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嘎達兄弟三人,兩位哥哥都分出單過開門立戶,按照蒙古族的習慣,這裏老宅子和大多財產留給小兒子與老人過生活。老嘎達的父親已經過世,他自己又成天忙活在王府當差,家裏隻有老母親和新娶的媳婦梅丹其其格照料。他們還算是中等富戶,牲口群雇用牧人放牧,按季節還雇人種些糜子。老嘎達曾娶過兩房妻子,第一個因產後風而死,第二個肚子疼,婆婆給她找來大煙土吃,結果給吃死了。梅丹是老嘎達娶的第三位妻子,老人們說老嘎達的命硬克妻,必須遇上相當命硬的女人才能站得住,這才看著八字,從老遠幾百裏外的達爾罕旗東部敖日木屯子,娶來了合適人選梅丹其其格。梅丹人長得漂亮,又能幹聰明,很快獲得婆婆喜歡,也在附近一帶出了名,幫助婆婆把家治理得井井有條,順順當當。
她把鐵喜、門德兩家人分別安頓在東西兩個廂房,又準備了一頓豐盛的午飯,一邊商量搭救老嘎達的辦法。
“‘九頭狼’陶克龍是專劫富人大戶、看不慣王爺們賣地開荒的有名兒的俠盜‘胡子’。這次他是衝達爾罕王爺來的,要不是老嘎達小兄弟挾在裏邊,我老朽對他這次襲擊達爾罕王老福晉,拍手稱快!大出了我胸中的惡氣!我也恨不得為那麼多被燒死的蒙古‘孛’兄弟,向達爾罕王爺討還血債!”鐵喜老“孛”放下酒杯忿然而說,“當然,為了救出老嘎達,咱們還得把腦子動在救出老福晉安全回來這點上,跟達爾罕王爺的這筆賬,放在以後再說了。”
“這事兒還得求你老鐵大哥出麵周旋了,我和兒媳都是婦道人家,有啥能耐?花費錢財方麵,你老鐵大哥盡管吱聲,我們盡全部家當做準備。”老嘎達的老母親,也是個懂得事體的女人,好酒好肉招待客人,說話也很有分寸。
“師兄,是不是你親自出馬,去一趟瓊黑勒溝兒?”門德笑笑說。
“瓊黑勒溝是肯定要去的,九頭狼也肯定給老朽一個麵子的。問題是我們把人救回來了,達爾罕王爺還拿老嘎達保護老福晉不力、失職為由,不放老嘎達怎麼辦?”鐵喜老“孛”不無擔憂地分析。
“那簡單,讓老嘎達叔叔去救出那個老福晉不就得了!”小鐵旦在一旁隨口說出。
“著!還是我的小孫子,說到爺爺心坎兒上了!”鐵喜老“孛”摸摸小鐵旦的頭,嗬嗬一樂,“我有主意了,梅丹侄媳明天去探監轉告老嘎達,讓他向達爾罕王爺自告奮勇請求,有辦法救回老福晉,嗯,就說老嘎達有一家親戚在奈曼旗,跟出自奈曼旗的九頭狼是世交,有把握不費一槍一子兒救回老福晉。我想達爾罕王也不會有啥良策,肯定會放出老嘎達去試一試的。”
“好!這主意高!隻要老嘎達送回老福晉,那還是有功之臣,達爾罕王還會犒賞他哩!”門德高興地支持師兄的主意,老嘎達的老母親抱起小鐵旦親個沒完,誇他聰明,還賞了他好多好玩的沙格、咕日耶等草原兒童喜歡的玩藝。
第二天,梅丹其其格依計行事,去牢裏探望丈夫老嘎達孟業喜,轉告了鐵喜老“孛”的主意。老嘎達心領神會,等梅丹離去之後立即喊來牢卒要求見王爺,表示想出了救老福晉的良策。
那位愚魯肥胖的達爾罕王爺,這時正如熱鍋上的螞蟻,為救回老母親而傷透腦筋,焦慮萬分,摔碎了無數茶杯酒碗,罰打了所有丫環侍從,罵得旗裏其他官差老爺們狗血噴頭,灰頭土臉,仍舊無計可施。而且,那個大土匪九頭狼,已經捎過話來了:本來“綁票”老福晉,是出於敲詐達爾罕王豐厚的贖金這一目的,現在也不圖這筆贖金了,而是要拿老福晉點“天燈”,祭奠那些被達爾罕王爺他們燒殺的上千名蒙古“孛”的冤魂,因為九頭狼的有些當“孛”的朋友和親戚,也在被燒殺的上千名蒙古“孛”當中。點“天燈”的祭奠日,定在燒滅蒙古“孛”的第四十九天上。這一下整個達爾罕王府炸窩兒了,達爾罕王又氣又惱又怕,想派兵武力征討吧,旗裏已無精兵強將可派出;向兄弟旗王求援吧,誰還為他的私事兩肋插刀派出旗官兵增援,再說,那瓊黑勒溝,本是遠近聞名的殺人越貨的地方,一個近百裏長、裏邊長滿上千種原始森林和野生植物的野溝,別說幾百名旗兵,就是上萬人馬開進去,也不一定能搜索到土匪老窩兒。這一下達爾罕王爺六神無主了,就拿管旗章京韓舍旺開罵出氣,都怪他出餿主意壞點子,讓道格信瘋王燒滅了上千名“孝”,結果現在他老母親為此事要付出老命叫土匪點“天燈”。
正這時,牢卒傳來了那名關進大牢的馬隊小隊長孟業喜的求見請求。王爺吩咐帶孟業喜來見。
老嘎達孟業喜見了王爺,如此這般地說一通,並說王爺若不信,可以派一名可靠的官爺隨他一同去見九頭狼,也監督此行。達爾罕王一拍巴掌,誇獎老嘎達的自告奮勇,答應真的救回了老福晉,定有重賞絕不虧待,接著立即手一指那一個勁兒往後縮的韓舍旺說:“你去!你陪孟業喜去見九頭狼最合適!”
