!

《童年》,“沒有人能夠告訴我:山裏麵有沒有住著神仙?”我也有同感!“水彩蠟筆和萬花筒”?長什麼樣的?肯定是好東西,想不出來它們的樣兒就不想;彩虹哪麼美,當然沒人能畫出來?畫不出來就算了唄!“什麼時候才能像高年級的同學有張成熟與長大的臉”?“成熟”是麼事?有什麼好盼的?人自然會長大的,長大自然有長大的臉!

《讀書郎》、《校園裏的小白楊》……

我在心裏反複吟唱那些課前提神的歌曲,有些地方不求甚解,有些地方慢慢領會,一點兒一點兒地摸索著,或多或少地悟出一點點道理來,感覺真妙啊!

唱課前歌《雨中即景》的時候,同學們嘻嘻哈哈的;真正的下雨天,大家的心情就完全不一樣了:上學的時候到了,哪個小學生不害怕遲到?放學了,哪個不著急回家?

“嘩啦啦下雨了,看見大家都在跑,無柰何望望天,歎歎氣把頭搖:感覺天色不對,最好把雨傘帶好!不要等雨來了,見你又躲又跑……”

我心想:計程車?生意好?車是麼事?麼生意?

我連車都沒見過!隻見過全村唯一的拖拉機,如果它也是車的話!我歎著氣想:唉!雨傘!雨傘?把雨傘帶好?哪來的好傘呢?每逢下雨的時候,我們姐弟三個擠在一把破舊的油布傘下麵,脫下布鞋拎在手裏(大家都窮,很少的人買膠鞋或者解放鞋,一下雨怕布鞋濕了難易曬幹變黴變爛,脫下來提在手裏)彎腰護著帶回家,赤著腳往回走;我們姐弟三個擠在一起你擋著我我擋著你相互絆著走:姐弟走在前麵,我跟在後麵;我的背上,時不時接住順著幾根傘骨流下的雨水,回到家基本上隻有頭發沒淋濕……

我想:他們戴著鬥笠(方言:用竹片和竹葉編成的雨具,戴在頭上)多好啊,可以自由自在地走;他們圍著一片薄膜多好啊,不會像我們一樣差不多從頭到腳都淋到雨;能有一雙膠鞋多好啊,不用擔心赤著腳走在泥濘的山路上被石子或者別的劃破皮;我們家沒有這些東西,沒有就算了。我隻是想想而已,並不奢望得到這些東西。

不久,父親買了新油布傘,我撐開傘怎麼看也看不夠,心裏美滋滋的;姐姐不服氣:“爹!你好偏心:給我買膠鞋,給臘梅買靴子!我也要靴子!”

“你們正長身體呢,腳也長得快,一雙膠鞋穿1年就破了,年年要換新的;臘梅的靴子小了,可以給正望穿!”

姐姐滿意了,我舍不得穿,試了試剛合適故意說鞋子夾腳,留給弟弟穿,寧願繼續打赤腳,反正有傘了不用急急忙忙亂跑莫讓東西紮了腳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