韓舍旺身上一激靈,脊梁骨那兒發涼。當初是他擠對人家甘珠爾老梅林,護送老福晉去庫倫大廟,送了命,沒想到輪回無常,報應今日落到自己頭上了。
“王爺,老臣……老奴才……身體……身體不好……是否另派另派……”韓舍旺管旗章京,一個勁兒擦著額上的冷汗,囁嚅著。
“派誰?誰還比你更合適?事情是由你的壞點子引出來的,你要是不去救回老福晉,本王爺要先砍了你的狗頭!”達爾罕王爺火了,一拍茶案,大罵而起。
“是是,老奴才去……老奴才去,王爺息怒……”韓舍旺嚇得臉色蒼白,趕緊下跪表態,收回了推脫不去的想法。
老嘎達在一旁暗暗冷笑。他是個聰明人,用這一石二鳥之計,既可讓王爺對自己放心,又可讓這個老狐狸韓舍旺受受這趟罪。
在王府大門口,臨別時老嘎達對韓舍旺不冷不熱地說:“韓大人,我回家準備一下,先聯絡聯絡我家那位親戚,約定了出發的日子,再通知你韓大人。”
“你小子耍啥鬼點子,你隻不過想金蟬脫殼,還找我老夫給你墊背!你這是想著給你們那甘珠爾老梅林出氣,徇私報仇!”韓舍旺惡氣惡聲地罵道。
“大人說話可小心點,別讓王爺聽見了,這都是為了老福晉的安危著想,小的並沒想什麼‘金蟬脫殼’,一心就想救回老福晉立功贖罪!”老嘎達朗朗高聲回敬韓舍旺章京,嚇得他趕緊揮揮手,回頭看看王府門口的衛兵,悻悻地轉身而去。
老嘎達回旗兵馬隊駐紮的兵營,騎上自己親愛的戰馬黃驃馬,迅速趕回敖來毛都的家院。
鐵喜、門德以及家人見他脫離牢獄之困,安然回來,都歡喜不已,擺上酒宴慶賀一番。
老嘎達恭恭敬敬地給鐵喜老“孝”敬上一杯酒,並下跪磕頭說:“小侄兒多虧鐵老伯幫助,今日才脫離牢獄之災。想當初,也是鐵老伯給小侄兒指明了道兒,遇九頭狼時,隻受皮肉之傷平安而回,不像甘老梅林命喪黃泉。鐵老伯對小侄兒有再造之恩,受小侄兒三拜九叩之禮!”
“請起,請起,賢侄兒如此大禮,實在見外,我們這都是一個字:緣。哈哈哈……”鐵喜老“孛”仰脖兒飲盡老嘎達的敬酒,扶老嘎達起身後又爽朗而說,“賢侄兒赴庫倫前,老朽給你占都爾本·沙之卦,最後還有一句話,那就是若是賢侄兒當時置身事外,躲過那血光之災全身返回,定有更大發展,前程無量。現在,這個時機已經來臨,還望賢侄兒不要錯失良機!”
“全憑老伯指點,小侄兒心裏有數。”老嘎達說著,接著給門德、諾民等人敬酒,表示謝意。
“老嘎達叔叔,九頭狼是我的幹爺爺,我陪你一道去,肯定馬到成功!”小鐵旦學著大人的樣子,豪爽地拍胸而說,引得眾人大笑不止。
酒宴後,鐵喜與老嘎達等人詳細商量起此次行動的細節來。鐵喜稱讚老嘎達,找一個墊背的韓舍旺一同去,非常之好,到時可以把這老狐狸交給九頭狼出氣,甚至交換老福晉,讓他傾家蕩產贖老命。另外,要王府準備一套厚禮,讓他們帶去送九頭狼,鐵喜拿筆寫出具體禮單:草原駿馬九匹、奉天府購進的杭浙絲綢九匹、洮南府酒窖老白幹九缸、科爾沁肥羊九雙、科爾沁黃牛九雙、奉天府造老槍九雙(每支配一千發子彈)等等。接著擬定,鐵喜老“孛”隻帶著老嘎達和王府監督韓舍旺,押著禮品前往,其他人都不必去,可小鐵旦哭鬧著非要跟著去見他那九頭狼幹爺爺,鐵喜老“孛”沒辦法,一想讓他去調節一下氣氛也好,就答應了他跟去。禮單送到王府,達爾罕王爺救母心切,禮品中除九雙老槍和子彈讓他心疼之外,其他都是九牛一毛,不在話下,很快按數兒備齊禮品,通知老嘎達和韓舍旺出發。
鐵喜老“孛”擇一吉日,和老嘎達、韓舍旺、押送禮品的五六名侍從,以及接老福晉的紅頂帳車一輛,悄悄向西南二百裏之外的瓊黑勒大溝兒出發了。剛一見麵,韓舍旺對鐵喜老“孛”似曾相識,心有疑惑地打量著說:“這位仁兄,好像在哪裏見過……”
“我是老嘎達的一位遠親,跟九頭狼是故交。說你我相識嘛,貴人多忘事,大人應該記得前些天你們搞的‘燒孛比賽’。”鐵喜老“孛”不卑不亢,氣宇軒昂。
“唔,記起來了,你就是那位十三‘孛’中的領頭‘孛’!叫、叫啥來著?”韓舍旺心中更是驚悸不已,收斂起乍開始的那股狂傲之態。
“草民叫鐵喜,這次全都是為了老福晉安危,豁出老臉去碰碰九頭狼。要不是老嘎達賢侄兒對王爺的耿耿忠心感動了我,我老朽根本無心蹚這趟渾水的。我們這些當‘孛’的,現在啥心情,韓大人想必心裏也清楚。”
“唔唔,鐵大師肚子裏能撐船,胸襟豁達,不計前嫌為王爺效勞,事成之後,王爺不會虧待大師的。”韓舍旺深感這趟差事荊棘艱險,凶多吉少,自己又落入這位心懷大仇的神“孛”手掌,隻好滿臉笑容地奉承著鐵喜。
“還望韓大人,在王爺麵前多多美言,給咱們留一條活路,草民就感激不盡了。”
“言重,言重,鐵大師的安危我韓某包了,放心吧。我韓某交定你這位‘神孛’朋友了!”
其實,往後的風雲歲月中,韓與鐵恰恰勢不兩立,攪起了科爾沁草原上的血雨腥風,譜寫了一段驚天動地的曆史。
且說鐵喜老“孛”一行,曉行夜宿,日夜兼程,好在鐵喜“神孛”的威名遠揚,一般宵小不敢染指打他們主意,五六天之後,他們終於趕到瓊黑勒大溝的邊界地帶——一個叫甘旗卡的小鎮子落下腳。鐵喜想好,百裏野溝,上哪兒找九頭狼的老窩兒,還不如以靜待動,在此住下,安心等候九頭狼自己出頭來見他。於是,住下甘旗卡鎮之後,鐵喜老“孛”就讓大夥兒傳出鐵喜“神孛”前來會九頭狼,還帶了豐厚的禮品,其中還有奉天府造老槍等等消息。
很快,鎮中胡子埋下的眼線,早把此信兒傳遞到瓊黑勒大溝中的九頭狼老巢。
第三天夜晚,鐵喜老“孛”避去屋中其他閑人,讓韓舍旺大人早早安歇之後,他自己在屋中火盆裏溫著酒壺,小方桌上備放兩套碗筷,還有下酒好菜,獨自秉燭讀書等候起來。大約三星偏西之後,有一黑衣人閃進屋裏來。鐵喜老“孛”頭也不抬,手一指桌旁,笑曰:“黑狐二當家的,這麼姍姍來遲,我老朽酒涼又溫,酒蟲又出動,還真有些等不及了!”
“哈哈哈,鐵大師,神機妙算!我蒙著頭,還是叫大師猜出來了,哈哈哈………”黑狐摘下蒙頭巾,大大咧咧往桌旁一坐,熱乎乎地寒暄起來。“大師是咋就猜得這麼準,日子和來人一點不差呢?”
“嗨,這還不簡單,從送出消息到來人按行程計算,來人也就今晚到達,至於來人是誰,想必九頭狼陶老弟不可能親自出馬,也隻有派出你這位跟我相識,又有交情的‘外交官’黑狐老弟,來接引我了。哈哈哈……喝酒喝酒!”二人高興之餘,連幹三杯,鐵喜老“孛”又說:“我給你引薦一人。”說著擊掌三下,不一會兒,從隔壁走進來身材高挑兒,鷹目鉤鼻的老嘎達孟業喜。黑狐眼睛一亮,精明地說道:“認識,認識,那天單騎脫困而去的,就是這位勇士!我們大當家的從他後邊讚賞半天,阻止我們追擊,說此人是個明白人,沒向我們弟兄開槍傷人,咱們也留個交情吧!”
“多謝大當家、二當家的手下留情,老嘎達才小命安在,這也是受鐵老伯的指點,留了點心眼兒,沒有傻打傻衝傻賣命!哈哈哈,先世緣分,今日又得見二當家的,真是三生有幸!”老嘎達與黑狐攜手入座,相見恨晚,痛痛快快飲起酒來。
酒酣半晌,黑狐告知鐵喜老“孛”,大當家的安排,明晚由他黑狐引領他們到達瓊黑勒溝兒的一處秘密入口,那兒有大當家的等候迎接他們,一切話見了大當家的再說。大當家的又吩咐,把韓舍旺暫留在甘旗卡屯子,不必帶他一起來。
第二天夜晚,他們按照大當家的意思,留下韓舍旺,帶著禮品,跟隨黑狐悄悄來到瓊黑勒溝兒的一處入口,果然,從密林中走出九頭狼陶克龍。依舊那麼豪爽粗直,威風凜凜,抱住鐵喜老“孛”喜極而泣,連連說:“我差點以為這輩子見不著你鐵大哥了!操他娘的王八蛋羔子達爾罕王、道格信瘋王他們,把你們‘孛’燒殺了那麼多人!開始那陣兒不知道大哥的下落,急得我真想帶著弟兄們去殺了那些狗王爺們!正好那會兒,我們逮住了狗王的老娘,要是你老哥真被狗王們燒沒了,我就拿狗王的老娘點天燈祭你們冤魂!哈哈哈哈……你老哥真是神通廣大,法力無窮,咱們又見麵了,哈哈哈……”
“陶老弟還惦記著老哥哥,我鐵某真是感激不盡,心裏熱乎乎的。狗王們的那點火,還不至於燒傷我一根毫毛,隻是燒死了那麼多無辜‘孛’道兄弟姐妹,心裏實在是不好受,不是滋味兒,唉……”鐵喜老“孛”淒然,難抑悲憤之情。
“好,好,這筆賬咱們往後跟那些狗王們算,先到草舍落腳喝酒再說。”說著,九頭狼正轉身帶大家走,從後邊車上跳下來一人撲過來抱住他喊:“九頭狼爺爺,這回你該給我講九個頭的故事了吧!”
九頭狼一見是小鐵旦,哈哈大樂,抱起來就狂親:“哈哈,我的小幹孫子也來啦!真是高興死我老狼了!哈哈哈……”
鐵喜等人無不為九頭狼的真摯感情和俠肝義膽所感動,心裏都湧動著暖流,喉頭哽咽。接著,鐵喜老“孛”就手把老嘎達孟業喜介紹給九頭狼說:“陶老弟,要不是他被狗王押進大牢,我才不來管這趟閑事哩!”
“真是一條漢子!咱們蒙古人有漢子!”九頭狼一拍老嘎達的肩頭,欣賞著他英武神態,“那天我站在高處觀望,一切看得清楚,老嘎達兄弟辦事有分寸,知道自己回天無力,一開始就不隨便傷我弟兄,也不輕易投降,有勇有謀,單騎衝出包圍回去報信,要是我是達爾罕王,定要重用這種人才,哪能關進大牢!昏庸啊!”
“多謝陶大叔誇獎,更感謝大叔手下留情,放我一馬,小侄兒終生銘記大叔的恩德!”老嘎達屈膝下跪,“當當”地磕下三個頭,弄得九頭狼沒有準備,驚愕片刻才恍然大笑,扶他起來。
“我交你這條漢子了!夠味兒,合我脾氣兒!哈哈哈……”九頭狼仰天長笑。
一行人很快消失在百裏野溝中。
這一條遠近聞名的瓊黑勒溝兒,後人稱大青溝兒,由遠古時期的一個地球斷裂帶形成,平展展的沙地上,似乎誰用利刃劃開了一條道兒一樣,上百裏長,深達一百多米,裏邊生長著千百種原始樹種和茂密森林、自然植物,其中不乏外邊大地上已消失的稀奇植物,名花異草。這裏地處偏遠,人煙稀少,狼豹出沒,漸漸也成了土匪胡子們殺人越貨、避世躲禍的好地方。茫茫百裏深溝,森林茂密,洞豁縱橫,下邊還有一條小溪常年流水,隻要躲進這裏,外邊的人沒個找到。好多野狼也群集這裏,不時從此出發,奔襲草原上的牧群。所以,附近百姓一提瓊黑勒溝兒都聞風喪膽,心驚肉跳。
九頭狼把大家安置在一處秘密木屋,吩咐下人準備酒席。
“陶老弟,你本來在庫倫北部,奈曼南部的黑風口一帶活動,怎麼跑到這庫倫東邊的賓圖旗所轄地界,藏進這條黑茫茫的瓊黑勒溝裏來了?”鐵喜老“孛”在酒席上問。
“咳,不用提它了!還是你老哥當初預料得對,庫倫馬隊的蘇山那老賊,最後還是出賣了我,跟奈曼旗的馬隊聯合起來夾擊攻我,我誤入埋伏,九死一生,才帶幾個弟兄逃進這野溝兒的。”九頭狼感慨起來。
“這裏怎麼樣,原來我聽說這溝兒裏,有好幾撥兒人馬呢,他們咋容得下你這後來的溜子?”
“打了幾場,不服的打老實了,打跑了,服氣的呢,各幹各的,相安無事,反正百裏長溝兒大著呢。”
鐵喜老“孛”讓人獻出那些帶來的王府禮品。
“老哥見外了,還帶這麼多東西幹啥?這不是罵老弟一樣嗎?”九頭狼搖著頭說。
“這可是人家達爾罕王爺孝敬你的,我哪兒弄這麼多東西。不要白不要,都是你老弟用得著的東西,這次我把老昏王狠狠宰了一刀,讓他出出血,哈哈哈……”鐵喜撫須大樂。
“那我就不客氣了。尤其槍和子彈,來得真及時,我們快斷頓了。不過,鐵老哥,你真想接回那個昏王的老娘啊?”九頭狼問。
“不接回不行啊,老嘎達兄弟脫不了幹係喲。再說,老嘎達在王府當差,將來有發展,對大家都是個照應。你老弟就給老哥一個麵子吧!”
“既然老哥這麼說,我九頭狼當然不敢不從,再說老嘎達也已成了我的兄弟,這事兒就這樣了,你們把人接回去。不過,還有個條件……”
“哈條件?”鐵喜老“孛”的心,一下子提起來。
“你們留在這兒,陪我喝三天酒!”
“哈哈哈……”
眾人開懷大笑。接著三天裏,大碗喝酒,大塊兒吃肉,瓊黑勒溝裏洋溢著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歡樂氣氛。
三天後,鐵喜他們告別九頭狼,悄悄走出瓊黑勒溝兒。黑狐二當家的陪他們回到甘旗卡鎮,會合了等在那裏,著急萬分的韓舍旺管旗章京。一見老福晉太太安全歸來,他又驚又喜,下跪請安,忙個不停。
黑狐一把薅起韓舍旺的脖領子,陰冷地笑著說:“韓大人,別忙著張羅,我們大哥有話,叫我帶你一隻耳朵回去,給那些被你燒死的‘孛’們祭奠時放在祭盤子裏!本應該留下你一個狗頭,祭他們亡魂的,但先暫時寄放在你脖子上,以後到時再取!”說著,黑狐二當家刷地抽刀一揮,割下韓舍旺一耳朵,一氣嗬成。看著自己耳朵血淋淋地被包在布巾中,韓舍旺大人才感到疼,殺豬般地喊叫起來,摸著光禿的耳根蹲在地上哭嚎。
老嘎達和鐵喜等人護送老福晉,半個月後,便到達烏力吉圖草甸上的達爾罕王府。
達爾罕王一見老娘安然歸來,喜出望外,論功行賞,又鑒於老梅林甘珠爾已身亡,位置空缺,於是王爺一高興,就提拔老嘎達代替甘珠爾當了軍事梅林職務。從此,科爾沁草原上,頭一次出現了不是貴族出身的壯丁戶子弟擔任的軍事梅林。果然應了老“孛”鐵喜的預言。
幾天後,老嘎達苦苦挽留執意要走的鐵喜老“孛”,留在他的梅林府給他當巴格沙——先生,並報請達爾罕王獲得批準。
半年後,科爾沁草原上,重又刮起王爺們出荒賣地的風潮,同時揭開了以嘎達梅林為首的廣大牧民百姓,反對王爺出荒賣地的波瀾壯闊的嘎達梅林起義序幕。
四
白爾泰沉浸在《孛音·畢其格》,沉浸在這部書所描繪展現的薩滿教·孛曆史的壯麗畫卷中。
這是一部。不僅記載了東蒙科爾沁“孛”的曆史與現實狀況,還詳盡介紹了練習“孛”法的入門知識、唱詞、曲譜,以及一些類似氣功的“孛”功練法。另外一大部分則是記述了作者對天、地、自然、萬物的認識,“孛”教崇拜長生天、長生地為父母的傳統習俗,其中有很多深奧又奇異的觀點,如:“人對萬物自然不可征服,隻有依附或融入”,“人與獸蟲一樣,都是地球之母身上寄生的虱子”,“人不可失去對自然、對宗教的神秘之感,一旦失去了將變得無法無天,無所不為,所以在人類頭頂要永遠高懸不可知的神秘大自然之斧刀”等等,同時處處流露著對蒙古人正在失去“孛”教信仰的憂慮,認為沒有了“孛”教的信仰,等於將失去長生天、長生地對自己的保護,將跌落無限的黑暗中,在書的後部,也長篇記述了他們祖孫二人的經曆,如瘋王燒“孛”事件、嘎達梅林起義前後、潛隱黑土城子等等。
白爾泰掩卷思索,感慨萬千。
後半夜,鐵木洛老爺子從外邊回來了。
黑暗中,白爾泰對鐵木洛說:
“老爺子,你隱瞞了一個重大而榮耀的曆史:你參加過嘎達梅林起義!”白爾泰聲音有些顫抖,兩眼閃著亮光。
“那時我才十一二歲,啥也不懂。”鐵木洛老漢一邊脫衣,一邊上那州官耶律文達的睡床,口氣淡淡地說道,“你覺得榮耀,我覺得是麻煩,沒完沒了的麻煩。當年跟著老嘎達叔叔幹過的幾個人,‘文革’中死的死,殘的殘,‘左’的時候是壞蛋,‘右’的時候是英雄,反正壞蛋和英雄都得挨折騰!幸虧誰也不知道我這段事,別人也想不到,我那時才十多歲小孩嘛!”
“我在七十年代末去達爾罕旗,用一年時間調查過嘎達梅林起義的史料,走訪過當時還活著的嘎達梅林兩個‘炮手’,還有他那位神奇的夫人梅丹其其格!”白爾泰說。
“你見過梅丹——嬸嬸?”老鐵子驚問。
“見過,我追到長春調查,當時她是跟後嫁的丈夫所生的孩子一起生活。”
“哈,你小子行!有心!看來你這小白臉的曆史也挺複雜嘛……哦,聽說她從長春回舍伯吐的新艾裏老家,幾年後死了……唉,說起她,真不知道是啥滋味。”老鐵子黯然神傷,滿臉複雜的神態。
“根據我調查的資料下的結論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白爾泰也感歎著這麼說一句。
“是啊,她後來……唉,不說她了,睡覺!”老鐵子嘟囔一句,顯然心中很不痛快。
“老爺子,找到你那老對頭銀狐了嗎?”白爾泰轉移話題,口氣輕鬆地問。
“找到了,鬼東西後半夜才悄悄進窩了。可我那兒媳跟它形影不離,沒法兒下手。明日個白天再說。”
“老爺子,非殺它不可嗎?”白爾泰小心地補問一句。
“廢話!幹啥來了?你小子給我閉嘴!”
白爾泰伸伸舌頭,果然閉嘴了。
不久,老鐵子鼾聲大起,白爾泰卻百思湧心,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睡。
第二天。
早飯後,白爾泰到後山腳下揀柴草,老鐵子背著槍,提著鐵夾子去對付老銀狐。走時,他抬頭看了看太陽,說:“這兩天可能起風,不要走遠。”
那輪東南沙漠上空的太陽周圍,有一層淡淡的黃暈。
當他走到古城北沙山腳下時,正好迎頭碰見了那一對冤家——銀狐和珊梅。當時,珊梅坐在沙灘上歇息,老銀狐正在草叢間尋覓野鼠洞。
由於相逢意外,雙方愕然。
“珊梅!珊梅——”白爾泰呼叫。
“你……你……”珊梅則有些驚恐,對他似曾相識,又好像不全認識的樣子,從沙地上站起來,愣在那裏。她的雙唇幹裂,起著白皮,渾身乏力,肚子挺鼓,頭發全白如亂草蓬,顯然她嚴重缺水,缺鉀,缺營養。
“珊梅,你別害怕,我是白爾泰,咱們認識,我是白爾泰……”白爾泰輕輕安慰般地說,見她整個人不像人,獸不像獸,身上飄蕩著幾縷碎布條,基本裸露,皮膚上全是黑黑硬繭,對大自然的風寒已沒什麼反應,白爾泰心中油然生起一股深深的憐憫之情。
“你……白……”珊梅的語言功能正在艱難地恢複。
“對,我是白爾泰,別怕,我給你水喝,水喝!”
“水……水……水……”珊梅的雙眼頓時亮了起來,急切地喃喃言語。
白爾泰立刻解下身上的水壺,慢慢走過去,遞給珊梅。這時,那隻老銀狐始終站在珊梅身後的不遠處,也並不逃走,似乎知道對方沒有惡意。
珊梅疑疑惑惑,但終於抵不住水的誘惑,走過來把水壺接過去,然後又走開,保持一定的距離,接著就是“咕嘟咕嘟”一頓猛飲,她感謝地看看白爾泰,然後轉過身走過去,把水倒給銀狐喝。顯然,那隻神奇的老銀狐也渴急了,仰著脖子,向上張開尖嘴,接舔那珊梅灑在它舌尖上的水。
此時,一支槍口從附近土坡後伸出來,緊緊瞄準起那隻銀狐。但由於珊梅與狐挨得太近,那黑洞洞的槍口始終沒有冒出火光來。
“珊梅,快閃開!快閃開!”土坡後傳出老鐵子的喊叫。
老銀狐聞聲而逃。隨之,“砰”的一聲槍響,子彈呼嘯著從銀狐的頭頂飛過。珊梅也從驚愕中醒來,拔腿就追隨銀狐跑去,嘴裏還喊著:“鐵……山……鐵……山……等……等……我……”
鐵木洛老漢拎著槍,從土坡後邊站出來,嘴裏叫叫嚷嚷:“又叫它跑了,媽的,早晚要叫它吃我槍子兒,媽的!”
“老爺子,還有你的兒媳哪!小心傷著你兒媳婦!”白爾泰麵對如此固執的倔老頭,不知說什麼好,隻是搖搖頭。
“不是考慮她,我的槍子兒早他媽把老銀狐給撂倒了!咦,奇怪,你看見沒有,珊梅的肚子鼓得老大,好像有身孕了,是不是?”鐵木洛望著它們逃走的方向,疑惑不解。
“是的,她是懷孕了。”白爾泰說。
“說得這麼肯定,你好像早知道!珊梅跟我兒子結婚五年,沒有懷孕,她現在懷的也不是鐵山的種!”老鐵子怪怪地盯白爾泰一眼,沒有好氣地說。
“別這麼看著我,沒有我的事,怪嚇人的!”白爾泰笑起來,接著便把那一晚發生在草料房的事,告訴了老鐵子。
“畜生!乘人之危,不是人!我他媽回去後,一槍崩了他!”老鐵子怒吼起來,一拳砸在沙地上出個大坑。
“別急,老爺子,你沒有證據,沒在當場抓住,他會抵賴的,弄不好你還鬧個誣陷罪!當務之急,先把珊梅弄回來,給她治病,讓她恢複正常,到時一切就清楚了!”白爾泰勸道。
“那好,你想法接近她,她好像不懼你。”
“不是她不懼我,我看主要是她們缺水,嚴重缺水!”
“春旱開始了,雪水都化幹了,她們肯定缺水,咱們正好利用這個做文章!”老鐵子樂了,似乎心中有了主意,去揀回珊梅走時丟掉的那隻水壺琢磨良久。
“你想怎麼對付?”
“水壺裏放迷藥,放倒了她們兩個,一舉兩得!”老鐵子已然胸有成竹。
“主意是好主意,不過嘛,隻可惜……”
“可惜啥,你小子又要可憐那老狐狸!”
“不是可憐,應該感謝!它對你那發瘋的兒媳珊梅照顧得多好!幾個月來,相依為命,珊梅還安然無恙,沒出啥事,你應該好好感謝老銀狐才對?”白爾泰大膽地為老銀狐辯護。
“小白,別跟我說這個,我跟老銀狐勢不兩立!它把哈爾沙村攪得天翻地覆,把我鐵家祖墳搗得亂七八糟,又迷我兒媳,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還要我感謝它!我吃它肉,喝它血都不解恨!往後,在我麵前,你別再提同情銀狐的話!”老鐵子氣呼呼地甩下鐵壺,提著槍追蹤老銀狐的足印而去。
白爾泰苦笑著搖搖頭,揀起鐵水壺,背著柴草慢慢走回住地。
下午,白爾泰下到地下寢宮,繼續研讀《孛音·畢其格》,以及那鐵喜神“孛”遺留的壁圖。馳騁在那神秘而遙遠的世界裏,他腦海中突然萌動起一個念頭:我要學“孛”!這似乎是一種遠古的召喚,他頓時熱血沸湧,心情激動,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晚飯後,等鐵木洛老爺子要上床歇息時,他便走過去,“撲通”一聲跪在老爺子麵前。
“老爺子,請您收我為徒吧!”
鐵木洛老漢被他弄蒙了,瞪著眼睛看他。
“我要跟你學‘孛’,當一名‘孛’師!鐵大叔,請您教我吧!我要拜您為巴格沙(師傅)!”
“哈哈哈……笑話,現在誰還信‘孛’?你當‘孛’幹啥?有啥用?”
“我當‘孛’不是為了行走社會,隻是為了繼承這門民間的宗教藝術和習俗文化,別到我們這一代就失傳了!”白爾泰說得誠懇而堅定,令鐵木洛老漢不得不沉思起來。
“唉,你的誠意我理解。可是我老漢實在不配當你的巴格沙,這麼多年我完全放棄了演習,我哪有本事教你喲!”
“不,我相信你的功力。你直接拜你爺爺為師學習‘孛’法,肯定功底紮實,哪能那麼容易說丟棄就丟棄了,你老爺子就收我為徒吧!”白爾泰“當當”地磕起頭來。
“你先別忙著磕頭,讓我考慮考慮。”鐵木洛老漢隻好這麼說,“當年,我爺爺一直教我學到八重關,也就是在這裏,過最後一道九重關時功虧一簣!唉。”
“那是什麼原因呢?”
“我和爺爺,在沙漠裏發現了一棵多年靈芝,精心守護著它,準備到季節時收取,幫我通關,結果可能就是現在的這隻狡猾的老銀狐捷足先登,搶走了那棵靈芝。弄得我沒法通那九道關,爺爺也氣得大病一場。”
“難怪這老銀狐那麼神奇呢,人鬥不過它!哎,老爺子,你和老太爺怎麼躲到這裏來的?”
“說起來話長,也是緣分,當年,老嘎達叔叔的起義失敗後,我們到處躲避官兵追捕,最後,爺爺就帶我來到了這裏,他說他的師傅郝伯泰祖師爺,發現了這個黑土城子,還有這地下寢宮,正好供我們躲避亂世和達爾罕王、張大帥部隊的追剿。唉,好像這都是天意,草原的興衰、蒙古‘孛’的滅絕,這都是天意啊,人力不可挽回的,所以我也就早已心灰意冷,放棄‘孛’的演習了……”鐵木洛老漢不堪回首往事,神色淒然。
“其實,老爺子你並沒有放棄‘孛’教的信仰,你對長生天長生地的崇拜,你對大自然的認識,以及對大漠的不服氣、在黑沙坨子裏搞的試驗等等,你全是按照‘孛’教的宗旨在行事,隻不過你是沒有天天去跳‘孛’唱‘孛’,沒做具體‘孛’事而已!”
“我也就隻能做到這一點了,‘不常拜孛隻求心中有孛,時而祭天惟念意升九天’了。”
“好一個‘不常拜孛隻求心中有孛,時而祭天惟念意升九天’!”白爾泰讚道。
“這也是我爺爺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不是我的創造,我哪有我爺爺的悟性喲。”鐵木洛老漢抬眼,凝望寢宮上頂無限的冥冥高空,說,“你要是真有誠意,那我勉為其難,盡我所能開導開導你吧,這樣也對得起爺爺的一片苦心了。”
“巴格沙在上,受學生三拜!”這回白爾泰規規矩矩磕頭,行了拜師大禮。
“其實,你好好研讀我爺爺那本書就成了,不懂的地方,我再指點指點你,慢慢來吧,既然這樣,我也恢複恢複我以前的‘孛’功了,重新揀起來還很費事哪!”鐵木洛老漢伸手扶白爾泰站起來,心中雖有些高興,但臉上仍呈出複雜的表情。
從此,白爾泰日夜勤練起“孛”的功法來。鐵木洛老漢則白天繼續固執地追蹤那隻老銀狐,可每每快成功時,都因珊梅的出現和保護而功敗垂成。老銀狐在黑土城裏與他捉迷藏,老漢也曾把灌迷藥的水壺放在她們的窩邊兒,可那隻老銀狐再也不碰他們的水,也不讓珊梅喝那壺水,恨得老漢咬牙切齒,無計可施。
第三天,從下午開始刮起了大風。果然被鐵木洛老漢說中了,風刮得很大。開始時,風頭在沙麵上颯颯輕卷小沙粒兒,漸漸從沙坡上如風車般噴吐起沙幕,很快攪得天昏地暗,黃沙漫天,天地間除了呼嘯的風,狂卷的沙,沒有其他了。這就是北方聞名的春天的黃毛風。地麵解凍,又加幹旱,風從大漠中形成後向四方席卷,形成強烈的沙暴,向東南綠色的田野、草地、村莊襲擊而去。
老鐵子他們在大風開始時,就把能搬的東西全部挪進地下寢宮中,三峰駱駝無法入內,隻好讓它們跪臥在外邊的牆角避風沙。他們再用木棍柴草等物擋堵上入口,以防流沙灌進地宮內。
“巴格沙,這回好了,這是老天爺叫咱們在地下安心練‘孛’,不叫咱們出去走動。”白爾泰說。
“這場風沙來頭不小,我在擔心拴在外邊的駱駝。再說,這春季的風天一開始,咱們回去也成問題,我們雖有水源,可帶出來的吃的可快沒了……”老鐵子不無擔憂,臉色凝重。